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心之美

2017-11-24 05:21陶宇杰
青年文学家 2017年32期
关键词:城南旧事林海音童心

摘 要:《城南旧事》生动再现上世纪初老北京南城四合院内一户普通人家的生活。对童年的难舍和依恋滋养出林海音细腻的女儿情结;这份特殊的情感使林海音对故乡的眷恋打破了时空的局限,找寻着令人向往的人类和谐,寻求自己的精神家园;女儿情结与乡愁文化交织一起,缔造了作家林海音与众不同的创作特质。

关键词:童心;人性;林海音;《城南旧事》;女儿情结

作者简介:陶宇杰,湖南省湘潭市湖南科技大学人文学院现当代文学专业。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7)-32-0-03

1、难忘的童年记忆

《城南旧事》是林海音回忆北京生活的诸多作品中很有代表性的一部。小说里的所有故事,都是她童年时代对北京城南生活体验的产物,它们展现在作者回忆的荧光屏上。小说用旁知叙事观点,以愚痴童心的眼光写故事,取得了良好的艺术效果。这不但较好地排除了作者这个横在故事和读者中间的媒介,有助于读者直接进入故事的世界,而且增加了作品的真实感。

在小说里我们看到,英子是个年幼无知、天真烂漫的女孩,所受社会习俗、传统观念影响甚微,洁如一张白纸,完全用一颗童心去体验生活,用一双孩子的眼睛去观察世界,她的观察、叙述便给人以格外亲切、质朴、真实之感。

童年是每个人心中一段挥之不去的記忆,林海音在自传体小说《城南旧事》的出版后记《童年·冬阳·骆驼队》中情真意切地说:“我是多么想念童年住在北京城南的那些景色和人物啊!我对自己说,把它们写下来吧,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1]

对童年的依恋在心中堆积,很容易凝铸成一厢情愿地将童年永远延续下去的梦想。父亲的英年早逝过早地宣告了林海音童年欢乐的终结。“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不再是小孩子了。”[2]

小英子在《城南旧事》中的叹息也表明了作家的心痛。对童年的依恋不仅表现在对儿时快乐的难舍,更是对小时悲伤的无法释怀,以及对缺爱童年的深刻叩问。女儿情结是指寻找保护与宠爱的女儿性,是一种用深切的追思来应对现实的冷漠。

*儿时小英子

作家特有的女儿情结饱含着女孩特有的愁和怨,正是这种愁怨使林海音的作品直抒胸臆,无功利目的。具有善良、温和、感性、忧愁的品格,触及灵魂深处、发人深省。林海音对于周遭人世的变迁始终保持着一种真切的关注,在女儿情结的影响下,儿时的记忆、对故乡的思念在作者笔下才熠熠生辉,流淌着一股至深至诚的暖流。

林海音原籍是台湾苗栗。父亲是客家人,母亲是闽南人,出生在日本。五岁随父母回国,定居北京。她在北京住了26年,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在这里度过。

看过电影《城南旧事》的观众该记得这样一个好玩的情景:英子站在骆驼的面前,它们咀嚼着吃草料。丑脸,长牙,上牙交错着磨来磨去,大鼻孔里冒着热气。白沫子沾满了胡须,它们咀嚼得那样安静。英子看得呆了,自己的牙齿也不自觉地跟着动了起来。领头儿的骆驼长脖下总系着一个铃铛,走起路来“铛,铛,铛,”的响。英子问爸爸为什么会这样。爸爸说骆驼很怕狼,脖子上挂个铃铛,狼听见了,知道有人在保护着,就不敢侵犯了。英子的幼稚心灵中充满了与大人不同的想法,她对爸爸说:“不是的,爸!它们软软的脚掌走在软软的沙漠上,没有一点声音,你不是说,它们走上三天三夜都不喝一口水,只是不声不响地咀嚼着从胃里倒出来的食物吗?一定是拉骆驼的人,耐不住那长途寂寞的旅途,所以才给骆驼带上铃铛,增加一些行路的情趣。”[3]

林海音回大陆曾两次访旧居,每回都去了椿树胡同,看着胡同口的大黑门,一道来的侄女还说:“门里住着一个疯女人,是我同学的姑姑。”林海音爽声说:“那就是我《惠安馆》故事里的秀贞呀!”[4]《城南旧事》里的几篇故事,家人,宋妈都一点儿不差,只有惠安馆的疯子,看海天的小偷,人是亲见,故事都经过一番编排。而除了故事,林海音在城南的真实生活大部分和英子一样,她的乳名儿也正是“英子”。她家的事便和英子一模一样了。比如她的父亲收容革命学生,宋妈失去的子女,附小的学生生活,等等。

2、童心感悟人性之美

林海音的女儿情结与乡愁文化交织在一起,展现出栩栩如生的文学画面。跨出地域的界限,思乡使林海音不再有落叶归根的宿命,故乡地的弱化,使她更珍视在外游子生涯中风雨同舟的亲情。即使安守故土的梦想被岁月之轮碾得粉碎,也要在岁月沉浮中尽量满足人们亲缘相伴的愿望。她习惯在自我与波橘云诡的外部世界间建起一道心理屏障,这种内在变化成为她独特的个性化视角的根源。这种个人视角把作家置身在自我的小世界中,“家”就成为了解外界的桥梁,不一定要把个人置身于社会生活之中。这种心理的距离强化了作家细致、温婉、善良、感性的气质,略少从宏观中看待生活,使她在描写亲身经历的家庭生活时真切、感性,而在描写生疏的社会大环境时充满着好奇和探究,没有心灵的交流,作品相应地没有旁知写作应有的客观、冷静。她的乡愁文化更多局限于个人的情怀,缺少了包容和适应性。

《城南旧事》由五个看似不相干的故事连贯而成,即“惠安馆传奇”、“我们看海去”、“兰姨娘”、“驴打滚儿”和“爸爸的花儿落了,我也不再是小孩子”。这五个短篇各自存在,却又存在着某种联系。其实将这五个充满奇思妙想故事联系起来的是叫英子的小姑娘,她那充满童真、无邪、好奇的眼光。在英子的眼中,一幕幕二、三十年代老北京南城的风土人情景象便粉墨登场,一场场有喜有忧的生活戏也在各式人物的先后登场中渐渐拉开帷幕。林海音在阐释《城南旧事》的写作动机时曾这样写到:“……让实际的童年过去,心灵的童年永存下来。”[5]这里蕴含了双层意蕴:1、作者对以往老城风俗人情的追思。2、这些人、情、物不是触及作者思乡的根本,主要是这些存在于作者儿时的年代,是儿时情感生发和溯源的最佳氛围。事实上诠释林海音写作《城南旧事》的初衷在于:对于故乡人事的生动刻画,从而托起一片圣洁而愚憨的童真。

《城南旧事》虽然没有主要情节线索贯彻全篇,但有一条隐藏的线索是英子的视角。每一个独立故事中的主要人物随着影子的视线而走入英子的世界,伴着人物命运的归宿,与英子的缘分就渐渐疏离,故事也随之结束。他们各按时间顺序出现在英子的生活中,匆匆来、匆匆走。这类结构安排对于小说的意义生发有着深远的影响,英子在成长的六到十三岁之间,对成人世界的感受和体会中,经历了数次的人事变迁,幼小心灵不得不接受世态炎凉的残酷。小说开篇处,他还是个懵懂、爱撒娇、使小性子的调皮女娃。父亲的离世让她过早走入残酷现实,承担起一个十来岁孩子不该承受的家庭责任;照顾母亲和尚小的弟妹,在那些已逝的幸福時光中,沉淀出对世事的渐渐知晓,逐步走向成熟的过程。它从容展现一个与岁月有关的主题,记叙一段女孩的成长过往。随着岁月时光的悠悠流逝,小女孩在逐渐成人。

英子的成长故事发人深思。这个纯真、烂漫的孩子对于成人世界的聚散离合、是非曲直,从来就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她对周遭人事的评判有着自己的标准。这种不掺杂任何世俗偏见的童真与世俗的偏见交织在一起,突显出巨大差异,曾让英子一度迷茫、感伤。

胡同里的居民差不多都知道惠安馆的姑娘是个疯子,英子却不管不顾与秀珍自然地接触,在她心里秀珍是太想自己的孩子了,秀珍的单纯、善良吸引着她,她和秀珍同呼吸共命运。经过这次人事的变故,英子大病一场,,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找寻她的父亲,一位在世间唯一能懂她的人。可真正面对父亲时,才发现一向善解人意的父亲也无法走入她的心扉。这才是对小英子最大的考验,她要自己学会承受一切。

“金红的太阳是从蓝色的大海升上来的吗?可是它也从蓝色的天空升上来的?我分不出海跟天,我分不出好人与坏人。”[6]这是用自己的心思慢慢接纳和感知外部世界。与那个老是猫在荒草丛中的偷儿真诚地对话,使英子逐渐懂了人世间的无常和身不由己的悲怆,在孩童的世界里那个简单的二元对立,逐渐被消解,世上也有戴着“坏人”面具的“好人”,人世间很多事物不能被划分得清楚、明晰。

胡同盗窃案的元凶归案时,妈妈还希望英子能以此为背景,将来去写一本书,可妈妈哪知道此时英子的内心已不再简单地看待这个世界。纯真的童心接触到纷繁复杂的外部世界时,却能发现事情最本真的面目。到此,大人们不仅扪心自问,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真正失去的是什么?孩童的聪明机智也是让成年人始料不及的。秀珍给英子染红指甲,英子回家面对母亲的质疑,巧妙应对是思康三婶给染的,妈妈认识这位三婶,也就不再追究。英子在外玩耍弄得灰头土脑,回家怕挨骂,连忙对着妈妈甜甜地笑,她知道这样妈妈就不会责备她了。

《驴打滚》中的宋妈,因为进城、帮佣,儿子不明不白地死了,女儿被丈夫悄悄卖了。她知道宋妈遭遇不幸,却依旧坚守她的善良,她的善良让英子更亲近她了,街坊眼中的疯子秀珍在英子眼里,是可亲可怜可悲的人。遭人憎恨的小偷,在英子看来有一种不为人知的生活无奈。因为看到兰姨娘苦难童年,而越发地对她好。父亲的生平处事和最后的死因,让英子更加了解自己的父亲。小说中描述的都是普通人的命运故事,作者意图通过一个个身边小人物的悲剧命运来歌颂人性本来的美好,以及下层人民之间真挚的感情。

英子用心感知着周围的人和事,用宝贵的童真关注周遭的世界。这是她走出自我小世界的开始。儿童的心灵世界远比成人社会要干净、简单。孩童的感知往往以自我为主,受他认识影响较少,往往从自我角度来审视外部世界,从自我视角来判断外部事物。这类判断与想法是成长阶段中的必然产物,虽是不成熟,无稳定的,但也是回避不了的阶段。

“兰姨娘”这章中,天真的英子很快喜欢上了年轻漂亮、温柔可人的兰姨娘。在孩子眼里,兰姨娘有好多处方面要强过妈妈,加之后来听说兰姨娘从小是个苦孩子后,尽然善心大发索性让兰姨娘在自己家长住下来。可孩子的天真,根本想不到随之而来的隐患,突然地发现爸爸与兰姨娘的暧昧,她才后悔了,不再对她抱有好感。

3、《城南旧事》留下的思考

意大利儿童教育学家蒙台梭利说:“儿童就像弥赛亚;他降临到堕落的人间,是为了引导他们返回天国。”[7]这充分对应了我国传统观念中的“人之初、性本善”,童真是世上最可贵的,孩子往往感情充沛,热情感性,拥有一切正义的情感,疾恶如仇。

面对社会的发展、更迭,人类为适应这种变更,而不断使自身在思想、行为上改变着来迎合这种变更。可作者却选择了在这纷纷攘攘的俗世中坚持用特有的儿童视角来创作。这便把读者带到一个纯粹的,带有淡淡奶香味的童话世界。在这个世界里,一切是那么清澈透明,让我们不由得想去除内心的蒙尘,寻找当年的纯净、真挚。

《城南旧事》从问世以来,受欢迎程度一直都长盛不衰,它打破了年龄的界限,可谓老少皆宜,为何成年人也会爱看孩子的故事?儿童文学家给出的答案是在《城南旧事》中,大人们找回了失去的童年记忆,重温那时候的美好、率真、自由。作家也不是单纯的描摹童年,而是从儿童的视角在刻画人性,描绘社会人生。这是引人深思的童年世界,而女性是天然的与儿童世界保持着联系,这种联系让女性能很好地吸收孩子的感性和敏锐,对童年生活有着更深的情感。即便是年长后,仍然藏有一份童真。这也便是女性作家能较好地驾驭儿童视角的成功所在。

纯粹的童心,在儿童眼中,社会每天都是不一样的,每件事都向他们眨着神秘的眼睛。孩子与生俱来的艺术天赋,他们的一切感官都是清澈透明,未被俗世污染,更没被岁月打磨。在林海音精心建构的童心世界中,才能无比真切地感受这点。

对成长中某种遗憾的强调,形成了作品写作上的特色,作者在如拉家常的讲述中,将一幕幕聚散离别所晕染的悲伤给小说抹上一层感伤色彩。在英子晶莹的泪光中,藏着令人心碎的忧郁和无法言说的迷惑。

孩童在慢慢长大中,心智也一点点趋向成熟,就在这逐步迈向成熟的同时,也要承受.太多的遗憾与离散,对于稚气未脱的孩子刚接触错综复杂的成人世界,很多次无法弥补的遗憾对他们幼小的心灵无疑是重重一击。但从客观角度说,一定程度的缺少是正常,是整个成长过程中所必须付出的代价和遭遇的坎坷。这是具有普遍、客观意义的。始料未及的打击和离散,在孩童面前充分显示出生活现实、残酷、不可控的一面。同时也在暗示美好终将到来。得或失不再是对立,也是相互依存的,所谓有得必有失。光阴的故事里,不光只有遗憾留给孩子,令人怅然的离别后,还会有新的相聚在等待。就是这样跌宕起伏的人生故事里,小英子读懂了人生本来的意义。

林海音的写作风格朴素、自然、清新、流畅,她的描述多离不开她曾经经历的人与事。她成长在一个较为宽裕和谐的中产家庭,没有机会接触在社会最底层苦苦挣扎,终其一生也在与命运抗争的穷苦农民、小市民或是被他人拿捏命运的苦出身。可能作家自己也知道她在创作中无法兼顾到底层阶层,所以她的作品很少有生动描绘底层困苦生活的。

在《城南旧事》诗意般的故事中存在着的底层百姓,他们的不幸、坎坷、心酸外面又包裹着人性的美好。不经意间告诉读者,成长就是要直面人生突如其来的打击与坎坷。长大中,就要学会坚强,笑对苦难。小说最后,英子仿佛一夜间长大许多,学会平静接受嬗变,直面亲人的离世。她不再是个天真烂漫的孩子,她迈出了成长中最关键的一步,接受苦难,选择坚强。

《城南旧事》不是纯粹写给孩子的,它是引起成人世界自省的、震撼心灵的文字。较于人类漫漫的发展史,早已成年的我们也未全部丢失那份童真。人类最初的蒙慧、成长历程中经历的坎坷、痛苦,所付出的代价,正是我们在内心中永不能忽略的。正是这样,《城南旧事》不光停留在儿时的悲欢记忆,更多了一份永恒的,让更多读者为之着迷的艺术魅力。

参考文献:

[1]傅光明、舒乙:《城南旧事〈出版后记〉》,《林海音研究论文集》,台海出版社 2000年10月,第257页.

[2]林海音: 《爸爸的花儿落了》,《城南旧事》,作家出版社 2002年5月.

[3]傅光明:《林海音与老北京》,台海出版社 2000年10月,第200页.

[4]傅光明:《林海音与老北京》,台海出版社 2000年10月,第206页.

[5]林海音:《城南旧事〈出版后记〉》,台海出版社 2000年10月,第422页.

[6]林海音:《我们看海去》,《城南旧事》,作家出版社 2002年5月.

[7]罗相娟:《城南旧事的叙述视角》,《郑州大学学报》2005年第6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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