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公子
我从前爱剪报的习惯是妈传给我的。妈年轻的时候,喜欢一边听电匣子一边下厨房,即使没花几个钱买的菜,她也总想法子弄出些花样来。为了提高厨艺,除了和姥姥切磋,妈就靠读报剪报了。报上被她看中的豆腐块文章先是被一块块裁下来,放在厚书里夹平整,等有了一定积累,先按照大小比量比量,自己排版,然后才在白纸上裱好,最后装订成册,标明日期出处。其严谨跟喜欢剪图片然后胡乱拼接的摄影师杜可风可是泾渭分明。
妈那个年代没有能一边做菜一边唠唠叨叨的神厨吉米·奥利佛或者安东尼·博尔顿可看,但她凭着剪报,掌握了不少《厨室机密》里才兜售的窍门儿,像什么米饭煮糊了放一根葱焖上两分钟就没有烧焦的味道啦,大蒜用刀背拍一下容易剥皮啦,搅肉馅做丸子要顺时针一个方向使劲丸子才弹牙啦,白煮蛋煮几分钟是软黄蛋啦。
除了这些偶尔用得上的边缘料理技术,妈也会在剪报册空白的地方补几个小笑话、寓言,这样读起来不仅轻松,仔细琢磨还有滋有味,消磨一个下午不成问题。我看她的剪报,记忆最深的是有一篇文章说各个国家米饭的不同做法,其中说墨西哥米饭放炒过的碎辣椒、洋葱和土豆,我就跟她说了好几次家里能不能做做,或者用这些料包包饺子。她很惊讶地看着我,说报上写的你就信?这能吃吗?我也很惊讶,那看了不试这剪报剪了干啥?而且上面说墨西哥人不是吃得好好的?其实到今天我也不知道墨西哥是不是这么做米饭的。
后来妈不剪报了,因为姥爷退休就不订报纸了,家里的报纸就剩下一份《广播电视报》。电视报上密密麻麻排满了每个台下周要播放的节目,顺便剧透四十集电视剧全部剧情,实在没啥值得剪下来要装裱的。
到了初中,我自己的剪报风格已经形成,以意甲联赛、美国篮球职业联盟的球星图片为主。有时候报纸的正反两面同一個位置印了两个球星。为了鱼和熊掌兼得,我的剪报本子也不得不镂空对裱了做。大学后,我的关注点又集中在了国计民生,香港回归、三峡蓄水、世贸谈判。
我剪报的册子越来越多,逐渐超过了妈妈的家当,占据了书架的半壁江山,足以令来访亲友咋舌。而剪报的热情也越来越高——因为我听说有些老派官员也是爱看秘书准备的剪报的。正当我以为自己的剪报独步天下时,碰到一位爱剪报的影迷。她的剪报不仅比我多,而且比我厚,里面都是那些年最火的几个香港古惑仔帅哥的报道。虽然她的剪报是海外报纸那种血淋淋的风格,但纸张开度大,封面全部手绘。看到她,我才知道剪报不是我一个人的心头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每行概不例外。
至于我剪报什么时候停下的,我自己都忘了。主要的原因还是无报纸可剪,如今看文章都靠电脑或手机,觉得好的立马要做的事情就是收藏分享。剪报的习惯,彻底被剪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