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叙事模式解读

谷路平

(长春理工大学光电信息学院，吉林 长春 130000)

美国文化始终是好莱坞电影的创作核心，以文化为轴心架构叙事内容、塑造人物形象、表达主题思想是好莱坞电影基本的创作策略。好莱坞电影用一种兼容并包的姿态接纳了各种不同的“声音”，无论是对于不堪历史的回眸、对于社会症结的批判、对于政权政府的调侃，还是对于宗教权威的挑战等，都成为诠释美国文化开放性的多种途径。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TheDallasBuyersClub)根据荣恩·伍德鲁夫(Ronald Woodrool)的真实人生经历改编而成，由让-马克·瓦雷执导，马修·麦康纳、詹妮弗·加纳、杰瑞德·莱托等主演，提名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多个奖项，马修·麦康纳和杰瑞德·莱托凭借精湛的演技分别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奖。《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主要精神诉求是人权，罗恩为自己生命的抗争、为了其他艾滋病患者生存权利的抗争，不管是艾滋病患者的用药权益还是同性恋群体应当受到的尊重等应有权利，都是对人权的力争。并且，影片对人权、美国文化的表述，主导了影片叙事模式的构建，人权、生命、同性恋等话题内容都是为了表达美国文化中的个人主义和自由意志。

一、牛仔文化的叙事隐喻

让-马克·瓦雷执导的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是根据荣恩·伍德鲁夫的真实人生经历创作改编而成的。真实人生中的荣恩·伍德鲁夫是一名电工，他在1986年被确诊感染了HIV病毒，患上了在大众认知当中只有同性恋才会感染的疾病。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荣恩·伍德鲁夫无视自己的疾病，直到他的身体出现越来越多的病理反应，他开始着手研究艾滋病的相关资料，了解了异性恋也会感染HIV病毒后，才开始寻求治疗。荣恩·伍德鲁夫有着老派牛仔的性格共性，他本身是十分歧视同性恋群体的，但是在自我治疗的过程中，他却通过建立“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逐渐接触并帮助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恋。真实历史中的荣恩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会骑牛竞技的牛仔，他只是牛仔文化的追随者，有着牛仔的外在造型和内在思想。在影片中，真实历史人物荣恩·伍德鲁夫被塑造为身份和性格更加丰富的罗恩，影片赋予罗恩更彻底的牛仔身份，一方面增加了罗恩个人形象的特征和立体感，另一方面也加剧了影片的戏剧冲突。

(一)罗恩的牛仔身份建构

马修·麦康纳扮演的罗恩是一个典型的20世纪80年代的“美国牛仔”，从头到脚都是一副牛仔形象，其精神也是典型的传统牛仔精神，追随着牛仔文化。罗恩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物，他生活在社会底层，偶尔诈骗他人钱财，游手好闲、抽烟、酗酒、纵欲等，随便对待着自己的身体。罗恩是坚定的异性恋者，正如其他“牛仔”一样，他对同性恋者嗤之以鼻，称他们为“daisy puller”。罗恩的人物原型并不像电影中那样戏剧化，也没有如此彻底的牛仔身份特征，虽然他也热衷于骑牛竞技，但是真实历史中的他从来没有真正骑上一头公牛。影片将诸多戏剧元素和身份特征附加在罗恩身上，其目的就是为了使其能够真正成为一名牛仔形象，代表20世纪80年代末期扎根于美国社会的牛仔文化，同时也让他成为众多思想守旧的美国人的代表。

罗恩并非一个完美的男人，他在社会的底层游戏人生，完全不在乎香烟、酒精和滥交给自己的身体会造成怎样的影响，他是个彻头彻尾的纵欲者、享乐者，也是众多平凡的追求牛仔文化的美国男性之一。牛仔文化对于罗恩的重要性，从影片的开始处和结尾处都能窥见一二，牛仔文化不仅是罗恩崇拜和追逐的，同时也是他日后与病魔抗争的力量之源。

(二)首尾呼应的隐喻表达

在影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开始，一边是令人热血沸腾的、充满血腥的骑牛场景，另一边是罗恩与两名女性的火爆性爱场面。罗恩透过骑牛场的木栅栏缝隙望向斗牛场的眼神让人过目不忘，其中有着性爱给他带来的控制欲和性欲的满足，同时也有对于成为一名真正牛仔的渴望。然而，一场劲爆的三人性爱过后，罗恩走到人群中间，他只不过是一个依靠运气求生存的小混混，依靠拙劣的小把戏骗人小钱。但是，在检查出患有艾滋病以后，罗恩经历了与病魔的抗争和医疗体制、FDA药监局甚至整个社会的抗争，凭借自己的努力将自己的生命延长到了最大值。影片结尾，罗恩真正骑在了一头愤怒的公牛身上，他挺直自己的脊梁，握紧手中的缰绳，进行了最具激情和斗志的个人谢幕献礼。

牛仔文化是美国文化中的重要组成，甚至从某种角度来看，牛仔文化代表了美国文化的精髓。美国西部牛仔文化的精神核心就是逆境中求生存，永远无畏于现实的困境，有着自己坚定的个人理想和精神追求。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将罗恩打造成为一名放荡不羁的牛仔，也正是想要表达罗恩的生存抗争所体现出的牛仔精神，这也是主流文化的表达和主流价值观的传递。尤其是影片结尾处，罗恩终于骑上了公牛，手中紧紧地握着缰绳，从自我放逐的落魄牛仔转变为真正的牛仔、勇者和战士。

二、同性恋文化的生活叙事视角

虽然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叙事重点在于牛仔罗恩为了自己以及其他艾滋病患者的生命得以延续，与医疗体制、FDA美国药监局的斡旋与抗争。但是，影片借由有着根深蒂固的“恐同思想”的罗恩的视角，客观地呈现了同性恋群体的生存状态：他们备受社会大众的歧视，受困于HIV病毒的感染危机当中。罗恩是处于社会底层的纵欲过度的放荡牛仔，而这些同性恋者相较于罗恩的社会身份更加卑微和不堪，他们是真正的被社会、大众边缘化的一类人。

因此，影片虚构了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恋者雷蒙这一人物形象。雷蒙与罗恩最初是病友，在同一间病房相遇，最终二人共同组建起“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依靠贩卖走私药品帮助艾滋病人治疗并延长生命。雷蒙代表着追求个人意志的同性恋群体，他有异装癖，由内而外地认为自己是一名女性。罗恩从最开始对雷蒙感到恶心、嗤之以鼻，到由于同样感染了HIV病毒而不得不在同一个病房接受治疗。艾滋病将异性恋罗恩和同性恋雷蒙的命运关联在一起，直到罗恩接受了墨西哥私人走私药品缓解了症状，企图利用卖走私药品给艾滋病患者大赚一笔时，俨然一副“恐同面孔”的罗恩无法获得同性恋群体的信任，因而雷蒙又走进了他的生活，成为他的“达拉斯买家俱乐部”走私药品生意的关键人物。

影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独到之处是将同性恋群体生活化，尤其是针对患有艾滋病的同性恋群体，影片并没有将具有异装癖的雷蒙等同性恋者奇观化和娱乐化，而是将这种人文关怀的视角给予了罗恩——同样受困于HIV病毒感染的男性，以感同身受的体察视角，去看待并理解同性恋这个特殊群体。罗恩最开始在病房遇见雷蒙时，一方面对于他的异装癖感到恶心和诧异，一方面又为自己得了“同性恋专属疾病”感到无比羞愧。雷蒙是罗恩口中的“daisy puller”，罗恩由于不了解他们而产生恐惧情绪和排斥情绪，可是同样接受ATZ治疗的罗恩又不得不与雷蒙玩起了扑克牌解闷。随着罗恩进一步了解雷蒙，他与雷蒙之间产生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情感联系，他甚至会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雷蒙的关怀，会劝他戒毒以更好地用鸡尾酒疗法抵抗艾滋病。也正是这个画着浓妆、穿着女装的瘦高男性雷蒙，在“达拉斯买家俱乐部”陷入资金困境时，勇敢地脱下女装、卸掉浓妆，还原自己本来的样子，穿上西装去乞求自己的父亲借钱给他。影片悄无声息地通过雷蒙向父亲借钱的情节，表现了同性恋男性与自己的父亲和家庭之间的尴尬关系和情感困境，也是片中一直用华丽的妆容伪装自己的雷蒙第一次真情流露，展现了自己最为脆弱的内心和情感。

然而，影片借罗恩对待雷蒙的态度转变，指代现代社会对于同性恋群体和同性恋文化的接受和包容的可能性是存在的，换一种心态和视角就能发现其实人与人是平等的，不应当存在歧视和欺凌。《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中异性恋、牛仔罗恩对异装癖同性恋者雷蒙的包容和接受，直到最终与雷蒙建立了一种无比深厚的友谊，实际上是影片深层次的美国文化语境的外在表达。无论是罗恩对于自身生存权利的争取、罗恩为了其他艾滋病患者与FDA药监局的抗衡，还是罗恩对雷蒙的情感变化轨迹，都代表了当代美国文化的包容度的不断增强，对于生长于美国社会的美国公民的包容度以及给予他们的争取人权的能力。

三、叙事之下的美国文化表述

基于真实人物事件改编的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是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的最大惊喜，不可否认该片是一部依靠演员演技支撑全片叙事和主题表达的电影，骨瘦如柴的马修·麦康纳和暴痩变装的杰瑞德·莱托都给人极其震撼的视觉冲击，让这部电影从角色形象上令人十分信服。

真正令影片《达拉斯买家俱乐部》成功的是，将罗恩为了生存的个人抗争与集体维权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在表现罗恩强大的生存意志的同时，也在罗恩与雷蒙的彼此接纳与情感升华的过程中，实现了同性恋文化和美国文化的双重表述。导演让-马克·瓦雷巧妙地将自己的文化表述隐含在叙事过程当中，用这样一个真人真事改编的故事素材表达了最彻底的美国文化，同时对于同性恋群体给予了最大限度的人文关怀，丰富了现代美国文化的内涵。

《达拉斯买家俱乐部》作为一部中低成本电影，制片成本仅有500万美元，最终票房3260万美元，该片对于叙事与文化的探索为好莱坞电影创作提供了宝贵经验。从浅表层面上读取该片的主题思想是绝症患者罗恩对生命长度的延续以及对生命厚度的增加，不管罗恩更多的是对于自身的抗争还是对当时社会环境的抗争，都表现出强烈的自由意志和人权思想。但是从更深层次来看，该片是关于美国文化的一次完美表述和宣讲，同时也是从电影艺术角度对美国文化内容的一次补充，很多同性恋题材的电影并不能坦然地表现异装癖同性恋者，然而这部电影却在真实历史基础上虚构出雷蒙这个关键人物，做到了以往同类题材电影不曾涉及的内容深度。雷蒙的加入让《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的叙事得以平衡，雷蒙与罗恩分别代表了感染HIV病毒的不同性取向群体，让观众认知到艾滋病相关内容的同时，也加深了影片关于人权的内涵。厌恶雷蒙的罗恩最终将他看作自己的知己，雷蒙的病逝最终激发了罗恩与FDA药监局以及整个社会对抗到底的决心。

因此，电影《达拉斯买家俱乐部》绝不仅仅是一部表现人权抗争或是强烈生存意志的电影，它在叙事结构与叙事方式中隐含着潜在的文化表述，以罗恩的个人意志反衬了美国文化的兼容并包和发展方向，蕴含着深刻的文化主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