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佑标
清人王应奎在《柳南随笔》中记载,陈亦韩在礼部会试得中之后回到故乡。按例,凡投帖祝贺过的亲友,都要一一回拜。陈亦韩适有足疾,难以行走,便租了顶轿子,并特意挑那种又小又破的。足疾痊愈后,即便是刮风下雨,他也坚持徒步出行。科场扬名之人,在家乡保持那份谦朴,在那个时代是很可贵的。
我国传统文化中,有着光耀门楣、显祖荣宗的思想。“一登科第,便非肩舆不行,甚者仆从如云,夸耀乡里,以为固然”,古代的文典戏曲里,类似的情状并不鲜见。流传至今,形式虽然变了,但“出人头地便觉高人一等”的观念依然在一些人头脑中存在。
这些年,少数领导干部“以职务加于桑梓”的事屡屡被曝光。年节回老家,本该静静品味淳厚的亲情乡情,却唯恐门前动静小了,搞得车水马龙、热闹不已;乡里那么多路等着修,却私相授受,让人先把自己祭祖的路修好。某村安装太阳能照明灯,住戶密集的地方晚上黑乎乎一片,领导干部旧宅附近住户少,夜里却亮堂堂。虽然有时不是本人意愿,但群众也难免看着不顺眼、想着不顺气。
《诗经》有云:“维桑与梓,必恭敬止。”桑梓之地,不仅养育了自己,也养育了父母先祖,因而感恩之心不可少。乡里之民,曾经守望相助,共风雨同劳作,因而谦朴之心不可缺。东汉大臣张湛是扶风平陵人,回乡时却看到县衙大门就下马步行。别人劝他“不宜自轻”,他却回答:“父母之国,所宜尽礼,何谓轻哉?”
在家乡群众眼里,走出去的人才既是国家的栋梁、本地的骄傲,也是学习的标杆。他们教育孩子、激励他人,往往以之为素材。领导干部拔节成长、脱颖而出,大抵都曾有一番艰苦奋斗的经历、一份为民干事的情怀,这些都是可以引领风气的。然而,当公车开到私门、公权乱用私用,这些行为不仅会为群众所耻,还会带坏风气、误人子弟。
人对故乡有着天然的感情,这种感情越纯粹、越纯真,就越美。领导干部受党培养,手中的权力是人民赋予的,肩上的担子承载着组织的信任。视之为夸耀的资本,已是不该,在乡里以权谋私,更是违规乱矩,非但不会“高人一等”,还会让人觉得道德品质上“低人一筹”。共产党人的身上,不应投下“衣锦还乡”的影子。1925年,贺龙回到家乡桑植,由于家中原来的房子被烧毁,家人正在修建一栋大屋。贺龙看到后断然决定不准再修,他说:“你们看看,左邻右舍这些茅草木屋,单单我家修一座大殿,当成菩萨来供,这不是成心叫人骂我吗?”1961年,时任国家主席的刘少奇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为了扎实搞好农村调研,不给乡里群众添麻烦,他不但化名“刘胡子”,还住进一间破旧空荡的猪栏屋楼上。
“古之贤者,不以其贵加于乡党,盖皆如此。”领导干部免不了要跟老家打交道,也应该有一份乡曲之思,当此之时,尤其要牢记党规党纪、忘掉职务权力。若能留下“还是那个谦朴样子,还是那股赤子情怀”的评语,乡情才能如故、根底才会深厚。共产党人就应该是这般模样。 (摘自《人民日报》)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