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榕
抒情历史中的叙事
——略评《抒情传统与中国现代性》
◎李 榕
中国文学的抒情传统在《诗经》《楚辞》中早已呈现,从时间上讲,中国的抒情历史的确很久远。王德威先生的《抒情传统与中国现代性》从抒情传统角度切入对中国现代文学的抒情性进行了解释。“抒情传统”这一概念,并不是王德威最先提出来的,在他之前普实克、陈士骧、高友工等学者对“抒情传统”都有解释。王德威在书中对“抒情传统”提出了自己的理解。
陈世骧最早在《中国的抒情传统》中提出了“抒情传统”这一概念。他认为中国文学的荣耀并不在史诗,它的荣耀在抒情的传统里。这一观点虽有其合理性,但太过于强调抒情的重要性,不免对中国文学中的叙事成分有所忽视。普实克从西方文类的角度出发,认为现代中国文学中叙事文学在逐渐兴起,而传统的抒情类诗歌在渐形式微,但抒情的传统仍然是无处不在的。但王德威认为普实克的“抒情”带有浓厚浪漫主义色彩,过于强调主体的个人性。
在王德威的理解中,中国文学的现代性抒情不仅仅局限于诗歌,它也可以是多种方式的呈现,可能是以小说的形式呈现,可能是绘画的形式,也可能是音乐的形式。总之,抒情的方式是多种多样的,并且不论是何种方式,只要有抒情,就会有显性或是隐性的叙事存在。
诗歌是中国传统的抒情方式,虽然此书中未提到具体的古代诗歌,但从古到今抒情诗歌中的叙事都是有例可证的。如,《孔雀东南飞》《木兰辞》《长恨歌》《三吏》《三别》等都是叙事诗,将抒情与叙事相结合。《孔雀东南飞》中焦仲卿、刘兰芝夫妇被迫分离并双双自杀,反映了封建礼教的残酷无情;《木兰辞》中的木兰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在战场上建立功勋,回朝后不愿作官,只求回家团聚。木兰身上勇敢善良的品质、英勇无畏的精神是我们崇敬和向往的。《长恨歌》通过对唐玄宗与杨贵妃爱情悲剧的述说,让人对这段爱情感慨万分。《三吏》《三别》也是如此,杜甫通过官吏吏乘夜捉人、抓壮丁以及百姓因战争而分别离家的故事,揭露封建统治者的残暴,反映了“安史之乱”给广大人民带来的深重灾难,这也是诗人对劳动人民深切同情的表达。从这些例子来说,中国传统诗歌不仅仅只有抒情,叙事成分也占很大比重。所以,这一点正如王德威先生所说“抒情也可以扩展为叙事以及话语言说模式的一种”。
到了现代,以小说为代表的叙事文学成了主流。诗歌似乎成为了“个人性”、“私密性”的,强调主体性的浪漫主义文学。但其实,这些个人性的诗歌里也隐藏着叙事的因子。本书中的第六章即写的是“诗人之死”,作者通过海子、闻捷、施明正、顾城等作家的诗歌并穿插了他们个人的经历,讲述了几位诗人关于“死亡”的故事。其中闻捷的诗歌叙事性是最强烈的,以《葡萄成熟了》为例,在这首诗里,诗人通过写新疆最具有代表性的特产葡萄来比喻青年男女之间的爱情,有机地将爱情与自然风物相结合,不仅完整地体现了当时的时代特色,还表现了当时青年男女的爱情观。诗人用简短的叙事为我们展现一幅生动可爱的场景,在叙事中将少数民族纯真、浪漫的生活刻画得更加生动形象。所以,诗歌的抒情表达,也可以通过叙事的方式将抒情传统展现得更加生动,更加淋漓尽致。
抒情传统中的叙事,不仅仅只是诗歌中的抒情、叙事。此书重更让我感到惊喜的是通过木版画、音乐的方式来解释了抒情传统,并且在这种抒情传统中,我们看到了沈从文、江文也等人用除文学之外的艺术形式的叙事。新中国成立前后,沈从文已经开始意识到他与这个时代渐行渐远了,1949年的3月26日,沈从文偶然间看到了张兆和参与中国工学女子篮球队与队员们合影的照片,看到照片中年轻美丽的张兆和,沈从文在照片后面写到两段话“十八年昭和在吴淞学校球队(执球)。从文三十八年北平。”之后另一段写到“三十八年三月廿六在北平重阅仿佛有杜鹃在耳边鸣唤。”这张照片表面上看只是一个印象,其实在相片背后定格的是逝去的关于张兆和的青春岁月,定格的是隐性的叙事。
正如沈从文所担忧的,新中国成立后他确实被时代所忽视,文学创作也陷入了低谷期,小说基本上是不写了,晚年也只写了一部关于服装的作品。虽然他没有通过小说讲述故事,但却在信件的图画里继续着自己的抒情,而这抒情中也蕴含着他的叙事。他在给张兆和的信件里画了三幅画,第一幅是五一节时五点半外白渡桥上热闹非凡,但船上有一个小婴儿,图画旁的题记写道:“艒艒船还在睡着,和小婴孩睡在摇篮中,听着母亲唱摇篮曲一样,声音越高越安静,因为知道妈妈在旁边”。第二幅图是六点钟所见,此时只有艒艒船还在做梦,其他船都已不见了。第三幅图中那座外白渡桥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随手的几个圈圈,此时出现了一个用网兜捞鱼虾的人。通过这三幅图我们可以看出沈从文叙述了一个故事。他在一九四九年新中国成立后,政治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不再选择用笔叙述,他选择了用这种独特的“媒介”写出来,并且这个故事的读者只有张兆和。
作者单位:陕西理工大学 7230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