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薇
《花花公子》为城市生活提供了一套新的伦理价值,响亮而清晰地鼓励人们去“自我享受”
海夫纳终于可以睡在玛丽莲·梦露的身边了。
1992年,《花花公子》创始人休·海夫纳以7.5万美元买下了梦露旁边的墓地,作为百年之后的安息之所。25年后,这块墓地即将派上用场。
9 月 28 号,《花花公子》杂志的官方instgram账号确认了杂志创始人休·海夫纳去世的消息。简短的文字中提到91岁的海夫纳是自然死亡,走的时候身边有家人围绕,并配上了老爷子生前的名言,“人生太短暂,不该活在别人的梦里。”
身着红色丝绒睡衣、真丝睡裤、拖鞋,嘴角叼着一个烟斗,是海夫纳最经典的形象。他创办的杂志是无数男孩的性启蒙,让数不清的女孩一窥男性的审美。他风流,而且对女人的标准坚持了一个甲子——只喜欢20多岁的女孩。
如果将海夫纳那句名言作为他的“墓志铭”似乎也不为过。他的一生完成了很多男人的终极梦想——不停赚大钱,不停睡美女。海夫纳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兔女郎”帝国,住在桃色旖旎的城堡之中,享尽了声色犬马,死后睡在梦露身旁——她不仅是海夫纳年轻时的性感女神,也是让他梦想成真的缪斯。
1999年万圣节前,海夫纳在洛杉矶霍尔姆比山附近城堡般的豪宅里,宣布要开个化装派对。那将是海夫纳举办的第7455场派对,1000多名他最亲密的朋友和最亲爱的女伴会彻夜狂欢。
“派对的参与者必须穿我们提供的服装。”海夫纳在邀请时说。有受邀者打趣道,“让我大胆猜测一下,我可能会收到睡衣、烟斗、拖鞋、百事可乐,扮成一个生龙活虎的年轻海夫纳”。当时73岁的海夫纳听罢笑了起来,“让你失望了,年轻的海夫纳一直在这里。”
一直以来,围绕着海夫纳的声音有赞扬也有质疑,有羡慕也有诋毁,但这并不妨碍他“永远年轻”的自我定位。他“年轻”的一生开始于1926年4月9日、一个传统的芝加哥家庭,妈妈是教师,父亲是会计师,海夫纳还有个弟弟。
在保守家庭长大的海夫纳很早就表现出对引领言论的热情。读小学时,8岁的海夫纳办了一份名为《胡椒》的报纸。老师觉得那是不务正业,警告他的父母,“如果他继续浪费时间,将一事无成。”但海夫纳不为所动,他觉得自己是个聪明的孩子,可以在学习与爱好中游刃有余。
进入高中后,海夫纳来到了自己“在创办《花花公子》前,最好的一段时光”,“我第一次觉得稳定了下来,在戏剧表演与写作,文字与课本之间自由转换。这是我喜欢的生活。”他告诉《芝加哥论坛报》,就连在二战期间参军的两年时间,他还制作了一本名为《战栗》的杂志。
1946年,在芝加哥艺术学院经过短暂休整后,海夫納进入伊利诺伊大学读心理学专业。大学期间,他继续自己的新闻事业,编辑了校园幽默杂志《Shaft》,并为校报画漫画。彼时,他已经开始践行将言论自由、新闻自由与个人权利相结合的哲学。
“对我来说,新闻工作不仅是个职业,”多年以后,海夫纳向母校的新闻学院捐赠50万美元奖学金时说,“这是民主的核心。”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美国的动荡岁月中,《花花公子》确实作为自由与解放的代名词之一,引领着“垮掉的一代”更加大胆地展现自我。
至于他传达的价值观是否正确,争议从未休止,有人指责他不尊重女性,其他人则说他解放并赋予了女性权力。但可以肯定的是,《花花公子》中并非只有充满挑逗意味和性暗示的美女照片,的确有人为了阅读里面的文章而购买杂志。
现代史上最著名的作家几乎都曾为其撰文,包括约翰·斯坦贝克、雷·布拉德伯里、伊恩·弗莱明、库尔特·冯内古特、诺曼·梅勒和杰克·凯鲁亚克、海明威、阿西莫夫、村上春树……杂志也同样采访过数不清的重要人物,比如马丁·路德·金、约翰·列侬、卡斯特罗、乔丹、霍金、乔布斯等。
老年的海夫纳仍然参与《花花公子》每个月杂志封面和玩伴女郎的遴选,此外则是豪宅中的声色犬马、频繁的派对和数不清的年轻女友。他试图用这样的生活方式让自己的“年轻”保持得更久一点。
很多人将海夫纳成功归功于玛丽莲·梦露的裸照。
战后,海夫纳的第一份工作是在《Esquire》杂志担任促销文案。当杂志决定搬到纽约时,他向上司要求加薪5美元,遭到了上司的拒绝。一气之下,海夫纳决定自己办杂志。
之后的一切更像是一个励志的创业的故事。辞职前,海夫纳已经和女友米尔德雷德·威廉姆斯结婚,并有了女儿克里斯蒂,但平凡而庸碌的婚后生活并没有让他幸福,他后来回忆,“我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暗藏隐患。”
“结婚前我们没有想明白为什么结婚,但是好像除了结婚也别无选择。很快,我就开始害怕自己的样子了。我会在无所事事时四处走走,看看高级公寓里透出的亮光,幻想自己生活其中。但我知道,如果没有什么改变,我是一定住不进去的。”海夫纳说,他曾站在芝加哥的大桥上思考自己“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上司的吝啬令海夫纳下定决心,他通过抵押获得了600美元的贷款,又向朋友和亲戚借了3000美元,《花花公子》杂志在拼拼凑凑中问世了,连杂志的定位都是在“有多少钱办多少事”的摸索中进行的。
起初,海夫纳的想法是办一本芝加哥城市类杂志,但当他发现自己能以200美元买到玛丽莲·梦露的裸照后,一本传奇读物就此诞生了。1953年12月,第一期《花花公子》上市,一共48页,封面上没有日期,因为海夫纳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本。
幸运的是,性感女神帮助海夫纳打开了市场。第一期7万份《花花公子》杂志几乎在两周内被抢购一空。但海夫纳并不承认杂志的内容都是情色和性,他说,里面主要是自己感兴趣的话题:葡萄酒、女人和当代的流行事物。
海夫纳在杂志中教人们如何买股票,如何选音响,如何调鸡尾酒,以及如何迷倒女人。“我是真的想将重点放在生活理念的推广上,我们试图通过介绍生活方式表达自己的观点。”海夫纳说,《花花公子》为城市生活提供了一套新的伦理价值,响亮而清晰地鼓励人们去“自我享受”。endprint
也许是裸照吸引了眼球,也许是享受人生的生活方式打动了读者,《花花公子》的销量直线上升,每期100万册、200万、300万,最终在20世纪60年代初期进入了每期800多万册的全盛时代。当时,几乎四分之一的美国男生会定期购买这本杂志;无数的好莱坞女明星以能上《花花公子》封面为荣,争相为它脱下华美的服装。
那时,海夫纳的生活就是一本打开的杂志,几乎每个月,都有媒体人分析他本人和《花花公子》引领的风潮。《时代》杂志早在1967年就称他为“大众享乐主义的先驱”,而从那时起,各种“影响时代的人物”名单上,都会出现他的名字。
到1971年,海夫纳已经拥有了23个花花公子俱乐部、度假村、酒店和赌场,以及图书出版、商品销售、造型、纪录、电视、电影和豪华轿车公司。公司雇用了5000人,其中包括1000名女服务员,身穿黑色丝绸服装,被称为“兔女郎”。
海夫纳搬进了有48个房间的豪宅,门上挂着标语“不摇摆就别进来”。他在那里缔造出那个塑造了他本人、他的杂志以及那个时代的形象。
《花花公子》巨大成功引来了前仆后继的模仿者,但没有一个能够将其超越。2003年接受法新社采访时,他说自己“希望被后人铭记为对这个时代的性观念产生过积极影响的人”。然后他信心十足地说,“我觉得这个评价是跑不了的。”
这本杂志的第一位雇员是当地艺术家阿特·保罗,他创造了戴领结的兔子的形象,因为“兔子是动物世界里的花花公子”。海夫纳也表示“它是一种新鲜的动物,害羞,活泼,跳跃,性感”。
那个打着领结的兔子,从第二期开始出现在杂志上,并很快成为一个时代的符号,像麦当劳的大M、迪士尼米老鼠、被咬了一口的苹果一样,成为20世纪美国文化的标识之一。
“我的日子是一个男孩成年梦想的全部”
和《花花公子》杂志一样精彩的,是海夫纳的私生活。他就像一位最佳代言人,用一生的时间努力诠释着自己创建的品牌,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真·花花公子。
“我父亲的一生特别且影响深远,他是媒体和文化先驱,这个时代最重要的社会和文化运动背后都有他的声音,比如倡导言论自由、民权运动以及性解放。”他的儿子库珀·海夫纳在家族讣告中写道,“他定义了一种生活方式和精神内核,并将其深深植入花花公子品牌的核心。”
海夫纳一共有过三段婚姻。在和第一任妻子分开30年后,59岁的海夫纳第二次走进围城,娶了比自己小36岁的花花公子玩伴女郎金伯利·康纳德,这段婚姻因为“在激情褪去后,发现了婚姻的可悲之处”而失败;又因为爱情的力量,2012年,海夫纳以86岁高龄迎娶了比自己小60岁的第三任妻子克丽丝多·哈里斯。
从某些方面来说,海夫纳是“忠诚”的。比如,他的三任妻子全拥有金发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再比如,他对年轻女孩“始终如一”的喜欢。
“我告诉他,我从来没有注意过任何一个24岁以上的男人。”曾和海夫纳保持过九年关系的芭比·班顿在1980年接受美国《人物》杂志采访时说,“他告诉我,他也从来没有约会过任何超过24岁的女人。”
浪荡的才子并不是生来风流。海夫纳生活中的一个“戏剧性变化”发生在他大三学年的暑假,说起来是件很小的事情,他本来在和一位心仪的女孩一起跳舞,但当受到别人的邀请时,女孩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促使海夫纳开始检验“个人魅力”,他注意形象,苦练舞蹈技巧,对自己对于异性是否有吸引力变得痴迷。
在和妻子结婚前,海夫纳还是个处男。当他在婚前得知,妻子曾经在他参军期间短暂移情别恋时,海夫纳的爱情观一度崩溃。而他开始频繁地更换女人,是在凭借《花花公子》发家之后。2013年,有记者问海夫纳一共有过多少女人,他回答,“我怎么可能知道呢,但肯定不会少于1000个。”
对于这样的生活,海夫纳不止一次表达过满足。
2011年,在接受好莱坞记者采访时,他说,“我的明天会比今天更好更快乐吗?我不这么认为,我现在正生活在最疯狂的梦中,我想象不到比现在更美好的生活。这是彼得·潘的时间。我的日子是一个男孩成年梦想的全部,生命转瞬即逝,我们不要浪费在眼泪上。”
“他就是花花公子本人啊,他的存在對公司的形象至关重要,是品牌推广的不二人选。”海夫纳的女儿克里斯蒂说。近年来,由于在线色情网络的竞争,《花花公子》杂志受到冲击。2016年,这本杂志短暂地尝试过去裸照化,但最终还是决定回到从前的道路上。
海夫纳走了,但“花花公子”品牌庞大的商业帝国还要继续,彻夜笙歌的派对也不会停息。
“年少时的我喜欢看电影。”海纳夫曾对《芝加哥论坛报》说,“我曾一度梦想住在蒙特利尔剧院里。作为在美国大萧条时期长大的孩子,爵士年代的一切都印在了我的脑子里,我觉得自己错过了数不清的派对。”
成名后,他几乎没有错过任何一场派对。还有一个月,就到了《花花公子》每年一度的万圣节派对,一万平方英尺的都铎式豪宅的屋顶届时将被坟墓填满;上百名女服务生们穿着黑色的比基尼,戴着兔耳朵游走其中;数不清的模特和明星戴着面具在推杯换盏间寻找舞伴……只不过,穿着红色丝绒睡衣、举着酒杯,环着金发美女的海夫纳不会出现了。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