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扒卡车

◎ 新凤霞

皇帝扒卡车

◎ 新凤霞

和皇帝溥仪一起参加劳动改造时，我发现他可真够笨的，也真够老实的，时时刻刻不忘自己在人民面前是一个罪人，不忘自己是在接受改造。

在单位劳动干杂活，有时出去干活，拉木料、拉煤、拉菜、拉一些食物等，一般近路步行去，远路坐车去。

有一次我们集合去木厂拉木料，上大卡车。这是有技术含量的，必须用手拉住车帮，脚蹬车轱辘当中轴，再向上蹬上车轱辘，然后迈腿跨进车帮，坐在大卡车的排椅上。

看管人是个很好说话的青年，他说：“今天去拉木料，溥仪别去了。”可是皇帝非要去，抢着说：“连女同志新凤霞都去，我一定去，这是锻炼！是对我的考验！”

皇帝认真改造的态度让我们十分感动，但他上大卡车实在吃力！我上了大卡车，站在车上指挥着教他，该如何一步步上车。

我心想，我先爬上车了，让皇帝看着照样做，可是他真够笨的，又害怕又紧张，还全身发抖，双手扒住了车帮，脚一蹬轱辘中间的车轴就慌了。

忽然，他的脚滑出了车轴，两脚凌空，双手拼命地扒住车帮，大叫道：“不好了！我的手扒不住了呀！眼睛也看不见了，快来帮我……”

年轻的看管人和司机师傅赶紧用肩扛住他的脚，用手撑住皇帝的两条腿。我站在车上拉住皇帝的手，又有人帮着向上拉皇帝，三四个青年人好不容易把皇帝拽上了大卡车。皇帝上了车，喘了一口长气：“唉！我真笨哪！总算上了车！”

师傅扶皇帝坐在卡车的排椅上，让他靠着椅背好好休息一下，皇帝说：“我下车怎么办哪？”

师傅说：“下车我们再来扶，你别怕了！”

皇帝站起身，恭恭敬敬地向用肩扛他上车的师傅行了深深的礼，又很不好意思地、带有愧意地说：“刚才上车真让你们为我受累了！我一害怕，放出了两个虚恭（北京话，即不响的屁）！抱歉了，请罪了！”

他点头哈腰，一副苦苦哀求的模样。师傅笑着说：“这不算什么，谢谢你的诚恳……”

（摘自《我和溥仪》当代中国出版社图/刘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