金玉
我和袁虹是手帕交,我们的学业供职恋爱结婚都几乎同步,学历职位薪水老公也都半斤八两,但让我有点小羡慕的是,她和她老公的关系比我跟古晨要融洽得多。
好比说,前段时间袁虹的父亲中风住院,她的先生在病房里搭着行军床住了整整一个星期,袁虹想换他回家休息一下他都不肯。想想我妈妈去年做结石手术,虽然古晨早早地托熟人找关系安排好了住院开刀的一切事情,但他一次夜都没守过。理由是手术很成功,只需安心静养就好了,根本不需要人守护。
他不是没管,只是从行动上总觉得有距离感,不够亲近。对于这件事,我理解成当年我母亲曾经反对我俩在一起,所以他心里有隔阂。可是,我跟他之间的相处,也是这种淡淡然的味道,这就让我搞不明白了。
我觉得我俩是有很扎实的感情基础的。我们算是一见钟情,而且我也是扛住家人的压力义无反顾嫁了他,婚后从租房到买房,我们拧成一股绳使劲,从共苦到同甘,这样肩并肩走过,一直坚持到如今各有体面的职业和不菲的收入。可是,生活好了,感情却不对劲了。当然不是没了感情,我们的收支依然是一本账,吃饭睡觉也都不耍单边,但就是觉得隔着点什么,没有那种推心置腹零距离的味道。
看得到症状,却找不出病因,我们就只能这样顺着惯性往下走,我心里有那么点发虚,但却不知如何是好。
一次跟袁虹逛街,路过一家书报亭时她过去买了一本厚厚的汽车杂志,我问她啥时候对车感兴趣了,她说买杂志是为了带回家給老公的。
我这才知道,袁虹每个月5号都会带一本新出的汽车杂志回家,摆在马桶旁边的书架上,作为她老公的洗手间读物。新杂志回家后,过刊就被她仔仔细细地放进收纳箱,不久前她还把这些杂志全都铺开在客厅的地板上让老公坐在中间照了张相,用这张照片参加了“汽水大集结”的活动,得了一个很精美的奥迪车车模。
我慢慢开始有点明白为啥她的先生愿意在医院为岳母守夜了。起码,我是不大清楚古晨爱看什么杂志的,平时他带进洗手间看的那些东西我很少留意,跟这些洗手间读物唯一有关系的行为是抱怨他看完了不拿走,堆在洗衣机上。至于那些他看完的过刊,我更是没有收捡打点的觉悟,比较杂乱地堆放在书柜下边的地柜里。
回头想想,我所了解的古晨其实还停留在几年之前,那时候我很清楚他爱吃可爱多,最高纪录是一口气吃了四个。最怕的是法国梧桐掉毛的季节,一闻到就喷嚏不断。对陶作坊的那些茶壶茶杯没有免疫力,越是外形粗糙古朴的越爱买回家慢慢把玩……
但现在,我一点也不了解他爱好什么讨厌什么了。自打在中医学院打了脱敏针后,他就不怕梧桐树掉毛了;为了避免发胖,他早就戒掉了甜品;至于茶具,除了摆在镂空的隔断架上当个装饰外,似乎也没啥别的功效……
回家后,我在地柜里翻了翻,发现他买回家的多半是《特别关注》之类的男人版文摘杂志,一时福至心灵,我把电话打到了这家杂志的发行部,问他们有没有从创刊号开始的合订本。结果还真有,我亲自出马,搬回了15本厚重的合订本,累出了一身大汗。
我把这些书搁在储藏室里,拿出第一册带进洗手间,然后去楼下的居家用品商店买了个可以固定在墙上的可伸缩式书架。坐在马桶上轻轻一拉,书架就被拉到面前,正好可以平摊开一本杂志,上面还有书夹可以固定书页,不需要用手按着阅读。
那天晚上古晨从洗手间出来时,我正在沙发上看电视,忽然他就把手压到了我的肩膀上,啥也没说,就这么轻轻给我揉了揉肩膀后去了书房。我想,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开端。
我以前一直觉得家里条件好了啥都不缺了,所以就不必操心了。但现在却发现,其实还有很多事情是需要去观察去发现去了解以及去用心做的。
我学会了做软冰激凌,买回奶粉冲调好之后,加一点生粉一边搅一边加热,等到生粉与热牛奶融为一体后冷却,最后加一点鲜果汁后倒进冰激凌模具放进冷冻室。3小时后,各种果味的原味软冰激凌就大体成型了。再撒上一点磨碎的杏仁、奥利奥和巧克力,细腻柔软的冰激凌裹着有嚼头的各种坚果饼干碎,用勺子舀着吃一点儿也不比冰雪皇后的出品逊色。
第一次端给古晨时,他一副想吃又不敢吃的表情,我笑着说:放心吃,我用脱脂牛奶做的。然后,他戒了好几年的甜品就这样续上了。
家里备有新牙刷,我每两个月换一把,但古晨总忘记这件事,以前我还经常提醒他,后来提醒得麻木了,也就懒得管了,所以他的牙刷总是超期服役,动不动用上三个多月还不换。
动手比动口其实有效得多。我换牙刷时顺便把他的旧牙刷一起扔进了垃圾桶,在牙刷架上摆了一支新的。以后每逢我换牙刷时就帮他也换掉,举手之劳还不用唠叨。
与牙刷有关的另一件事是,古晨晚上不爱刷牙,经常要三请四催都不见行动。如今我也不催他了,刷完牙后往他的牙刷上挤好牙膏,拿着他的牙刷递到他手里,刷牙这个事儿就圆满解决了。
古晨抽烟,我一次趁他不注意在他背包的内夹层里塞了一包苏烟和一个打火机。过了有半个多月,他跟我说中午时打火机没油了,抱着姑妄一找的念头在包里乱翻,结果不仅翻出了一个备用打火机,还翻出来了一包烟,很是神奇。见我笑得很灿烂,他这才明白过来这是我未雨绸缪的准备。
我越来越喜欢这种让他在不经意间感受到我的存在的小谋略了。好比上次他忽然说要带我自驾去泡温泉,因为不知道怎么走,只能用手机导航。结果走到半道手机就没电了,我让他把手套箱打开,里面就藏着一个我好几个月前就放在里面的车载充电器。
更有趣的是,当我们在国道边上的一家卫生条件一般的小餐厅吃农家菜时,他问我有纸巾不,我从包里掏出一包纸巾,他又问我有牙签不,我又从包里拿出一盒旅行装的牙线,他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问我:你有带筷子没?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了两双折叠式的不锈钢筷子递给他。古晨像不认识我一样上上下下打量我,我幽幽问他:老公,我像机器猫不?
我现在依然经常跟袁虹走动来往,但我已经越来越不羡慕她了,因为我能感受到她老公能为她做的那些事情,古晨也都愿意为我而做。
我跟古晨已经进入了一种新的婚姻状况,我知道他的需求,而且不需要他提出,我就能事先打下埋伏未雨绸缪,像机器猫一样随时能掏出他需要的那样东西。对于我们婚姻的前景,我越来越乐观,我忽然想起了这么句话——两人因为有感觉在一起,叫做喜欢;两人没了感觉还在一起,叫做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