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新果的诗
TANGXINGUO
我越来越喜欢打量天空
对它一无所有的时候更是无限
着迷。我心思浩荡,常常把自己
放倒在水光中,自嘲
是个轻狂的人
我出门不看路径,入梦忘记
归返。除了自己收藏的那些天色
对什么都轻描淡写,包括印在窗上
的黯淡表情,夜幕下月光的响动
以及书页里遮遮掩掩的伤悲
我独来独往,一心想着
在不知名的地方种下没有信仰的生活
让风从后面吹,让阳光
从里往外照耀,而被时光击伤的
一切,却总能完好地明亮起来
总是渴望把心搁在高处
对于一边仰望一边俯瞰的生活
怀有别样的执着。快意的时候
冲着渺远的远方,吼上几嗓子
天色亮出干净的部分
但我对于迎接日出
却并未有太多的念想。我的黑夜
常比季节慢出一步。攀登过
一些天下名山,我更看重自己
从低处带上来的光亮
有人告诉我,只要能站着
便没有看不到的所在。可是我依然
迷恋那些坚定隆起的地方
从低处到高处,便是踩着蚂蚁的步子
也有堪称骄傲的经历
我常常试图说服自己
找到一个替代的形容词
便结束一切
可是,每次看到你不确定的存在
我又有了不同的想法
我偷偷地为你爬过树,登过山
也摔伤过无数的努力和想象
而我依然没有成为一片
被隐喻的云。因为爱,更因为抵达
我模仿风,托付江流,甚至融入光照
而当我突然停下来
那遥不可及的,恍惚都已紧握在手
于是,卧看与静思
诗与酒,又成了我不愿放弃的理由
踏上路,突然有一种奔跑的
冲动。因为更多的需要来自于脚
我常常向远方隐藏了自己的思想
不敢问,扒开那些疯长的荆棘
命运会否像一条河那般流畅
不能确定的是风雨,而阳光更像是目送
一个人的背影
于是,相信有人走在前面
坎坷也是不能放弃的理由。像我
已经走完一生的父母
他们都是把路扛在肩上的人
但我已落后于他们,这加重着
我的愧疚。坚定地用目光打开那片
早晨的天空,脚从来都比路远
再次相见,都说,青春
和青春相遇,是一场模糊了
性别的盛宴
而我却不愿再用当年收藏的句子
去比喻什么。在我的日记里
更多的是对潦草日子的涂涂改改
那些夏日午后的空旷,常有燕子
飞不到的角落。一根辫子
或者一声口哨,搅动的总是手上
翻卷的书页
没有谁去感叹梧桐的叶子
又落在了脚下,缺损的月亮
也有很深的相思。当一个个匆忙地
从驳漆的大门走出,回头一望
满眼都是伤感的表情
一些有着相同理想的事物
聚在一起,会是什么样子
人往山坡上一站,林下吹送的
阵阵果香,似乎就了了多年的疑问
顺手托起一只橙红的果子,不禁感叹:
老天也有不公的时候啊!
那些在春天赞美过花开的人
他们总是难以遇到这样的时候
不像蜜蜂,它们永是守住
自己想要的东西。从花开到结果
把心里那些微不足道的渴念,一一地
传递给树叶和根
这多么像我们果园的主人
他也是一个能够从春爱到冬的人
一棵一棵地爱,以他所能收集的阳光
让每一朵花蕾都有饱满的梦想
而我们这些跑过来看热闹的人
尝到果实的甜,更像一群昆虫
停不下来的心,注定得不到
这样的一方世界
一棵树相较于人心
它能覆盖多少。我在树下的石凳上
坐下,新鲜的阳光照不到我
湖面上升腾的雾气,使我的早晨
模糊而缓慢
我是一个容易忘记自己的人
倘若没有波光的潋滟,我可以
为一片并不相熟的叶子坐上一整天
拦住路上的风,扶起
脚下的花草
有时,我把一叠浓荫往石头里塞
它却并没有变得更为黯淡
这很像我自己,除了隐秘的时光
我的胃里,很少有难以消化的记忆
包括过期的爱,以及恨
天气突然变得潮湿,摸摸身子
从外到里,都湿漉漉的
小心地把自己关在屋里
从眼睛到手脚,从呼吸到内心
这些关乎看见、触摸和思想的地方
不能有太重的湿气
还有说过的话、用过的心思
往来的祝福,写给春天的诗
以及刻在器物上的箴言
也要去掉那些易于霉变的虚词
一次潮湿,面对自己,我惟觉愧疚
之前,那么随意地丢掉阳光
拒绝寒流,以致自己想要的生活
难以爱得没有一点水分
风吹日暖的日子
喜欢到处走走,看看
到院子里走走,看那几株
凤凰木,经过冬天一场大雪
是否又吐出了新芽
到门前的草地上走走
看草色变青之后,草根下的蚂蚁
都在忙些什么
到田间地头走走
看播下的种子,破土之后
对泥土说了什么
还有早晨,草叶上的露珠
蕴藏的光芒;燕子回巢之后
屋檐下潜伏的动静
春天有太多令人牵挂的事物
即如一块石头,也想敲打几下
听听有没有憋住的回音
思绪纷扰的时候,常常想起
一把梳子。木质的梳子
搁在一张旧式的梳妆台上
守着镜中岁月的容颜
我已忘记自己是否真正使用过它
打开记忆,惟它对于另一个人
似乎有不为人知的重要
我常常看见她不声不响,拿着它
一边梳妆,一边凝视着什么
那镶嵌在镜中的表情,有着桃花
开落的芬芳
那是一段打着绳结的岁月
里里外外有太多挥之不去的风雨
而只要她手持那把梳子
我就仿佛看到了一个单纯的明天
一把梳子,由实而虚,在我心里
就像一个不断放大的符号
直至自己头发白了,仍然玩味不尽
那些细密的梳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