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葛瑞格刚刚睁开双眼的时候,几乎无法呼吸。他使尽浑身力气才把手从裹住身体的毯子下面抽出来,颤颤巍巍地搓了搓脸。一层薄薄的冰像面具一样封住他的口鼻,他把冰膜撕开,才痛痛快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葛瑞格站起身,舒展僵硬的四肢。环顾四周,山峰都被黎明前薄纱一样的微光涂上了暧昧的色彩,或浅粉,或淡紫,或粉蓝。天空清澈如洗,一丝风都没有。他依旧独自一人,不知身在何处。手指僵直,无法自如活动,连水壶盖都拧不开,活像一对猫爪似的。水壶里是半壶融雪,此刻他并不担心,因为清晨带来了所有希望。
或许是打了个盹儿的缘故,葛瑞格的思路逐渐清晰。他意识到,假如沿来时的路走个把小时,就能找到自己留下的标记。就这样,他一路向北,爬过一块块巨大的岩石,跳过一道道冰川的裂缝。等登上一座小山丘的顶峰时,太阳终于冲出重围,照耀在他身旁的一座座高山峻岭上。
葛瑞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加舒尔布鲁木峰、布洛阿特峰、米特雷峰、木孜塔格峰,一座座冰峰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仿佛山谷中燃起的耀眼火把。他坐在一块巨石上,将水壶里的融雪一饮而尽,眼前的美景却让人看不够。几个月以来,他一直置身于这片山谷中,蹒跚前行,但直到这个早晨,仿佛才真正看到它们。事后他回忆道:“之前,我对这些山峰视而不见。整个夏天,腦子里只有一个目标,就是登顶,征服它们。我眼睛里只有一座山峰,那就是乔戈里峰……但那天清晨,我第一次真正地看着它们,认识它们,简直美极了,无可名状。”
葛瑞格拖着疲惫的身躯继续向前。没有食物,没有保暖的衣服,如果不快点补充养分,不赶紧让自己暖和起来,就会面临死亡的危险。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一丝恐惧。在冰川融化的细流里他灌满水壶,每喝一口水,都禁不住打个寒噤。他一遍遍提醒自己,几天吃不上东西没什么了不起,但是一定不能忘记补充水分。
上午晚些时候,葛瑞格突然听到一串清脆的铃声,很显然,那来自一支驴队。这样的队伍总是驮着沉甸甸的货物,穿梭于山谷中的村落之间。他循声追了过去,却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去路。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走过了头,在某个不经意间,错过了曾经做的标记。他再一次转过头,顺着来时的方向走回去。这一次,他不再醉心于周遭的山间美景,而是紧紧盯着地面上的蛛丝马迹。当看到地上的烟蒂和一堆小石子时,他认出那正是自己留下的标记。
就在这时,葛瑞格又有了新发现——有一个人站在高高的大石块上,身体的轮廓在天空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清晰。他大声打了个招呼,那人朝他转过脸来,又突然跳下石块,消失在他的视线里。此时的葛瑞格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一步也跑不动了,但他仍竭尽全力,拖着身子一步紧似一步地往刚刚看到人影的大石跟前挪动,边走边喊。终于,他来到那个人身边。定睛一看,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雇来帮忙背行李的脚夫——穆扎弗。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