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腿”撑起母亲灰暗的天空

嵇振康

父亲查出癌症晚期，他放弃深造，努力打工挣钱，然而一场横祸夺走他的左腿。接二连三的打击，令母亲陷入抑郁泥潭，精神恍惚。他不想再给自己留下终身遗憾，执意带母环游中国，用“独腿”撑起母亲灰暗的天空。

父亲患绝症儿断腿，母亲不堪打击抑郁

2010年中秋节，邱义松拄着双拐，步履蹒跚地回到家中。然而眼前的情形让他瞬间惊呆，父亲全身浮肿，像个发酵充足的面团；母亲满头白发，嘴巴歪斜在一边，不停往外流口水……他搂着这两个世上最亲的人，泪水肆意宣泄内心的悲伤。

邱义松1988年出生在河北沧州，高中毕业后，考入石家庄经济学院。他学习成绩优异，从大三下半学期开始就为考研做准备。2010年1月，就在他踏入考场前的一天早上，突然接到家里的电话。母亲赵金芳在电话里哽咽道：“儿啊！你爸，他……刚查出癌症晚期。”邱义松乘坐当天下午的高铁赶回家乡，直奔医院。病床上的父亲憔悴消瘦，邱义松心如刀割，他默默做了一个决定。在病房走廊里，邱义松对母亲说：“妈，我不考研了。大学一畢业，我就去工作。”母亲心痛地看着懂事的儿子，只能不停地流泪。

返回学校，邱义松立刻找了一份兼职导游的工作，收入都寄给母亲。大学毕业后，由于工作表现出色，他顺利成为石家庄一家旅行社的专职导游。

2010年8月，邱义松带着一个20多人的团队出行。他正在向车上旅客介绍当地的历史典故时，突然“砰”的一声，大巴车重重撞到前面一辆重型货车。电光火石间，邱义松感觉到一阵剧痛，昏厥过去。等他神智渐渐清醒，看到自己被几名救护人员放到担架上，他瞥了一眼左腿，发现那条腿跟身体的联接处只有一丁点残皮。再次昏迷前，他哀求救护人员，千万不要把自己的情况告诉母亲。

邱义松的姐姐在截肢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等邱义松醒来时，左腿已经没有了。事情瞒不住了，姐姐将真相告诉了母亲。当赵金芳走进病房，拉起白床单，看到儿子空空的裤管，顿时泪如雨下。“妈，别这样。以后我还能站起来。”说着说着，邱义松终于控制不住情绪，母子俩抱头痛哭。

2010年中秋节，因为大量使用激素，父亲浑身肿得厉害，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一夜间头发花白，还得了面瘫。半年后，父亲撒手人寰，留下20万元的债务。为了兑现“能站起来”的诺言，邱义松拼命练习使用双拐，摔倒了爬起来，再摔倒，再爬起，手上磨出一串串的水泡。用了不到1周时间，他就学会使用双拐走路。

为了还债，邱义松和赵金芳来到石家庄，搬进同学租住的地下室，同时开始与肇事方、旅行社漫长的交涉过程。丧父和儿子截肢的双重打击，让年近六旬的赵金芳得了抑郁症，精神越来越恍惚，对自己的行为常常无意识。邱义松担心母亲的安全，只能一直陪在她身边。母子二人靠捡矿泉水瓶获取微薄收入。惨淡的生活状况，并没有让邱义松消沉，这个家要靠自己撑起来，他相信未来一定会改观。

别让等待成为遗憾，母子携手走天涯

2014年初，邱义松终于拿到车祸赔偿款。偿还父亲看病留下的债务，为母亲买了一份养老保险和重大疾病险，剩下的钱，他买了一辆油电混合汽车，这辆车就是他今后“行走世界”的腿脚。看着身边白发苍苍的母亲，想到已不在世的父亲，邱义松感到自己失去太多东西，他渴望抓住宝贵的时间，让母亲有一个幸福安详的晚年。

赵金芳喜欢看旅游节目，每次电视上有这类节目，她总是看得很起劲。然而因家庭经济状况限制，她几乎没出过远门。邱义松想到：时光不等人，何不趁现在就驾车带母亲出游？一来可以让她开开眼界；二来能缓解她抑郁的情绪，让她重新找回快乐和健康。“不行！现在仅有的积蓄是用来保障你后半生的，怎么能这样浪费掉？”听完邱义松的想法，赵金芳的头摇得像拨浪鼓。邱义松说：“爸走了，我没能给他尽孝，让我留下终身遗憾。子欲养而亲不待。我不希望相同情形再发生在您身上。妈，就让我带您出去走走吧，外面海阔天空！”

赵金芳最终被邱义松说动了。然而，摆在邱义松面前的第一道难题，就是如何适应一条腿开车。左腿缺失让身体重心不稳，遇到转弯，身体就会倒向一边，必须用手肘使劲顶住车门才能平衡。由于惯性作用力很大，邱义松的手肘出现青紫。他咬牙在家门口反复练习，终于掌握一条腿驾驶的技术。

2014年5月，邱义松先带赵金芳来到泰山。泰山十八盘的台阶又陡又高，邱义松体能透支得厉害，每走一步就要休息一下。经过7个多小时努力，母子俩终于来到玉皇顶。征服了泰山，邱义松决定正式带母亲环游中国。他为出行做足准备，买了保暖睡袋、电饭锅、各种常见药、拖车绳、补胎的胶皮，还有一些车上应急用品等。2014年7月，他们从石家庄出发，向着祖国北方进发。

一路上，赵金芳的情绪很不稳定。邱义松讲着各种笑话，试图逗乐母亲，然而赵金芳的情况并没有什么改观，丈夫早逝、儿子截肢的打击让她的心深陷黑暗的泥潭。3个多月过去，他们游览了“中国北极村”漠河、伊春、黑河，还去了有“华夏东极”和“东方第一县”美誉的抚远县，那里是中国最早迎接太阳的地方。

游览完东北三省，邱义松带母亲回家稍作休息，准备再次出发时，赵金芳犹豫了，她不舍得再为自己花钱。几个月走了这么多地方，她已经很满足。就在这时，赵金芳一位以前常在公园一起打拳的朋友突发心脏病离世。那位拳友曾对赵金芳说过：“我很喜欢旅游，等到我丈夫退休，就去环游世界。”怎奈生命无常。几天后，赵金芳对邱义松说：“儿子，妈想通了，我们明天就出发吧。你是对的，我们不能等，不给未来留下遗憾。”邱义松看着母亲，备感欣慰，却红了眼眶。

再次出发，邱义松和母亲到达内蒙古大草原，辽阔的草原让赵金芳的心情渐渐开朗起来。当他们来到西藏拉姆拉措圣湖，因海拔较高，赵金芳出现严重的高原反应。由于没带抗高原反应药品和氧气，邱义松措手不及，就在他焦急不堪时，几位一同爬山的藏族同胞将背着的氧气瓶递给赵金芳。纯净的氧气缓缓吸入体内，赵金芳的神智开始清醒。这次意外经历让邱义松后怕不已，此后每次出发前，他都要提前考虑母亲可能出现的各种情况，充分准备。endprint

祖国山河的壮丽风光，母子俩相依相伴的亲情历程，渐渐拂去赵金芳心头的阴霾，她的精神状态好了很多。邱义松知道母亲喜欢跳广场舞，每到一个标志性的地方，都会让赵金芳跳一段舞蹈，用DV记录下来，抽空做后期剪辑，制成系列视频。起初，母亲面对DV镜头有些害羞。邱义松一边拍摄一边鼓励道：“妈跳得真棒，都能赶上专业水平了。”随着旅程深入，赵金芳的动作越来越自然，舞蹈中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甚至还自创一些搞怪动作。看着母亲能在旅行中越来越快乐，这是邱义松最大的收获。多年以后，母亲看着这些视频，还能回忆起这些旅途中的岁月。

开办青年客栈，为今后出行积蓄力量

亲情弥漫的旅程中，邱义松母子还收获了一样宝贝——一幅印有中国地图、盖满图章的旗子。母子俩每到一个地方就去当地大学找到学生会盖章，这样不仅能直观反映整个行程，而且赵金芳年轻时有过大学梦，能和儿子走进梦寐以求的校园，心里甭提有多高兴。

有一次，他们坐在操场边的看台上，静静地看大学生们踢球。邱义松感慨地说：“那时候我还有两条腿，也能像他们一样满场飞奔。”儿子的话引发赵金芳的感伤，邱义松赶紧宽慰母亲：“妈，我一点也不难过。身体健全时，我还不懂得珍惜生活。现在其实也很好，能和您一起，不但走遍祖国山山水水，还满足了我尽孝心的愿望。妈，您答应我，以后每天都要过得快快乐乐的，好吗？”儿子长时间以来的亲情陪伴，母子俩共同经历的风风雨雨，已让赵金芳走出了抑郁的泥沼，她不再难受，邱义松身上的乐观精神也感染了她。尽管儿子失去了一条腿，却悟透了人生，人也更加成熟，还带着自己走了这么远的行程，就算是健全的人，又有几个能做得到？赵金芳相信儿子能把握好今后的生活。

2015年底，邱义松和母亲的旅程暂告一个段落。这次行程，彻底改变了赵金芳的精神状态。她甚至跟儿子学会了玩QQ、微信，每天“忙”得不亦乐乎。让母亲找回快乐的自己，只是邱义松计划中的第一步。他要让母亲安度晚年，不再为生活忧愁，不再担心自己的未来。

2016年2月，邱义松筹集资金，决定在大理古城南门附近开一家青年客栈。这样既能让自己有固定经济来源，又能在淡季时带母亲继续旅行。由于此前没有接触过这个领域，在装修时他被装修人员坑了一笔钱。对于客栈的定位、目标客户群体、未来的发展方向，邱义松有很多想法却不够成熟。客栈开业初期，经营情况很不理想。邱义松全身心投入客栈经营中，找到做新媒体的朋友帮忙宣傳，慢慢从弯路中汲取经验，对于旅客不满意的地方及时整改。他还会和南来北往的客人交流旅行中的经历，渐渐地，客栈的客流量开始增长。

很多次，赵金芳看到儿子在客栈忙碌到深夜，疲惫不堪，心疼地劝他不要这么拼命。邱义松总是故作轻松地对母亲说：“妈，我不累！”在邱义松的努力下，客栈的经营状况渐渐好转。这份事业对于邱义松来说，不仅是生活来源，还是一份精神寄托，他坦言：“我的身体已经走了大半个中国，还希望心灵能一直在路上。因为住客栈的人，都是出来旅行的。听他们讲述旅行中的故事，就好像我还在旅途中，我很享受这样的状态。”

2016年8月，邱义松又带母亲去了一趟西藏，看了岗仁波齐神山。他将旅行中拍摄的视频，剪辑成一个纪录片，用最朴实的画面，传达出一个儿子对母亲的孝心。

旅行中，曾有很多好心人给予邱义松母子帮助。在西安和宜昌，有车友积极担当导游，并主动承担他们几天的食宿费用；在四川九寨沟，一位卖礼品的老板娘免费送给赵金芳一条真丝围巾做纪念；在重庆，一位市民拦下他们的车，硬塞给他们几百元钱表达支持……一路上，他们遇到的类似善行不胜枚举。经济稳定后，邱义松决定用行动回馈社会，把这份善心传递下去。2017年2月，他将价值6000元的学习用品，捐赠给山区一所贫困小学。

2017年5月，邱义松踏上前往南方的行程。他和母亲特地来到那所接受捐助的贫困小学，再次送上善款和社会爱心人士捐助的适合孩子阅读的书籍。孩子们的笑脸像一朵朵绽放的小花，进一步点亮了邱义松人生的星空。

生活一次次被厄运击碎，经历了这么多的人生风浪，邱义松不言放弃，努力重建了自己人生稳定的三角形。适时带母亲出游，经营好客栈，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助他人，邱义松觉得自己的生命完整而有意义……

（责编/方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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