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事小记

文/图：无尽意

茶事小记

文/图：无尽意

寒露已过，山气渐凉。茶寮夜坐，在檐下挂只风铃，听夜气如水流过。园子里鸣虫声渐稀，到最近似乎只有螽斯和蟋蟀还在。我的茶室建在一个很小的山岙里，是个瓦顶的小平房，开窗就是爬满藤蔓的山壁。夜饮时，喝过几杯，关了灯坐在茶室里，略有几分晦暗幽远的情致。

清洁茶室、整理茶席、设清供、置瓶花、悬字画，是每日习茶必须的功课。做这些事情，不单是为了好看，也不是因为这样做显得风雅，而是有所表达。平日面对他人，我们将想述说的，通过声音表达出来，一个茶道家在茶室里，他的千言万语，则是用茶汤来诉说，这种种布置，只为了让这诉说能够透入来者的内心。

要有光

一间符合茶道家品位的茶室与一般茶室之间，最大的差距不在于面积的大小，不是颜色的搭配，不是空间利用的合理性，而是在于对“光”的理解和运用。在茶席、茶挂、插花及整体布局完全相同的情况下，合理光线的运用能把这种种要素糅合一体，而不恰当的布光则会把原本浑然一体的设计切割成一堆华丽的碎片。

饮茶者踏入茶室，抬眼所见，一路走来时的种种期待、幻想就从脑海里落到了实处，主人若无长期严谨专注的茶道训练，势必难以将内心中深奥幽微的情致融入茶室空间之中，达成主客之间的心意交融。这样的氛围营造，不是受过设计训练就能学会的，更不是将前人的案例原样复制就能做到的。时空间微妙的变化，光就会有很大的不同。

越优秀的茶道家，营建茶室借用自然光的比例越大，只有在别无选择的情况下才会考虑使用灯光。引入光线最常用的方法当然是开窗了，合适的窗不单可以引入足够的光线，而且可以利用巧妙的构思让其本身也成为茶室中的一景，很多老建筑里都有非常优秀的设计可供参考。

茶室里的光线不宜太亮，过于明亮的空间通常不耐久坐。同时，作为整体陈设的背景，茶室墙壁的处理也是重点。为了避免光线过强，通常不用反光材料处理墙壁。应以白灰、水泥、硅藻泥、木材为常用的建材才好。

要自由

茶室的基本空间框架越简单越好。每多一个特别设计，每多添加一种材料，在其后的使用中配搭难度就会增加。越是特殊的设计，其局限性也越大。现在流行的茶室设计喜欢空间相对固定的风格，固定的插花清供台，固定的挂画位置，嵌入式的煮水器……这种拼图式的茶室空间太过僵化，空间的运用因循刻板毫无新意，久之让人厌烦。

日本茶道里有个故事：一日，热爱茶道的权臣丰臣秀吉听说千利休家里的朝颜开得正好，提出要去欣赏，于是利休决定做一次以朝颜为主题的茶会来招待丰臣秀吉。茶会之日，丰臣秀吉清晨准时来到千利休家中，推开门向茶寮行去（日本茶道的茶会主人不出门迎客）。一路朝颜花架子上一朵花都见不到，只有满架的绿叶。如此情景，让秀吉郁闷不已……他忍着气推门进入茶室，一抬眼，花瓶里插着一枝带露的朝颜花。院子架上的花是被利休提前摘走了。

美，在意料之外就是超乎预期，固定的茶室空间格局则很难做到这一点。当所有的一切都在参与者的意料之中就容易让人“视而不见”，主人的心思尽化为庸常。所以，茶室空间利用的自由度当然越高越好。

或因应主人心境、或有关饮茶之缘起、或因时地之因缘而于茶室里张挂的字画，被称为茶挂。茶挂少有长篇大论的文字，通常是寥寥数字禅语诗文，或闲逸之画作。不必拘泥书法绘画之技术水平，作者德行高洁字画脱俗方是茶挂佳作。我尝请一灯师父以“窗”为题写得一组，以应四时之景。又尝以时节风致写得，至于禅机法语更是不可或缺。

茶挂能得情景交融则极佳。曾看过一个茶道家回忆她学习茶道的时候，某日顶着暴雨到老师家里上课。当天，茶室里挂的是“雨听”二字。习茶之际雨势趋大，天地间再无喧嚣只剩雨声，一刹那间，眼中的字，耳中的声，浑然一体再无分别。当然，如此应机应景也是可遇不可求。但若能多做准备，每次张挂之前认真拣选，总会有机会的。茶道是自由的，茶道的审美情趣亦然。

茶事于今时几可算是显学。泡茶不是什么难事，但茶道却是典型易学难精之事。因其涉及面太广，属于典型的综合艺术。一次圆满的茶事，所涉涵盖色声香味，主客之间须守礼又尽欢，实属难能可贵。要有完善的器物知识，又要有高超的审美情趣，而且还要愿意投入大量时间反复练习。此中苦乐唯人自知。

（编辑/李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