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布绿不可迟疑（外六章）

□张少恩

散文诗

唯有布绿不可迟疑（外六章）

□张少恩

春天。

所有的种子都眨巴着眼醒来，

所有的色彩都抖擞着去绽放，

所有的河流雨水都寻找掬饮的根脉。

春天是对的，而我们不能错，

必须在对的时间里去做对的事。

每一个国民都该叩心自问：

在这片辽阔的国土上，有多少绿荫来自于你悠美的心灵?有多少枝条出自于你叮当的汗水?有多少暗香是属于你觉悟的吐放?!

中国最不缺的就是人!

而最缺的是能弯下腰来的布绿者。

荒凉的大地、山冈，空荡荡的天空，

需要用葱茏的花树去填写，去注册。

需要有更多更多的绿叶去修改共和国从前的失误，

需要用树的挺拔之姿去纠正往昔那些错乱的脚步。

中国不缺少做梦的人，幻想的人，

缺的是流汗的人，拼命苦干的人，博爱的人。

中国亦不缺少诗人。无法计数，每天从笔尖和键盘会流出多少吚吚呀呀的诗行。

如果这些诗行突然动心起念，站起来，站成树，一株株的树，一行行的树，一片片的树，中国将多么幽葱。到处都是茂密的诗意。

中国也不缺少理论家，唾沫横飞的人，舞文弄墨的人。如果突然他们彻悟，调转方向，去植栽理论之树，思想之树，实践之树，真理之树。幸甚至哉，中国大地将是怎样的雄辩!

我站在城市的街头彷徊，依着天空的窗口俯瞰。

密密麻麻的人，摩肩接踵的人，汹涌澎湃的人，让我恐慌不安。

人之众，欲之众，地球不堪其重。

多少森林萎缩，多少河流枯竭，多少风沙肆虐……

我担心人类会走向绝地，贪婪之心汇聚，比小行星撞击地球还可怖。下一个“恐龙”群会不会就是我们?!我忧心忡忡。谁为我们从前的失误埋单?!

真的应该想想，与真理与伟大的梦想，与疲惫的河山好好地商量商量。

不能再为自然添乱了，为沧桑的大地雪上加霜。

祖国要雄飞，需要轻装，需要伶俐的翅膀，

奔赴美好的梦，需要有清新的空气，大地支持的力量。

春天已经来了，它盯紧了我们葱绿的思想，繁茂的手掌，心灵的方向。

看，我们的总理在植树，主席在植树，

大地挺起腰杆，梦想已扎下了根须。

伟大的民族，智慧的人民，献上了摇曳、缤纷的情怀。

这个春天因为我们的觉醒而变得不同凡响……

我栽下了一片树

多么幸福，我充满了期待，未来的日子心中有底。那片新栽下的树将在悠久的岁月里陪我;在蓬勃的梦里等我，用昂拔而壮美的仪姿阻止了我的颓靡与衰朽。

我生命的路将变得漫长!

那一片土地呀，那一片天空有我茂密的枝叶和根须。兴冲冲，我向浩渺的天空奔去，向灿灿的星云奔去。风中雨中，幽秘而婆娑的足迹。

风往我的怀里扑，如久别的情人。缱绻。

雨往我的唇上滴，相濡以沫的爱。甜蜜。

风花雪月啊，我都拥有。没有再完美的方式，能像一株树那样来透彻而生动地表达我对世界的爱，对天地的迷恋。

没有终止的边界，永不消失。满枝的绿叶就是我生命的话语权。

一片新新的树，一片我亲手栽下的树充满了力量。从此，春夏秋冬，我都有理由豪迈了。有另一个我，日新月异，繁茂的生长。过去、现在、未来集于一身。汲取，吐放，隐忍与沉默都是智慧和力量。

这个春天对于我是不凡的，是快乐和幸福的。天地之间，黄昏丶黎明，寂静的夜晚我将有更多翩然的耳朵，闪烁的明眸，倾听未来已来的跫音，凝视永恒悠然而曼妙的生长。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风一阵阵敲着窗门，像是呼唤和提醒，我们心领神会，与春天密谋一一

再栽一个童年和少年，再栽一片生机的我们。

岁月聚首，风雨重逢。花朵般灿烂的笑容，杨柳般婆娑的心灵。

思想，通融复苏的大地，召引蔚蓝的天空……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只有树，能代表我们和宇宙说话，与星光交流思想；

只有树，能收藏阳光、雨水，绵绵不绝的时光；

只有树，能给我们活力，给我们年轻的笑脸，新鲜的灵魂，以及自由与洒脱，安静与雍容

……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树，充满了神性。它赐予我们生动的大地，曼妙的天空，崇高的早晨，柔媚的黄昏，缤纷的遐思，绮丽的梦境……

树让我们悠久的存在，与永恒结盟，和未来说话，与世界深情相许。

树的呼吸，就是大地的呼吸，生命的呼吸，灵魂的呼吸……

生命真正的丰碑，不是雕刻的石头，冰冷的钢铁，而是树悠然而温润的生长。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树，站起来的水，生命的骨骼，血肉丰满的体温，通达天地的神经。

树，悠然而美奥的岁月，奔向高处的力量。守望着我们故土的神。

它的婆娑，是时间的柔情蜜意，

它的蓊郁，是时间的汹涌澎湃，

它的挺拔之姿是时间不屈的脊梁。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把生命和灵魂栽植在大地上。

让博爱的精神，奉献与担当的情怀和树木一起生长，

把握大地和天空的命运，我们的命运；抚摸未来真实的希望。终有一天后人会发现，原来我们曾经存在过，生活过，期待和向往过。我们内心的力量已融入风声、雨声，雪花窸窸窣窣的声响，汇成人间悠美的乐章，天籁与地籁的交响。

春天来了，我们去植树。

我们必须以树的名义站在大地上。

我们就是树。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风中散发无限的爱意；在月光里弥漫幽幽的芬芳……

雄性的海南

抬眼，就是椰子丶波萝，柚子……

雄性的天空，悬着硕大的睾丸。充盈的荷尔蒙在空气中弥漫。所有的植物都陷入狂野而痴迷的热恋。

椰风摇荡，鬃毛纷披，龙眼明亮。腾腾的野马，啸吼的雄狮，盘旋的闪电……

霸王棕用一双大手扭住风暴的脖颈；三角梅柔媚的盛开，激发着多巴胺的释放。

神奇的土地，一切都着迷于繁衍与传续，既使在最寂寞的角落也有神秘的声响，浓郁的花香。

天空蓝得让你哑口无言，受宠若惊。云，轻逸而变幻，每个悠美的灵魂都可以坐拥。

柔波细浪，蓝色的咏叹调拍打着壁立的崖岸，风把蓬勃的浪涛卸在月光融融的沙滩。幽邃的天空，闪耀着祖国熠熠的明眸，翩翩的翅膀。

每天我都认真清点属于炎黄的岛礁。

天无边，海无边，思接千载，视通万里。柔风潇雨，哺育着大地，葱茏而庄严的热爱。夜里，我一次次挑灯看剑，擦拭自己的肝胆。

祖国的版图每天我都要细致地抚摸一遍……

下午

我像一只灵性的蛙，向着那碧水纵身一跳，变成了新新的王子；像一颗精子，不加思索，一头扎入那枚晃动的卵子，争取到生命的胚胎；像一滴形而上的水，一失足，竟滑入唯物主义的水域，撞上了欢乐的集体。

这水，美丽的水，忘忧的水，抱紧了我，像久别的恋人，喜极而泣。叮当的泪水，唤醒沉香的记忆……

整整一个下午，我蛙泳，潜泳，仰泳，自由泳，我和水一起陶醉，液体的思绪在水中呼吸。

水呀，弥补了爱，那巨大的裂隙。

我用水焊接阳光的灿烂，天空的明媚，一大片麦田的喜悦。

我飞越了孤独和寂寞。消失的苦与痛使振荡的空气慢慢的平息。

稳固的大地。山还是山，树还是树，绚丽的花忙着热烈的夏季。生长与孕育是土地永恒的收益。

夜颂

多么美好的命运。灿烂的星空在我的头顶，亲切而迷人。大地在幽寂的夜里鼓动着葱茏。风的爽怡，厚赏于我的喜悦。闪烁的呼吸，注入躯体。宽宏的胸襟。

我俯下身子，听见了神的密语。黑暗照亮了我繁华的想象。泥土分泌出的生殖的气息比芳冽的花香带给我更多的感激。

虫声潮涨，漫过我的家园，高于东岭和眼前的白杨之昂躯。小心翼翼的夜，献上丰盛的幽静。我如豪爽的酒杯，邀取频频的斟。

倾听，放纵而恣意，细腻而坚柔。仿佛繁枝密柯，抓住了阳光和舞动的春风。我的耳朵被摩擦得光可鉴人，透视大地的幽微，物语的真切，神灵飘动的表情。

这样的夜应与我常相伴。如痴情的鸳鸯和钟情的天鹅，低语倾诉，交颈缠绵，相守于蒹葭的芦塘，寂寞的沙渚，梳理翅羽，或引颈歌唱。

啊，玫魂的星空，草莓的星空。让我去爱吧，去亲、去吻，摘取欢爱的时光。

痴情的花朵，投奔于绽放，献祭于凋零。绵绵不绝的虫声为我的爱意伴奏。草木繁华的清芬萦绕我的灵魂。

晨雨

想下楼，去城市的一块空旷地溜溜弯，呼吸一下，动动腰身。忽闻潇潇，雨声走进来，拦着我。对面楼房的红屋顶油光光。雨的斜坡。

楼窗秩序的排列，像魔术师手中的扑克牌，变幻着梦幻般的把戏。而我的窗，与几何的世界形成一种隐密的关系……

这雨声为我虚妄着，亦为我具象着。它伸出长长的臂，探入我的心底，划拉着，摸出一段沉落已久的往事，它已被酸性的水唆使，面目漫漶。

要是暖雨，我会冲出去，将内心的冲动，鼓捣成水淋淋的行为。可我怕这秋寒。我的身子骨与它是不对等的，所以我退避了，不是退于三舍之远，而是一室之幽昧。

雨是下在了外面，但雨声却往我的躯体里洒，飞舞的指尖种于弦上。倾听鲜润而翠丽。一个人拥有这越来越茂盛的静与思，实在是幸福的。

时光暗下来，我理解了它，它要转向另一面，对自己做一个交待。像一朵花，你必须适应它，等待蓦然的绽放，以及不情愿的凋。也许叫超越或穿越。对自己不得不否定。否定之否定。

好在我已明媚了许久，灿烂了许久。我需要被这弥漫的天雨遮迷一下，氤氲着潮湿而清新的气味。我常常从变幻的天气中嗅出我心事的迷昧。我并不总是想让自己明媚与清澈。我甚至尤爱一种意识的苔藓。

雨没有停，而且更大了。雨声摞在我的案上。那些诗集，我喜欢的书籍觊觎我躯体中的热爱、专注与嗜好。它们总是眼上眼下地看着我。我该归于它。我们彼此献媚。那是骨子与灵魂的投缘。在雨天里，书是兴奋的，它会拿到我安静的心。

外面，小区里传来汽车的发动声，还有铁锹磨擦于地面坚锐的声响。

生活的那些钢性的计划并没有被雨所阻止。

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起身找了一把雨伞，红色的。这折叠的太阳，晴柔，将在悠悠的雨中盛放……

生活是物质的，也是意识的，我脚步淅沥，穿梭于自己的体内和体外……

一只猫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从月光里带回了月光；从大雪中带回了苍茫；从寂夜里带回土腥味的猜想。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温柔、安恬丶吊诡而机灵。它神出鬼没，又闲逸安祥；低眉顺眼，又张牙舞爪；偷腥盗食，又欲盖弥彰。

没有老鼠，更没有饥饿。它优哉游哉，幸福得皮毛顺滑，尾巴翘起，像一面胜利的旗帜高扬。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在温暖的阳光里弓起身子，要将自己的行动，幽昧的心思射出去。你不要跟踪它，亦不要担忧，它有它自己的选择，灵动的方向。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也有它的江湖和山寨。它的骚，阻挡不了。它的爱刻薄而尖锐——

午夜的屋顶，爱的追逐像一场灾难。那时，童年的我，总要蒙头而睡，把不安的世界阻止在外面。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像忠诚的幽灵，穿越时光，紧紧跟随着你。

它像一只小船，泊在你的怀里；像一块纯粹的温柔，耸在你的肩上。

它那雪的白，阳光的白，月亮的白，白银的白，玉脂的白，照耀着你的孤独与迷惘，还有悄悄的等待与思念。

一只猫，一只白色的猫，披着月光而回。它掀开门帘，穿过弄堂，跳上了你的床，像犯了错误一样低下了头。

此时你还在梦中，你浑然不觉。而梦，却有忠诚的守候。

呼吸的突围

起了大早，向南飞越，被雾霾包裹着的巨大的城市从我的身上脱落。

呼吸和热爱向亚热带倾斜。椰树、芭蕉、棕榈、凤凰树，恣意的热带植物汹涌而来，重重叠叠。茂密的幸福。我与所有的花仙、树神、精灵们同居。

天空婆娑，柔婉而细腻。椰风细雨，花香四溢。明媚的词语。身上的血液和细胞都在欢呼——

漂亮的羽毛，决绝的翅膀。

这是对的，漫天浓愁的雪花敌不上南国一滴晶莹的露珠。闪耀的心灵收纳了七彩阳光。我给自己的呼息频频道喜。

我有960万平方公里的热爱。芬芳的阳光拥紧我悠久的期待。爱是血肉的事，灵魂的事，我不能阻挠。必须给它顺心，让它上路。

上帝没有说，一把雪亮的骨头必须还给故乡。

黑夜再辉煌、明亮，小鸟也不会把它当成白昼歌唱。黄金堆垒，财富冲天，比不上透明的天空，密布的芬芳。

我只要灿烂的星空，自由的呼息，那是生命真正的福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