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什么时候回家

◎明前茶

国王什么时候回家

◎明前茶

周六，一位朋友讲述了父亲这两年的改变：他声称自己什么都干不了，不能去银行，不能去超市，不能去菜市场，一切都推给同样过了80岁的老伴料理；他没完没了地看电视和玩纸牌，卸掉身上的一切责任，似乎还对此相当满意。

他的消极、倦怠常把朋友的母亲惹哭。她磨破了嘴皮，要求老头子：“积极地生活，走出去跟人交流。”“把生活能力重新捡起来，减轻孩子们的负担，帮助我，如果咱俩还不想住养老院的话。”

一向温和镇定的朋友在我面前刷刷地流下泪来——她和家人都没有料到，父亲得了老年痴呆症。他的各种不可理喻的行为在诊断结果出来后都有了解释。

这一结果让全家人都十分难受。“现在，我该怎样与日益陌生的父亲相处？”欧洲人有谚语说，每个老父母都是我们潜在的屋顶。他们的离去就是我们被掀掉屋顶坐在废墟中。现在，朋友的父亲还健在，而她的屋顶似乎已被掀去。我建议她去看本书，那是奥地利作家阿尔诺·盖格尔写的，书名叫《流放的老国王》。

应该怎样与这样的老头儿相处？阿尔诺总结出来的经验是：因为疾病，父亲再也不能从桥那头走到我这里来，因此，我必须走到他那里去。阿尔诺给父亲起了个绰号叫“流放的老国王”，据此来解释父亲没完没了的回家欲望，他的不安全感，他认识上的混乱，以及他的茫然无措与孤苦无依。阿尔诺说：但是作为亲人，我们别忘了被流放的国王也是国王。

他像老国王忠诚的管家一样侍奉父亲。他与父亲一起唱几十年前的民谣，因为唱歌可以让老年痴呆症患者获得愉悦和安全感；他帮父亲刮胡子，晚上，当父亲要光着脚出门溜达时，他给他套上棉衣和袜子，陪他在院子里走一会儿，再引导父亲回床上去。

父亲难以治愈的病像暗房中的显影剂一样，让生命、亲情的意义，清晰地浮现出来。

国王什么时候回家？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只要牢记他在被流放的苦痛中，而令他稍感安慰的，唯有家人的爱就可以了。（摘自《南京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