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娄岩 (美国)
教授女儿的婚事(43)
—— 冷酷无情
文 娄岩 (美国)
<七绝 偶成>
蛙噪连池水寂寥,
熏风十里难逍遥。
谁人七夕同宵夜?
人有时心里如果有疑惑,就会改变对事情的看法,哪怕仅仅是细节问题,也多少会影响到其平常观察人或事的视觉。就像洁,这段时间想来想去,还是不能合理解释家里床铺上那个安全套包装袋的来历。所以她近来看到凡,总有一种她有什么事瞒着自己的预感。洁试着旁敲侧击,想从凡的话里套出她是不是曾经带人,比如她那个白人老公来过自己家里。洁倒希望她说是,毕竟凡说过的,那个白人需索无度,他或许是真的不能忍受独守空房的煎熬,而凡又尽职尽责,不能丢下杰西卡跑回去。这也不是不能理解的事,洁并非不近人情的人。当然她并不喜欢这样的事发生,尤其在自己家里。可是凡偏偏一口否认,说绝对没有这样的事。康没有这样的机会,因为凡一直在家里,那么只有一种解释是凡在说谎。
这事貌似不了了之,但洁心里对凡的信任从此大打了折扣。洁不能明知道她的诚信有问题,还把孩子放心交到她手上。于是她暗地里开始亡羊补牢。正好刘姐告诉她,教会里有一个朋友,也是一个外嫁的中国太太,或许可以帮忙。这个太太的情况大概是这样的:她和美国丈夫40多岁了才靠人工受孕,好不容易生下一个儿子。这家人是典型的中产阶级,人也彬彬有礼,很有修养,又都是虔诚的基督徒。两人视儿子为掌上明珠,太太因此辞掉了大学里的护士工作,专职在家照顾小孩。因为觉得孩子没有兄弟姊妹过于孤单,就想从教会里找个合适的人家,把小孩放在她家,这样一来儿子有伴,二来女主人也不至于平时太闷,还有份工作。这位太太非常有心,特地去上了蒙特梭利育儿课程。洁一听,非常感兴趣,就通过刘姐结识了这位叫心梅的太太。两人相谈甚欢,心梅的儿子又跟杰西卡年龄相仿,于是就一拍即合,她们说好周末洁和刘姐先带杰西卡到心梅家认认门,熟悉熟悉环境。因心梅并不是主要为了赚钱,所以价格方面甚至比请凡还便宜。
洁搞定孩子的事,就转头来找康,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康找不出拒绝的理由,只好同意依照洁的意思做。两人最后商定如果凡同意可以继续留下帮忙做晚餐。
第二天洁就把她的想法和凡谈了,凡好像早有心理准备,只不过不是以这种理由离开洁家,而是他们的丑事败露,洁大发雷霆来兴师问罪。尽管如此,凡听后还是心知肚明,洁这是借题发挥,目的就是想打发她走。她虽然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答应,心里却盘算着私下里要跟康好好讨价还价一番。
费了一番口舌,康终于答应在工钱之外另外付给凡一笔钱。凡自己的绿卡也快要到手,眼前又有这一笔钱应付着,情况应该不至于太窘迫,凡稍稍安了心。而且她想到每天还是可以见到康,路子也还没全堵死,或许有意想不到的峰回路转呢,凡这种赌一把的心理,虽算不得什么老奸巨猾的大野心,但起码现在可以暂时平息她因野心受挫而满怀的怨愤。
再说康,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在钱上让了步,这是因为最近几天,他心里还有别的烦心事。虹又回美了,孩子已按照康的要求打掉了。虹见到康时,虽然没说什么,但那副“不到长城非好汉”的执着和略带幽怨的眼神,以及苍白得有点发青的脸色,根本就是不言自明,心思也就昭然若揭了。这让康觉得有如芒刺在背,多少有些心虚和不自在。他虽然知道自己亏欠虹,但一转念,又觉得分明是虹硬要爱他的,而且每次都是她主动的。他能阻止学生不崇拜他、不迷恋他吗?而正是这种崇拜和迷恋像一场及时雨,让他那几乎干枯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让他的自卑感有了抬头之日。再说虹快三十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既然知道他是结了婚的人,就该有心理准备,他和她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想到这里,康又觉得自己不欠虹什么,爱情就是要有牺牲嘛,他和洁不就是如此吗?他觉得自己无论如何应该跟虹把话讲明白,他是不可能为她离婚的。对于虹,他隐隐觉得自己能左右和掌控得了她。如果她爱他,就应该听他的话,如果她不听,那就不是爱,是别有企图,他也就不需要对她太客气或姑息她。自己这样其实也是为她好,因为不想耽误她。
对你lt;忘记gt;
真想忘记
当我张网捕到第一只绿色的蜻蜓
希望就像充了气的轻气球
将我的世界
无限膨胀
当我在月下寻觅
你的眼神却还像挂在天边的繁星
不住的眨动
让我兴致勃勃
思绪翩翩
难忘记
忘记难
为何短暂的时光
变成了一种永恒
仿佛司马迁在思维奔翼
就是为了成就这春天里的童话
我顽皮
更没有长性
糊里糊涂地
在日子中爬行
却时常会想起你
也曾想忘记
就像忘记老师的教诲
母亲的叮嘱
老婆的呵斥
和岁月的唐突……
你眼神转递的炽热
就像脱氧核糖核酸(DNA)一样
在我的基因中物化出奇异的生灵
跳跃在每一次
我想忘记你的瞬间
第一次看到你的眼神
我似懂非懂
第二次看到你的眼神
灼得我热血沸腾
再看到你的眼神时
我已情不自禁……
我真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
应该记住的
是那些暂短的欢娱
还是长相思后的守望
一天,康把虹叫到自己的办公室里。自从虹打掉孩子后,气色就很不好,原先白里透红的脸上,总是少了些什么,惨白惨白的。康眼睛也不抬地说:
“你合约马上到期了,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我也不知道……我想留在这边……可以吗?”
“那不可能。李航那里不是要人吗?你去吧,我帮你写推荐信。”
虹没想到康会如此绝情,心下一沉,眼泪就流出来了。
“你还有其它事情吗?如果没什么就出去吧,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呢。”
“您,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请你注意时间场合,这是办公室。”
“医生说我可能以后都生不了孩子了。”
“这怎么能怪我呢?再说我是有家室的人。你还年轻,又没结过婚,找个人不难,李航不是对你感兴趣吗?”
康想用绝情打消虹对自己的幻想,其实他自己也觉得这样做有些残忍,但长痛不如短痛,此刻下猛药逼走虹,也许就是对她最好的保护,而且最适合现在的她。康如此想,继续扮演一个冷酷无情的小人,他不想给虹和自己留任何余地。说白了,康还不是那种良心泯灭的人。
“可我不喜欢他。” 虹斩钉截铁地说。
“那是你的事,我管不着。”
“康老师,我可以等您的。”虹说完,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
“我不会离婚的,你别糊涂了。别怪我没把话说清楚,我跟你只能是师生的关系。”
虹呜咽起来,也顾不得什么形象,鼻涕眼泪一脸。她是真伤心了。她倒不是计较康的粗暴口气,而是百思不解,自己为康做了那么多,康竟然对她一点怜惜没有。那他当初为什么要来找自己,为什么要跟自己上床呢?难道真像闺密说的,他就是在利用她,玩弄她的感情?在国内这段时间,除了最好的闺密,她的事谁也不知道。闺蜜陪她去医院,替她跟医生撒谎,免得她面对冷飕飕的鄙夷的目光和让人难堪的风凉话。她不知道原来打胎犹如小产,很耗身体,也是如坐月子,需要慢慢调养。这期间,康并不曾问过一声,这让她伤透了心。而心情郁闷多少也影响了身体的复原,身体的不适又反过来让心情更忧郁。
康坐在办公桌前,递过一盒面巾纸,看也不看虹,只皱着眉头说:
“我等会儿还要开会,你请半天假,先回去休息吧。好好想清楚我说的话,我可以写推荐信的。”
虹再也忍不住了,捂着脸转身夺门而去。
康鬼使神差地说了些连自己都觉得可恶的话,刺激虹,他真不想虹这么年轻,就从此噩梦连连,其实他还是很喜欢虹的,而且还时常被她的痴情所感动。
康这天下班回来晚了,白天对虹的态度,让他觉得自己就是个魔鬼,虽然情非所愿,是不得已而为之,但他还是不能原谅自己。这种忏悔和矛盾一直折磨着康。尤其是当虹说她以后可能再没有小孩的话来时,让康有如五雷轰顶,万分心痛。那一刻,康的脑海中甚至闪现出要放弃他正在实施的进一步的残忍计划,但立即又被人性中的私欲否定了,他还想要儿子,就凭这,即使有一天他和洁离婚也不可能娶她。这样一来,他和刽子手又有什么区别,是他断送了虹一辈子的幸福。就人性而言,康算是个正常的男人,男人有的特性,他都有。比如好色、贪婪,比如权力欲、成就大事的志向。其次他作为丈夫,也有很多普遍的特点,不够浪漫、对女人不够体贴。他还有人性中的一些劣性,比如自私、斤斤计较。另外,成长背景让他自卑,得志时,转为自傲,刚愎自用。
凡此种种促成了他现在处理各种关系的做法上的矛盾,草率、不负责任和瞻前顾后。比如对虹,他一方面喜欢她女性的温柔和忠诚,满足了他作为男人从身到心的征服欲;另一方面反复的权衡利弊和他对洁自以为是的爱,使得他不会为了虹而放弃已有的婚姻。在他心里,感情是虚的,虽然可以让人愉快,但却是摸不到看不见的东西,而体面的身份和受人仰视的感觉是实在的。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选择放弃虹,如果虹愿意与他苟且,那自然是最好。但作为导师,跟学生有染,且不能给她名分,一旦东窗事发,其后果的严重性不言而喻。如果虹再告他性侵,在美国不但会官司缠身,让他名声扫地,还可能会倾家荡产,更别提为此丢掉工作了。除非虹心甘情愿,不要任何名分,一如既往地只限于和他保持单纯的性关系。但这可能吗?即使现在她是如此,那么将来呢?人心最不可靠,且复杂多变,谁能保证虹会永远满足于此?康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做赌注,所以才有今天始乱终弃的结果,加上现在他和凡的事,让他不能平心静气地思考就轻率地给他和凡的关系最后定调,以致于采取现在这样的看似有悖常理,又很卑鄙的手段。
凡已经离开。洁先吃过饭哄着孩子睡觉。康草草吃了几口,就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正看着,手机响了,一看是虹打来的,他犹豫了一下,接了,一边说,一边往洗手间去,他心有点虚,并不想让洁知道。
没说几句,康就挂了,他心里有点不悦和担心。这个虹,居然这么晚了还打电话,这在以前是没有的,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刚回到沙发,坐下没5分钟,电话又响,还是虹,康干脆把铃声调到静音,只剩下震动。洁哄完孩子,刚出来想和康说说孩子的事,就见康的电话“嗡嗡嗡”震着,而康看了一下就按了。
“谁的电话,你怎么不接啊?”
“没什么,实验室的事,明天再说……”正说着,电话又动起来,康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到他房间去接。洁虽然觉得他有点怪,可也没当回事,就坐在沙发上等康,顺便看看新闻。
电视里正演一个叫马克·西恩的秃顶老邮递员,语带惆怅地感叹,他送了快三十年信了,最近却发现很多老街坊和熟面孔都消失了。接着画面一转,就见美国75号州际公路,连接密歇根州和佛罗里达州的南岸,车子一路驶过,是大片空置的房屋,显见没有任何人气,一片萧条。
洁完全不知道这个无意中看到的新闻很快将跟自己发生莫大的关系,确切地说是将影响到她与吴的将来。她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就在这时,康接完电话,黑着脸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