徽章

高军

他抬头看了看妻子身上的制服，那左边领口处的徽章，就像一只明亮的眼睛，直直地盯著他，他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妻子身材苗条，体形好看，穿着制服温柔不失威严，但她下班后着便装其实更漂亮。平时，妻子也是很喜欢下班后就换为便装的，这几天不知为什么，在家中一直穿着上班的制服。

他劝过她，但妻子用冷峻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后，坚决地摇了摇头。作为县里的一位重要职权人物，他工作卖力，政绩突出。妻子在检察院工作，从不过问他的工作，但他看到妻子这次长时间地在家中穿着工作装，心中就产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他知道，检察官主要是办理贪污贿赂犯罪案件和国家工作人员职务犯罪等案件的，妻子有时候会在自己面前唠叨自己单位搞关口前移，查办、预防一起抓等创新工作，他听了也就听了，觉得都是正常工作嘛，该咋干就咋干呗。妻子有时也会笑他：“你也是我们的工作对象，为了这个家咱可不能搞贪腐那一套啊。”他拍拍胸口：“我走到这一步容易吗？你放心就是了，我知道该怎么做。”说实在话，这些年他也希望自己再往上升一升，对一些诱惑也摇摆过。但想到妻子说的话，他还是把握住了自己，一直平平安安过下来。

他知道，妻子对他一直很放心，否则妻子是不会开这种玩笑的。生活中，妻子真在乎的事情，从来不直接说。妻子相信他能把握好，更主要的是知道不直接说更能给他留有尊严。

妻子还是穿着制服不换，他劝她说这样太拘谨了，休闲一点的服装穿着会更舒服一些的。妻子说：“不拘谨，不行我摘掉徽章，不就和普通服装一样了？”说着，妻子真的小心地摘下了那枚检察徽章，用一块软布认真擦拭了一番，很随便地放在了电视机旁一块小石头前，他看到斜靠在石头上的徽章仍然像眼睛一样直视着他。

又是几天过去，妻子每天回来都先从制服上拿下徽章，习惯性地每次都放在这块石头前。

当妻子多次重复这个动作后，他的心再次咯噔了一下。

这块石头是前些日子他到本县一处矿山检查时，矿长送给他的。当时他很是警惕，坚决不要。他想千万别是什么贵重物品啊，那样岂不要毁掉自己的前程！矿长看透了他的心思，就告诉他：“这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如果是，哪里会随便放在这里，你看看这里面含有一星半点的豆粒大小的零星玉料，但不值得解剖加工，所以并不值钱。但我仔细观察了一下，这几个玉石点的排列有点像北斗星的形状，还没舍得扔就随意放这里了，但好好看一下又觉得不像了。”他这才拿在手中，看了几眼，觉得是有点像北斗星的形状。他小时候，生活在农村，那里连电灯都没有，夏天晚上会在小场院里一边乘凉一边听大人讲天上的星星，他记得当时大人说的名字是勺星。回忆起少年时候的乡村生活，他对这块石头有了亲近感，于是矿长再次送他时，他顺手拿回来随意放在了电视机旁。

第二天，他安排秘书去找玉石部门进行了认真鉴定，秘书回来告诉他结果的时候有些吞吞吐吐，他生气地问：“怎么啦？实话实说就是嘛。”

秘书告诉他，据鉴定，这块石头价值百万以上。他一下子呆住了。秘书告诉他，看着就是几个玉点，其实里面是很纯的一块玉料，鉴定部门觉得这是特意加工而成的。

他惊出一身冷汗，马上小心地拿上这块石头，让秘书陪他来到矿长的办公室。

矿长正巧在，热情相迎。他们坐下来一边喝着茶水，一边随意聊着一些轻松的话题，临走时他才拿出那块石头告诉矿长：“我也是越看越不像北斗星的形状了，放在家里还碍手碍脚的，所以还是还给你吧。”矿长一愣，无奈地笑笑，接过顺手放进了垃圾桶：“觉得不像你直接扔了不就是了，还值得拿回来让我再费事！”他笑笑说：“谁的东西谁处理不就对了嘛。”又谈论了一些其他无关的事情，他就告辞了。

路上秘书不说话，他知道秘书心中存有疑惑，难道矿长真的会不知道这块石头的价值，随便当作一块普通石头扔掉？

回到家中，妻子正在厨房做饭，他看到妻子今天穿上了便装，电视机旁也没有了妻子制服上的徽章。吃饭的时候，他对妻子说：“在家中，你愿意穿制服就穿吧，我觉得那样你显得更精神，特别是上面佩戴着徽章，还有一种画龙点睛的作用，很好看的……” （摘自《微型小说选刊》）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