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聪,徐靓
摘要:文学虚构问题是长久以来文学研究的重点,以往的文学理论以客观现实为参照,认为文学所反映的应该是已经或应该存在的客观现实,将虚构视为文学的属性之一,同时又以现实为参照弱化了虚构的价值,在静态的模式中研究虚构,虽然系统却并不全面。本文以言语行为理论为基础,在动态的、交流的模式中展开对文学虚构问题的探讨。
关键词:文学言语行为;文学虚构;动态模式
中图分类号:I02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7)46-0099-02
西方传统文论对文学虚构问题的研究在形而上学模式下进行,将“真实-虚构”视为一组二元对立的概念,从而使“现实-文学”成为互相纠缠又不能融合的两方,于是,文学只能无助地、静态地对现实世界进行消极的、机械的反映,其新奇之处永远需要建立在现实的基础上,遏制了文学的成长。直到20世纪西方文论在“语言学转向”之后,言语行为理论力图在动态中重新探讨文学的虚构问题,文学研究的新局面才真正打开。言语行为理论的发起人奥斯汀认为,文学话语是虚伪的,无效的,是一种不严肃的话语,因此在进行语言研究时,将文学话语排斥在外。“和所有的话语一样,施为语句总会受到某些病变的侵害……还是将它们排除:舞台上演员说出的话语,或是出现在一首诗里……语言在这种情形下是以一种特殊的方式被使用的——不是严肃的,而是以一种寄生于普通规范用途的方式被使用,这些行为话语会在某一特有的方式上是虚伪的或无效的”。[1]
塞尔以“寄生性”定义文学话语,企图纠正文学话语不严肃的特性。文学话语与日常话语的区别在于其内容上存在差异,而不是说出话语的行为本身。“不严肃”、“不认真”是就文学话语的内容而言的,而不是指这种说话的行为方式。为了进一步说明问题,塞尔引入“纵向原则”与“横向原则”来说明文学话语和日常话语的不同。日常话语涉及的是“纵向原则”,即日常话语与现实相对应,可以进行真与假的判断;而文学话语即虚构话语则悬置了指涉的意义,并不能与现实相对应,遵守“横向原则”。“横向原则”搁置了那些以言行事得以与世界相关联的规则,是超语言学的,非语义学的。在“横向原则”的运作下,文学虚构话语虽然具有日常话语的字面意义,但却不用保证这些意义得以实现。第一个将奥斯汀的言语行为理论全面引入论文并进行详细论述的是奥赫曼,他在其论文《言语行为和文学意义》中秉承了奧斯汀的观点,认为文学话语缺乏言外之力,因而不具有在社会和言语规约范围内以言行事的能力。这表明,奥赫曼对文学话语和现实话语所采取的依然是二分法的态度,认为文学话语由于其虚构的特性而不能干预现实,原因是文学话语缺乏产生述行效力的语境与条件。奥赫曼将文学定义为“伪言语行为”,即文学摹仿日常言语行为,创造人物、事件以及文学世界。因为是“日常言语行为的摹仿”,所以与日常话语分别属于不同的逻辑序列,不能产生常规意义上的述行效果。虽然奥赫曼的“伪言语行为”理论认为文学话语乃是虚构的,由于缺乏必要的条件并不能产生言外之力而述行,但他认为一方面文学“佯装述行”,另一方面读者接受文学的这种“佯装”,这就肯定了文学的完整意义是文本、作者和读者交流的结果,从而彰显了文学的意义是作者和读者的“共谋”这一理论观点。虽然以上三位学者对言语行为理论做了深入的研究和详尽的阐述,并且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传统语言观中静态的反映论,摒弃了语言中“真-假”的对立,从而使该理论较之以往的语言观获得了革命性的进展,对西方传统的形而上学中的二元对立进行了一次有力的冲击,但是,他们并没有从实质上透析文学虚构话语的述行性品质,并且以“合适-不合适”取代了“真-假”的对立,又陷入了二元对立的窠臼。继英美日常语言学派之后,布拉特、皮特里、希利斯·米勒等学者都对言语行为理论进行了论述,并且将之引入文学理论。这些学者论述的中心都围绕着文学言语的述行性进行,其目的是要打破“文学-现实”、“虚构-真实”等一系列二元对立,从而证明文学语言与日常话语一样可以具有施为性,可以介入并干扰现实。
美国学者希利斯·米勒在其著作《皮格马利翁的各种版本》中,利用皮格马利翁创造雕像格拉蒂的过程阐述了文学的诞生过程,从而彰显了文学虚构的地位。米勒认为,皮格马利翁的创作过程经历了有意识地观察现实、艺术地展现意识、审美地艺术欣赏形象三个阶段,每一个过程都是对前一个过程的活现,每一个活现的过程既是对前一个过程的重复,又经历了某种变异。这样,艺术家创造出来的事物其实已经远离了现实中的事物,已经是具有创新性了。在这里,米勒注意到了文学创作过程的两个方面,即重复和创新,他认为,任何一个文学形象、文学世界的建构其实都是一个重复和创新交织的过程,其结果都是熟悉而陌生的,必然不同于现实世界中的事物,这不是文学依附于现实的表现,恰恰是文学高于现实之处。因为每一个虚构的形象背后都是作家对现实世界重新安排、重构的结果,其本身就是一个以言行事的过程。对于一部小说来说,从动笔的那一刻起,作家所做的事情就是“将事物放进词语中”,是一个命名的过程,作家借助“活现法”将过去变成现在,赋予死亡了的以生命,使无形变成有形,从人物的塑造到景物、事件的描写都是人为的建构过程,因此是施为的,是具有言外之力的;从作品方面说,作家写作是人生行为的一部分,其施为的结果是建构了一个迥异于现实、与现实平行共存的世界,作品必然会接受读者的阅读,对读者的生活构成影响,因而作品也是具有言外之力,具有述行的品质的;从读者方面说,任何一个读者在开始阅读杰出作品的时候就已经穿梭于作者所建构的世界中,但阅读是一个历史行为,每一位读者都是一个历史的、具体的存在,都会用自己独特的生存体验去回应作品中的空白,形成自己独特的“期待视野”,可以说,阅读过程是一个服从和逆反同时发生的行为,是一个复述与再造浑然一体的矛盾复杂的行为,“旧文本的虚构行为的有效性是由读者当下活生生的视野衡量的”[2],阅读是一个“重新拥有的行为”,是人们借助这种再创造活动再造新的现实景象、重构新的生活和秩序、开辟新的生活领域的行为。以上表明,文学的虚构是一种行为中的虚构,永远处于生成的状态之中,无论是作家的写作行为还是读者的阅读行为,都是表述与构建一体的行为,都具有述行的效力,而作品作为一种话语存在的形式,一旦进入流通该领域也必然会产生述行的力量,这已经为现实经验所证明。尽管文学话语所建构的世界与现实的世界并不相同,是一个虚构的世界,但这并不能影响其以言行事的力量发挥,文学与现实的差异正是文学鼓舞人心的力量来源,是文学对现实的有效的补充。
文学言语行为理论使文学彻底摒弃了纯粹静态摹仿、机械摹仿、被动反映的地位,让文学研究返归本真,文学不需要再依靠外在的世界来证明自己的价值,这使文学真正摆脱了对于现实的附庸地位,获得了其本体论的地位。文学的虚构过程不是一个静态的过程,而是一个不断建构、不断变异的过程,是一个不断生成的过程,在读者阅读过程中的每一次激活都必将产生述行的力量,文学在述行中既完善自身,也推动了社会和世界的发展。
参考文献:
[1]约翰.兰肖.奥斯汀.如何以言行事[M].张洪芹,译.北京: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19.
[2]Miller,J.Hillis,The Ethics of Reading[M].New York:Columbia UP,1987:1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