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文武
论武术在当代社会的发扬
刘文武
运用文献资料、历史分析研究方法,在对近代以来武术发生的“两次降格”窘况进行分析的基础上,对当代社会为武术发扬所带来的崭新历史机遇进行阐述,并进一步探讨了武术在这一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面前,所应采取的战略姿态。研究认为,近代以来中国武术在“西学东渐”影响下,首先被限定在“体育”的框架下发展,导致其文化本色和传统精髓被大量过滤和丧失;其次,在体育系统中,也未能维持住“土洋体育之争”时期能够与西方体育平等对话的地位,而是从属于后者,并在体育大系统的诸多方面,都日渐走向边缘。当代社会中国国家崛起以及对本国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为武术的“大发展大繁荣”带来千载难逢的契机,为武术在当代社会的发扬光大插上坚实“羽翼”;武术应该立足“来而往之”的战略姿态,紧抓历史机遇,反省、自觉自身,将自己与西方体育文化形成强烈互补的独特优长,加以挖掘、拔萃,贡献于当代社会人类文明的进步。
武术;西学东渐;体育;当代社会;历史机遇
中国武术自原始社会始,由于先民的生存需要,萌生出各种围绕“技击”而展开的劈、砍、击、刺、踢、打等构成元素;至明清时期产生质的飞跃,形成了“拳种”——这一武术本体形态,并迅速朝纵、横双向延展,奠定了一个技术多样、规模庞大、内涵精深、风格独特的大武术文化体系,从而也开启了中国武术发展“集大成”的鼎盛局面[1]。近代以来,西方体育的强势涌入改变了武术的原有发展轨迹,在为武术注入崭新元素、尤其是促成其开发出自身潜在竞技价值的同时,也“矫枉过正”地给它带来了严重的“文化失语”问题。这在建国以后武术遵照“大体育”系统发展规则以后,步伐随之加快,程度日益加深。
运用历史唯物主义的观点审视武术自近代以来的“文化失语”问题,应该说,这是在“暴力最强者说了算”的时刻,任何一种因连带关系被贴上“弱势”标贴的文化形态,在面对所谓“强势”文化时万难避免的一种“矫枉过正”状态。然而,在时过境迁、事过势迁以后,在中国国家整体实力于世界范围内日益崛起的今天,在中华民族欲实现其伟大复兴的中国梦的当代,作为中华传统文化组成部分的武术,也随之而“水涨船高”,越来越受到世人关注和青睐。这也以铁一般的事实印证了文化上所谓的“强势”与“弱势”、“优良”与“低劣”,都只是历史地、相对地而言,事实恰如英国哲学家罗素在其名著《中国问题》中所言:“东西洋人,是各有长处的。西洋人的长处,在于科学的方法。东洋人的长处,在于合理的生活”[2],中、西方文化从来就是各有所长、互为其补的关系。由此,在今天这样一个伟大的时刻,中国武术应该在世界舞台呈现怎样的姿态,制定怎样的发展战略?是继续跟随别人、一切谨守别人规则和标准亦步亦趋;还是应该勇敢地、满怀信心地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把自己身上的优良质素推向全球、“普度众生”于世界?这是在新的历史时期到来之际,需要我们应对和思考的问题。
近代以来的“西学东渐”,令中国社会发生了“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西学东渐”的威力可以说无孔不入,如北京大学中文系陈平原教授在谈到20世纪的中国文学教育时指出:“在20世纪中国,即便中文系这样‘最本土的院系’,其形成与发展,同样受制于‘外来文化之启迪’。从京师大学堂开始,中国文学门(系)之所以屡经变迁,乃‘西学东渐’进程具体而微的缩影”[3];中国武术自然难能例外,也因之而遭遇了亘古未有的巨大冲击。
客观地讲,这种冲击本身是把双刃剑,对于武术既有利好也有弊端,所以,研究者不能两眼只看到弊端而无视其给武术带来的好处。这是探讨该段历史时,应该持有的基本态度。就西学东渐所给武术带来的好处言,举其荦荦大者,约略有三:(1)使武术伴随体育进入学校,“西方体育的强势入侵使得武术的体育性质如获至宝,为武术的体育转型提供了范式和参考,为武术在脱离军事价值之后的生存提供了有利的契机……”[4],从而一改其“草根”地位,并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国人因两千年“重文轻武”观念因袭而对武术持有的贱视态度(如在宋明以后社会上形成了“羞与武夫齿”的文化现象[5]);(2)西方体育的理论支撑——西方科学,开始受到国人接受并被一些有识之士积极地引入武术的研究探讨中,从而为武术的科学化“旅程”插上翅膀;(3)“工业化带给民族传统体育的另一重要影响是标准化和可复制化的推行”[6],伴随工业化而来的西方体育的“标准化”思想,开始向武术领域渗透,从而一改包括武术在内的许多民族传统体育项目都存在的传播区域狭窄、传播人群稀寥之情状,并为日后武术在世界范围内的推广传播,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载体条件。
尽管如此,“西学东渐”所给武术带来的弊端,也自是不能忽视的;从发展的眼光看,它甚至远远大于其所给武术带来的好处。质言之,西方体育的强势而来以及对武术传统所造成的近乎毁灭性的冲击,使得武术后来的发展两次步入歧路,发生了两次“降格”;而且,这两次降格所产生的历史惯性,时至今日仍令武术的发展面临着进退两难、左右不是、不知所措的尴尬处境,乃至沉湎困惑、未能自拔。武术在近代以来发生的两次“降格”具体为何?这正是本研究在论及西学东渐对武术的影响时,要着力进行阐述的地方。
第一次降格,将武术的属性窄化为体育(竞技)。“新中国成立前的武术体育化,使得武术在建国后的发展,没有归化为文化部门管辖的范围,而直接地隶属于国家体育运动委员会管理和指导。1952年,刚刚成立的国家体委设置专门机构——民族体育形式研究会,对武术实行领导,标志着武术被正式列人了现代体育范畴”[7]。诚然,正如上文所述,西方体育确曾“毕其功于一役”地令武术获得“体育”的资格从而摆脱掉以往在社会阶层中的“草根”地位。然而,首先,这种地位的获得(至少在最初阶段),并非是武术的主动选择,而是西方体育借助坚船利炮的强势来袭,迫使武术欲求保持生存不得不进行的调适与归靠;20世纪30年代引发的“土洋体育之争”,即是国人面对这种情势,所进行的本能抗争。其次,彼时弥漫整个中国社会的民众心态,是由“天朝上国”的盲目自大向“东亚病夫”的盲目自卑的180°陡转。这使得武术人犹如头部突然被猛击一拳顿时变得晕头转向,一时间缓不过神来,从而为稍后所采取的拼命争求武术之体育资格的行为,蒙上一层盲目和急功近利的尘埃。这就导致当时的武术界,出现了对西方体育(包括其科学理论、运动方法、评价标准等等)全盘接受、对武术传统近乎全盘否定和遗弃的极端做法,如吴志青在《科学化的国术》一书中慨叹道:“国术一道,脱不以科学方法从而改进,势难邀社会之信用,必致完全失传”;在由浙江大学林小美教授主编的《民国时期武术运动文选》一书中,众多彼时武林中人的文章,对此种情形也进行了阐述。
从历史的眼光来看,武术的价值确实远非体育(尤其是竞技)所能涵盖,如果硬给它贴上后者的标签并按照其限定道路前行,在一定程度上只有越走越窄的危险。竞技武术努力几十年改造自身、“削足适履”地向奥运会投靠,换来的结果不光是“武术因没有特色,被拒之在奥运大门外”——国际奥委会对武术未能进入2008年北京奥运会所给出的理由的碰一鼻子灰;更为严重的是,在这几十年“唯竞技马首是瞻”的时间洗礼下,整个武术大生态系统遭到破坏,武术的文化本色和传统精髓已经越来越像清代黄百家在《内家拳法》一文结尾时所感叹的:“虽然,木牛流马,诸葛之书中之尺寸详矣,三千年以来,能复用之者谁乎?”。近年来武术界所热衷的“申遗”保护,即是对其所面临的此种状况的一个反证。
第二次降格,武术虽被划归为现代体育的范畴,但却没能维持住“土洋体育之争”时期,与西方体育各占“半壁江山”的局面,二者的关系渐渐演变为西方体育的价值尺度升格为体育的价值尺度,武术则降格为被这一尺度所“规训”的一个隶属成员,结结实实地沦为了体育的一个下属概念。而且,“在一个崇拜西方科学和民主的时期,西方体育在中华大地的快速传播,使得原本占据普通民众强身健体文化中心地位的中国武术,开始在西方体育挤压的夹缝中生存”[6];这种情形自建国以来由于所谓竞技武术“一统武林”的局面日益形成和巩固,演变得更加严重,以至于多年来许多体育界人士连武术作为现代体育下属的一个二级学科的地位,都开始产生怀疑,有人甚至发出了武术仅仅是一个运动项目,应该取消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业的呼吁[8]。
原国家体委主任李梦华先生曾讲过这样一段为体育界人士所熟知的话:“我国目前开展着四五十个体育项目的活动,其中包括武术。可以这样统计体育项目的数字,但这并不标志着武术的位置是1/40或1/50。可不可以说它在体育中应占一半的位置”[9],程大力教授也曾指出:单从体育的角度言,武术完全“是可与西方体育大系统相媲美、相抗礼的东方体育大系统的典型与代表”[10]。然而,这种源于部分有识之士的良美意愿,在实际操作中并没有被人们“买单”,相反,武术不仅早已失去与西方体育分庭抗礼的“应占一半的位置”,而且一度在体育系统中处于“鸡肋”的窘况。兹举几件事实为证:
——正如俞田荣所言:“中国长期以来,国家不仅在政治领域,而且在社会经济、文化等领域都成为唯一主导力量,又是具体的操作力量,国家与社会,政治与经济,政治与文化之间的不同结构与功能被同一化了,形成了非政治领域政治化的特征”[11],新中国成立以来在各个领域内长期存在的“政治挂帅”现象,即指此意。这种情形给我们的启示是,一个人或一类人政治地位的高低,决定了他(们)的社会影响力,而他(们)的社会影响力,会对他所从事或倡导的事物,产生巨大提升作用。然而,当代中国体育系统的中、高层领导中,却鲜见有武术人的身影,例如国家体育总局正处级及以上官员中,几乎没有武术人的存在;从全国16家专业体育院校的校长专业构成来看,除个别学校的校级领导干部中有系武术出身的以外,基本都是由其他体育专业的人担纲。
——从国家教育部颁布的全国学科专业目录及名称代码表中,作为“体育学”一级学科(代码为0403)下属的四个二级学科的学科代码分别是:体育人文社会学040301,运动人体科学040302,体育教育训练学040303,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学的名称代码为040304,列居所有二级学科最后一位。
——查看各个设有体育专业(包括武术专业)硕士点和博士点单位的官方网站会发现,这些院校在专业招生的目录设置中,无一例外都将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放置在最后的位置上。必须清楚这连同上述武术在体育专业目录中的名次排列一起,都决非是无意为之的,而是从一个方面映射出武术在体育体系中所处的地位。
——以“积极反映体育科学的最新学术研究成果”为使命的16种中文体育类核心期刊,在其“栏目设置”中设有武术与民族传统体育专栏的刊物只有如《武汉体育学院学报》《沈阳体育学院学报》等少数几家,其他大多数都没有该栏目的设置;而且考察一下这些期刊所刊载文章,不管是单月刊还是双月刊,有的一期中甚至看不到一篇有关武术的文章,即便有,也是寥寥一两篇或两三篇的规模,与其他体育文章的刊载数量形成了较大反差。
——由我国体育最高行政部门——国家体育总局举办的每年一度的“CCTV5中国体坛风云人物颁奖晚会”,旨在对过去一年里,在体育领域中做出突出贡献的运动员、教练员、管理人员、体育教师、大众健身辅导员等人士,进行选拔奖励,是中国体育人所能获得的至高荣誉。该颁奖晚会从一开始举办主要是针对在竞技体育、特别是隶属于奥运项目的竞技体育领域里,取得突出成绩的运动员和教练员;但随着中国体育事业的不断向前发展,时至今日的体坛风云人物,已经扩散到非奥项目领域以及除竞技体育运动领域之外的其他体育相关领域。然而,纵览该颁奖晚会从开始举办至今,在各种名目的奖项设立中,从未有一位从事武术事业人士(无论运动员、教练员、教师、科研人员、健身指导员,还是其他人员)登鼎该舞台,即便是在候选人名单中,也不曾出现过。真不知这是评选委员会的无意疏漏,还是在其思维意识中武术不属于体育领域,抑或根本就是“西方体育主导中国体育思维背景下”,武术在该领域中尴尬地位的“罪有应得”。
一国文化的发扬,在很大程度上倚赖于一国国家在政治、经济上的崛起。这已经成为文化发展的规律共识。美国的大片、日本的动漫、韩国的电视剧……,这些文化门类当然有其时代性上的优越之处,但也绝不能排除,它们背后所倚赖的国家实力的雄厚,为其奠定的播传基础和条件。譬如,“西方国家利用经济的全球化趋势,把发达的经济作为后盾,在世界范围内极力推行他们的价值观念、生活方式、政治模式和行为标准,试图将自己的主流文化强加于发展中国家的本土文化,倡导一种所谓的‘全球文化’”[12]。
文化(专指狭义的精神层面的文化门类)毕竟与物质不同,相较而言,后者更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先进和落后之别,或者可以说,它只具有时代性而不沾染民族性,如作为一种代步工具,汽车比马车要先进的多,这是整个人类所共认的,不可能美国如此中国不然,汉族中如此其他民族不然;而前者,则是时代性与民族性的统一(很多时候甚至民族性是主要方面、在一国∕族人对一种文化门类的评判取舍中,起决定性作用,如在对风俗习惯的守弃取舍上),因而并不具有绝对意义上的先进和落后之分。这就是说,就物质而言,只要它是先进的、好用的、能更好地满足人们需求的,无论它源于哪个国家,除非这个国家的民众是极端的民族主义者,他们就会选择它,不需其他因素的介入;而就文化来讲,由于它不存在绝对意义上的先进和落后之别,所以,它的产出国国家实力之大小,在很大程度上能对该文化贴上先进或者落后的标签。例如美国影片所宣扬的价值观、思想意识、生活理念、审美情趣等,不一定都是积极的、先进的,甚至在某些方面(如社会责任感的建立)对有些人群(如青少年)的思想观念,具有破坏性影响;但因为它源于世界第一经济大国——美国,为人们的价值评判戴上了“有色眼镜”,所以不分良莠地趋之若鹜了。
这种情形在体育领域也有着相同或相似的叙述逻辑。如18世纪户外运动在世界范围内的风行,很大程度上得益于作为当时世界头号工业大国的英国的崛起;篮球能够风靡世界,与美国在二战过后“一战成名”、称霸世界不无关系;此外像德国体操、澳大利亚水上运动、日本柔道、韩国跆拳道等,无不都是借助国家强盛的坚实后盾助推其向全球播布的。
一部《大国崛起》纪录片,描述了近代以来世界历史的风云变换和几个国家先后崛起的经典案例。对于中国来讲,自近代以来直至新中国成立的这段时间(1840-1949),是一部充满灾难、落后挨打的屈辱史,是一部中国人民探索救国之路,实现自由、民主的探索史,是一部中华民族抵抗侵略,打倒帝国主义以实现民族解放、打倒封建主义以实现人民富强的斗争史。而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标志着中国彻底摆脱了近代,进入了崭新历史纪元。以改革开放为肇始,经过30几年的艰苦奋斗,时至今日的中国,已经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在科技、贸易、外交、文化、教育等等领域取得了无数个突破,引起了和正在引起着国际社会越来越多地关注和重视。
随着人类文明的不断向前推进,近些年来,国际上衡量一国家发展的评估标准,在过去以经济、科技等“硬实力”为基础的层面上,又引入了“文化软实力”的维度;并且后者将会对一个国家在未来发展中起到越来越重要作用,也已成为国际社会的广泛共识。中国近几届政府高度重视文化软实力对于中国在国际社会中地位提升的重要作用,党的十六大报告中明确提出:“必须把弘扬和培育民族精神作为文化建设极为重要的任务”,十七大报告指出:“未来世界的竞争将是文化或文化生产力的竞争”,十七届六中全会首次吹响了“文化大发展大繁荣”的战略号角,十八大报告则在继续坚持“文化大发展大繁荣”战略的同时,又提出要开创“中华文化国际影响力不断增强的新局面”,树立高度的“文化自觉”和“文化自信”,向着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宏伟目标阔步前进。党的新一代领导人习近平上任以来,又提出了“中国梦”的发展命题,并在多种场合对其进行系统阐发,引起了世界各国的广泛关注……。这些来自国家最高层面的宏观战略导向,一方面标明了随着中国国家实力的持续向前推进,国家政府对于本国文化的重视、自信,以及努力发扬它的决心日益增强;一方面也显示出中国在自近代以来遭遇百年文化屈辱之后,在新的历史时期里谋求崛起的壮志雄心!而这些,为作为中国优秀文化组成部分的武术,在当代社会的光大发扬,插上了坚实的“羽翼”。
面对伴随中国国家崛起所为武术带来的绝佳历史机遇,我们应该如何把握,使其能够借助这股时代“东风”,实现新的跨越,进而贡献于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这是身处这一历史关头的武术人,需要认真思考和妥善解决的时代课题。
中国古代典籍《礼记·曲礼上》中有“往而不来,非礼也;来而不往,亦非礼也”的名言,道出了作为礼仪之邦的中华民族,在为人处事上的行为仪轨。就中、西方的立场而言,近代以来伴随强硬武器和先进科技的助推,西方体育一度被作为引领世界体育发展航向的“旗舰”,将以奥林匹克为代表的竞技体育发挥到了极致并贡献给了全世界[13]。对于这一股既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先进体育文化发展方向,又同时伴以雄厚经济、军事实力为后盾的历史潮流,中国自然无力抗拒,只能亦步亦趋地跟随别人的步伐;唯一的梦想,就是试图终有一天,自己能够在这一条被他者划定的轨道上,实现追赶和超越。然而,对于时代变迁中的中国而言,无论是成就文化强国的梦想还是体育强国的伟业,其“题中应有之义”,都包含着向世界推行一种属于中国所独有的、具有丰厚历史感和鲜明民族特色的,并且也将代表着未来时代发展方向(如武术修身养性的价值功能,正与未来老龄化社会、休闲时代的发展趋势相对榫)的文化品种。也就是说,必须要对世界文化花园,有中国独特的贡献,而不可能仅是将“别人的种子通过自己栽培后所开出的花朵”回还给别人;或是将替别人代为打理的东西,在若干年后再拿到别人面前,经受他们的检查、评判、审核;这不符合“来而往之”的中国仪轨。就武术而言,如果将其作为一种文化,那么中国实现文化强国的题中之义,须包含有武术文化的元素;如果将其作为体育看待,那么所谓体育强国的内涵中,也必须要有向国外输出中国体育的思想、方法和价值。唯有如此,才能改变任海教授在《体育强国战略研究》中所指出的“近代以来直到今天,中国体育主要是在享用其他国家的经验,尚未对当代世界体育做出具有实质意义的突出贡献”[14]的中国体育发展现状。
来看看一些有识之士给我们的忠告吧。法国前总统密特朗说:“一个失去自己语言的民族,谁也不会理睬它”[15];哲学家汤一介在《论新轴心时代的文化建设》中写道:“自二次世界大战以后,由于殖民体系的逐渐瓦解,原来的殖民地国家和受压迫民族有一个很迫切的任务,就是要从各方面确认自己的独立身份,而民族的独特文化,正是确认其独立身份的重要支柱”,因此他认为,“每个民族要发展其自身文化,必须有文化上的自觉”[16];体育人文社会学家任海指出:“民族传统体育的现代化,不是要将其‘传统’改造掉,而是要保持其固有的传统本质,更新其过时的形式,而不是相反。这样才能发挥其特有的功能,满足现代社会对民族传统体育的需要”[17];著名哲学家、武术文化学者阮纪正指出:“凡是离开客观事物的‘本真’,而只讲操作主体诉求的所谓‘继承和发展’,恐怕都会事与愿违。中国文化当然要在跟世界交往中与时俱进,并且采用各种新的形式,如果没有对外开放、突破传统和有所创新,仍旧自我封闭、墨守成规和无所作为,就根本谈不上什么发展。但问题在于:任何开放交往又都是以保持自身特性为条件,变成了别人的附庸就谈不上什么交往;而所谓发展推进也是以保持原来价值方向为前提,改变价值方向的演变则只能是异化”[18],……。
诚然,自19世纪以来,中国文化因其在轻视实验科学方面所暴露出来的缺陷,导致它在现代性(如标准化)方面,落后于西方文化。但“现代化道路就像军备竞赛,只要有一个国家走上了富国强兵的现代化道路,全世界都不能幸免”[19],自20世纪下半叶至今的几十年中,包括中国在内的整个世界面貌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这变化的一面,是人类物质和精神生活得到了极大地丰富和提升,人们因而愈加相信源自西方的科学技术的伟大力量,进而对它以及由它所派生出的诸多文明形式(如西方现代体育),倍加推崇;另一方面,“我们逐渐因现代化而异化,变成了为了创新而创新、为了发展而发展的机器,虽然在物质文明上取得了非凡的成就,但是幸福指数却不如以往,因为我们迷失了自我,迷失了方向”[19],西方科技的“双刃剑”性质所带来的诸如单维度的价值取向、短平快的处事原则、冰冷机械的人际交往方式、持续性紧张焦躁的心灵状态等等问题,以及我国国家“硬实力”不断增强后所凸显出的“文化软实力”的相对薄弱,使得重视、弘扬本国传统文化的呼声,愈加高涨起来。在现代性以至后现代性高度发展的今天,中国传统文化于补救当今社会在诸如道德伦理、人生价值、生活制度、情感依托等方面所表现出的“坎陷”的独特优长,开始彰显出来,发放光彩。从这个视角讲,它与西方文化相比又显示出了自己的优越性。可见,正如上文所述文化的先进性与否,确实是只具有相对性,不存在绝对性,它永远都跟随历史、时事的变化而“风兴云蒸,一龙一蛇,与道翱翔,与时变化”着。如此这般,近些年来西方国家也就有了向东方、向中国,寻求济世良方的种种举动。中国的“国学热”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兴起,今天已经引起世界范围内各界人士的关注,相信今后必将继续升温。
在这样一种大好局势下,武术,特别是代表中国文化特色的拳种(流派)文化,迎来了施展才华的大好时机。正如庞朴先生所忠告我们的:“民族性和时代性,是任何文化都有的两大基本属性。其中,民族性是不可或缺的,时代性是不可避免的。20世纪,我们曾因专注于中西文化的时代差异而误伤了自己文化的民族性格,留下了诸多遗憾。现在面对全球化的时代浪潮我们不能再次无端谦卑,埋没自己那些应该贡献于人类的精神财富”[20],文化的自信和自觉,对于今天的武术而言,就尤其显得重要。首先是对技术的自觉。让我们对自己习武的每一招一势,都能做到“明其理,知其法”,知其然与所以然,自觉并体贴先贤们创造每一个武术动作的良苦用心;与此同时,要与竞技武术追求“标准化”的价值尺度划清界限,要知道标准化的实质是“整齐划一”,是单一化,用它来“规训”竞技场域中的武术无可厚非,但却与武术之文化性阐释所需要的“多元性”和“丰富性”两相违背;所以,拳种和流派的丰富多样性,是令武术从技术(载体)层面展现其文化面貌的重要保证。
其次,要对武术文化的来源、历史及其特点,尤其是对自身契合于时代发展的独特优长,做具体而微地爬梳与剖析,而不是像过去很长一段时期里那样,仅仅停留于口号式的陈词滥调层面上。在此基础上,建立起自身从技术到理论独立而完整的体系,用现在的话讲就是要做出一套产品;这产品特别要结合中华传统文化思想中的优秀元素和普世价值,在文化三层次说的内核层突出自身特色,并实现与外层技术的有机融合;要让武术的技术外壳与文化灵魂有机融合为一个整体,而非一直以来“技术孤立地存放在现实中,文化则冰冷地停留于案头上”的两张皮状态。这是因为,在当今经济全球化、政治多极化、文化多元化的时代背景下,中国独具特色的儒道禅文化,正日益为世界所需所尚,成为一种先进文化的代表;而武术要彰显和外推的,就是这样一种以深层文化价值为灵魂、以外层技术体系为载体的独特文化形态,是一种既能练且能说的“真把式”——归根结底,盖武术文化本是一种身体文化,非彰显于身体动作之上不为功。
季羡林先生在其名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中,对中、西方文化所作出的“各领风骚三十年”的论断,在今天看来,已被越来越多的实践数据证明其预见的正确性。用历史地、发展地眼光观察和体贴,道理确实如此,“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一个国家也不可能是永远地辉煌或衰落——除非是彻底的覆灭。所以,身处这样一个“为道也屡迁,变动不居,周流六虚,上下无常,刚柔相易”以及“你方唱罢我登场,各领风骚几十年”的世事轮回里,人(或国家)的主体性的发挥,最明智的选择只能是“唯变所适”——当身处逆境之时,耐心等待沉潜,用功积蓄力量;当属于自己的时刻到来之际,紧抓历史机遇,努力创造辉煌。武术在当代迎来了属于它的时代,武术人只有立足时代发展的大视野,紧抓领域话语权,将自身沉潜多年的菁华质素,发扬光大于全人类的文明进步事业,方能“终日乾乾,与时偕行”,不辜负伟大时代所赋予它的历史机遇和使命。
最后需要补充一点的是,提出“来而往之”的武术发展战略,绝不是宣传鼓吹“国强必霸”的陈旧逻辑,也并非为狭隘的民族主义观念张目。我们所要彰显的是“以平等、宽容、多元为特征,强调民族平等与和谐共生”“以民族平等为基本前提、以国家统一和发展强大为核心诉求的理性民族主义,能够有效地汇聚民心,提振精神,在中华民族救亡图存、独立自主和现代化建设的过程中发挥重要作用”[21]的发展理念,正如刘延东副总理在题为“共创人类文明和谐繁荣的美好明天”的“北京论坛(2014)”开幕式致辞中所指出的:“中国梦是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梦,不仅将造福中国人民,也必将惠及全世界,为实现各国梦、世界梦做出应有贡献”[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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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 马杰华)
Discussion on Wushu’s Advancement in Contemporary Society
LIU Wenwu
Using the methods of literature review and historical analysis and taking the analysis of the “two degradation” events of Wushu in modern times as its basis, this present paper elaborated the historic opportunity brought to Wushu by the contemporary society, and discussed the strategies that Wushu should take. It was concluded that firstly, under the influence of “the eastward transmission of western science” since modern times, the development of Wushu has been restricted to the frame of “sports”. As a result, many of its cultural characteristics and traditional quintessence have been lost; secondly, in sports system Wushu has also failed to maintain its status of equal dialogue with western sports as it had been during the “ native vs foreign sports contention” period, becoming subordinate to the latter and increasingly being marginalized in the whole sports system. The rise of China in contemporary society and the importance attached to traditional culture by the state bring unprecedented opportunities to the “development and prosperity of Wushu”, and they will carry forward Wushu like “two wings”; Wushu should seize the historical opportunities to reflect on its own gains and losses, and extract and exploit its own unique advantages that are complementary to the western sports culture to contribute to the progress of human civilization in contemporary society.
Wushu;theeastwardtransmissionofwesternscience;sports;contemporarysociety;historicalopportunity
G852 Document code:A Article ID:1001-9154(2017)02-0042-07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青年项目“武术技术的文化蕴含研究”(16CTY019)。
刘文武,博士,副教授,在站博士后,硕士研究生导师,研究方向:武术理论与方法,E-mail:liuwenwu1982@126.com。
上海体育学院 武术学院,上海 200438 Wushu School, Shanghai University of Sport, Shanghai 200438
2016-10-09
2016-12-15
G852
A
1001-9154(2017)02-0042-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