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行乐、行乐、行乐,一生、一世、一搏。人生在世能几何?光阴荏苒莫蹉跎。十有五,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七十才能从心欲所。待到耄耋之年,颐享天伦之乐。回首童心稚子时,方知行乐便是搏。真乃是:人生行乐耳,何须富贵歌!”
赤橙黄绿青蓝紫,彩虹时隐时现,象征大地人生变化莫测。
《行乐歌》由远而近,由弱渐强。又由强渐弱,由近而远,最后化为乌有。
在“财”字真、草、隶、篆四种字体映衬下,推出片名:行乐图。
1.桃花坞
字幕:明永乐年间,北直顺天府香河县。
旭日东升,霞光普照,山清水秀的桃花坞更显得静谧迷人。
雄鸡长鸣,犬吠声声,划破清晨的寂静。
倪宅背靠青山坐北朝南,建在半山腰,三大院落一一相通,后面是一个大菜园子,菜园子东北角有几间茅草屋。
罢官居家的太守倪守谦虽然年迈,但精神健旺,步履矫健,他信步走出高台倪宅大门,管家高升和大黄狗豆儿紧随其后。
倪宅高台大门前是开阔地,周围绿树参天,依山势层林尽染。丛林中,恰在路旁险要处,有一奇形怪状的山石矗立其间,正面镌刻着三个遒劲的大字“桃花坞”。
倪太守走过开阔地,沿崎岖小路来到密林深处一高岗上,伫立,环视四周,仰天而嘘,然后平心静气地打起太极拳。
管家高升年近50,蹲在距倪太守不近不远的一棵古槐树下光石板上,没精打采,接二连三地打着呵欠,瞌睡。大黄狗懒洋洋地躺在高升身旁,鼾声不断,悠然自得。
倪太守左一招,右一式,最后来了一个手抱琵琶、海底捞针,长嘘一口气,结束了他的养生太极拳。
2.倪宅中院正厅东厢房
透过朝霞映视,窗棂有一男一女,低头耳语,目光狡黠,心怀叵测。这男的叫倪善继,倪太守的长子,女的是倪善继的老婆吴氏。两人频频点头,心领神会,迅速走出房门,倪善继走向后院,吴氏直奔前院正厅。
倪太守的夫人陈氏躺在前院正厅东厢房的罗汉床上,咳嗽不止。
丫环走进走出,端茶倒水忙个不停。
顷刻,前来探视的人们刚刚离去,猛地一支带金戒指和玉镯的纤纤细手,死死捂住陈氏的嘴,陈氏被憋得面红耳赤,抽搐挣扎。
丫环春香端着一碗参汤走到东厢房门口,脚一前一后正要迈过门槛,看到此情此景,惊呆了,两手一松,连碗带汤“啪”地掉在地上,玲珑剔透的龙凤碗摔个粉碎,参汤溅了一地。她“啊”的一声跑出正厅直奔倪宅大门口,边跑边喊:“快来人啊!”
这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在寂静的山林中回荡,使人不寒而慄。
3.高岗处
尖叫声传来,倪太守一愣,慌慌张张地下岗,由管家高升搀扶着,趔趔趄趄地走在回家的羊肠小道上。
大黄狗豆儿也像懂得主人的心思似地“汪汪汪”叫个不停。
两人刚走到石头峪,“铿!”地一声,一块大石头由山上朝倪太守滚下来,高升猛地把倪太守一推,倪太守一下抱着一棵大树。
大石头在倪太守和高升的中间顺势滚下山涧,发出“隆隆”的响声。
大黄狗豆儿朝山上汪汪叫了几声,便停下来摇着尾巴绕着倪太守和高升直转圈。
倪善继的身影在密林深处一晃消失。
4.倪宅前院正厅
失魂落魄的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高升递过一杯茶水,倪太守示意不喝。
丫环秋菊扶着嚎啕大哭的吴氏,吴氏擦鼻涕拭眼泪,手上的金戒指和玉镯闪闪发光,倪善继跟在后面也呜咽不停,两人来到正厅扑通跪在倪太守的面前。
吴氏哽咽着说:“老奶奶过世了——”
倪太守“哇”地一声瘫倒在虎皮交椅上。
倪宅上下嚎啕大哭,间或还夹杂着大黄狗豆儿的叫声。
只有丫环秋菊领着的倪善继五岁的儿子浩儿,不解地睁大两眼,看着周围发生的一切。
5.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喝着参汤。
倪善继和夫人吴氏过来请安,礼毕。
倪太守:“善继,你来的正好。我要去东庄杏林村收租,家中的事就交于你掌管,要处处小心谨慎。”
倪善继与吴氏对视一下。
倪善继:“老奶奶才过世三个月,你老人家还是在家歇息歇息,收租的事就由孩儿去罢。”
吴氏也连忙点头说:“是啊!俗话说人生七十古来稀,你老人家今年79高龄,明年就80齐头了,也该享享清福啦。这些管家理财的事,就都交给善继去办罢。”
倪太守捋着胡子摇着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谁说不是,只是天不遂人愿,善继又不争气,我放心不下。趁我眼不花,耳不聋,身子骨还硬朗,就在一日,管一日,替你们操个心,出个力,多挣些家私,也都好好消受。等我有朝一日,一口痰上不来,伸腿瞪眼完了,想管也管不了。”
吴氏下意识地左手摸了一下右手闪闪发光的金戒指和手镯。
倪善继慌忙答道:“老人家说哪里话来,你愿出去走走,散散心也好。眼下正是天高云淡,秋色宜人的好时节,盼望爹爹快去早些回来。”随即招呼,“高升,准备车马,老爷要去杏林村收租,放债。”
高升答应着走出正厅。
倪太守慢条斯理地说:“叫春香也跟我一块去。”
倪善继两口子不约而同地“哇”了一声,两个人大眼瞪小眼,无可奈何两手一摊。
6.杏林
两辆马车在林中穿梭,叮叮当当,走一路,响一路。
头辆马车上高升驾辕扬鞭,倪太守不时由车篷里向外张望。第二辆马车,一小伙计驾着,里面坐着春香和几个小丫环。
高升扬鞭哼唱着《金钱谣》。
小小铜钱,圆又圆,方方正正铸心间,生不带来,死而奉还,要留清白在人间。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劳动本分,克勤克俭。
不求金玉重重贵,但愿儿孙个个贤。
莫相信,金钱能使鬼推磨,莫贪恋,金钱这粒逍遥丸。
自古来,钱财如粪土,仁义最值钱。
要牢记,从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勤俭铁变金,奢侈金变砖。
天时,地利,人和睦,家兴,国兴,万代传!
随着歌声,沿途自然风光,历历在目。
远山,近树,傍花、随柳、潺潺流水、汩汩瀑布、比翼鸟、连理枝、追逐的蝴蝶、嬉水的鸭鹅,好一派勃勃生机的田野风光。
7.石桥边
马车穿山越岭,走一小石桥。
倪太守从车窗里瞅见一女子同一白发婆婆在溪边石上捣衣,那女子虽是村妆打扮,但颇有几分姿色。
倪太守忙招呼高升:“停!停!”
马车停住。
倪太守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女子,走下车来,绕过树林花丛,来到桥下溪边,左瞧瞧,右望望。
那女子袅袅婷婷,轻盈体态的身影和纤纤细步,婀娜多姿的神态,倒映在清澈见底的水中,确实迷人。
倪太守看傻了,看呆了,痴心的倪太守竟忘了自己的年纪,三步并作两步,穿着鞋袜走进水中,来到那女子和白发婆婆捣衣的青石板旁。
惊慌的那女子和白发婆婆迅即飘然而去。
倪太守站在水中,眼看着那女子和白发婆婆沿溪边走去,过数家,进了一个小小白篱笆门。
倪太守若有所失,顿时老兴勃发,大喊一声:“高升!”
高升连忙俯首帖耳地站在倪太守身旁,倪太守向高升耳语一番。
高升睁大眼睛:“老太太过世还不到一百天,这……”
倪太守不容分说,猛地推了高升一把,声嘶力竭地喊:“去!快去!”
8.杏林村
这是个依山势,随水流,自然形成的一个小山村,约四五十户人家。村中房屋俨然,都建在河旁溪流岸边,杏林一片又一片,村头小石桥一侧,挺拔地长着几棵大杏树,在其中一棵最粗大的树干上巧妙地刻着“杏林”两字。
一幢两三间房屋的小院,整齐干净。倪太守在杏林村有住房一所,是专为收租时歇息的。在这里住的时间长短,视收租放债事情的多少而定。
倪太守坐在北屋的太师椅上,一个佣人站立在他面前。
倪太守:“这处宅子你们看管得不错,我虽说每年来收租也就住个十天半月,一两个月,可我来了,这里就得像个样。”
佣人:“是的。老爷,你这次要在这里住多久?”
倪太守:“这还说不上呢,高兴了,就多住些日子。好了,你去忙吧。”
佣人施礼后离开。
这时,春香双手捧着茶进来,递上茶。
倪太守幻想着刚才的洗衣女,手不由自主地抓住春香的手不放,春香惊恐万状。
高升恰巧进屋,倪太守松开春香,春香急忙离去。
高升施礼毕,说:“老爷,那女子姓梅名葆,今年一十七岁,是梅岭庄梅秀才的独生女。她幼年父母双亡,从小由外婆白氏婆婆养大成人,描龙绣凤,拆洗缝补,件件会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倪太守不耐烦地说:“少絮烦,是否婚配?”
高升:“尚没有人家。”
倪太守欣喜若狂地说:“既然如此,为何还不赶快行动?”
高升:“这……”
倪太守:“这什么?”
高升昇:“老爷,她的年龄和你相差太大,老奶奶又……”
倪太守打断高升的话说:“去!去!有钱能买愿意,你多带些财礼,给她讲明白,衣、食、住、行、用,柴、米、油、盐、酱、醋、茶,连那老婆子的都全包下了,看她愿意不愿意!快去,趁热打铁,讨皇历看吉日,就在这里行聘做亲,也免得那小孽种,为非作歹,惹是生非。”
高升只得勉强点头称是。
9.梅岭庄
高升和李媒婆拎着财礼,沿溪流河边走到白婆婆家门口,进篱笆小院,看见那女子和白发婆婆在青石板上洗的衣服还晾在那里滴着水。
李媒婆兴致勃勃地上前给白婆婆施礼,又指着高升介绍说:“这是倪太守、倪大老爷的高管家。”顺手把财礼放了一大桌子,又挤眉弄眼给白婆婆嘀嘀咕咕了一阵。
白婆婆一个劲点头。
高升向里屋张望,只见那梅葆低头在缝补衣服。
10.杏林村倪家小院
鞭炮齐鸣,锣鼓喧天,小院里热闹非凡。
新郎倪太守,新娘梅葆拜堂成亲。
春香和一小丫环搀扶着梅葆入洞房。
倪太守乐开了怀,和庄上人举杯畅饮。
11.倪宅中院正厅
倪善继和夫人吴氏闷闷不乐地饮茶。
吴氏:“我想这老头怎么在杏林一住就是三月,原来是娶了个小的。”
倪善继狠狠地呷了一口茶,把桌子一拍,站起来骂道:“那老不死的也忒没正经,这把年纪还续弦娶妾。”
吴氏幸灾乐祸地:“这还不是跟你这个好儿子学的,吃里扒外没个够!”
倪善继恼羞成怒,“啪”地打了吴氏一耳光,气急败坏地:“放屁!讨那样花枝招展的小妖精,那老头子怎么应付得了,还不是给自己买了个绿帽子戴。”
吴氏更带劲地说:“那叫自作自受,罪有应得!”
倪善继大怒:“你知道个啥?过得门来,平时那小妖精,偷短偷长,做下私房,东三西四地寄开,三年五载老头子一死,她便颠作嫁人,到那时我这家私不就全完了!”
吴氏毫不羞怯地说:“那好办!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头子应付不了,你上,家私不就全有了吗。不过我把话说在前头,弄出孩子来可不行。家私只能由我亲生的浩儿继承,不然我就废了你们。”
倪善继心领神会地说:“你是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哈哈……”嘻皮笑脸地抱着吴氏亲起来。
12.桃花坞倪宅
一顶花轿抬着梅葆来到倪宅门前。倪善继、吴氏两口子假惺惺地出门迎接。
13.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梅葆分别坐在左右两边的虎皮交椅上。
倪太守一本正经地说:“善继,见过你家小奶奶。”
倪善继一怔,还未动弹。
吴氏机灵地的向前施大礼说:“恭喜小奶奶,儿媳吴氏向小奶奶请安!”
倪善继只得施礼,随声附和地说:“向小奶奶问好!”
倪太守喜出望外,高兴地对梅葆说:“娘子,还不快快重赏我儿。”
梅葆谦和地对春香说:“重赏!”
春香向倪善继、吴氏一一递过白花花的银两。
接着,浩儿、高升、众伙计、小丫环,最后是春香,依次施礼,请安,领赏。
倪宅上下合家欢喜。
14.倪宅中院正厅
枚枚白花花光灿灿的银锭从吴氏的衣袖腰间掏出放在八仙桌上,她边掏边说:“喊声小奶奶,就给这么些银两,合算!合算!”
倪善继心烦意乱地说:“合算什么?你只看见给你的这些,就没有看见她箱子里的比这些多得多!”
吴氏转动着老鼠眼讨好地说:“她箱子里钱财再多,还不是给你攒着。”
倪善继:“怕没那么容易,你看那女子装腔作势小娇模样,好像个妓女,准不好对付。那老头子也越来越糊涂,叫咱称她什么‘小奶奶’,难道要咱们叫她娘不成。好不正经,叫声姨姐,就是便宜她了,日后也还有个退路。”
吴氏没头没脸地说:“叫什么都行,给钱就行!有奶就是娘嘛!”
这时,丫环秋菊领着浩儿进屋来。
吴氏眼珠一转,一下把浩儿搂在怀里,摸了上身摸下身,没摸着银子,脸一沉说:“秋菊,浩儿的赏钱呢?”
秋菊:“在这里,我怕丢了就给他装着呢。”连忙把银子掏出来递给吴氏。
吴氏收起银子:“就这点!你那一份呢?”
秋菊胆怯地把身上的碎银子都掏出来。
吴氏仍不放心,又把秋菊身上搜了个遍,说:“你带着浩儿去玩罢。”
浩儿闹着要银子,被秋菊生拉硬扯地拖出屋外。
吴氏得意地走进东厢房,把银两小心翼翼地包起来藏进床头边的箱子里,锁上,向腰间系牢钥匙,对踱来踱去的倪善继说:“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这回,看你对付女人的本事了。”
15.高岗上
太阳又从东山升起,透过参天大树把阳光洒遍桃花坞。大雄公鸡跃踞高岗,昂首高唱。大黄狗豆儿摇头摆尾在丛林中来回穿梭非常活跃。
倪太守仍在打着太极拳,高升还是倚在大树下打着瞌睡。
16.倪宅中院东厢房
倪善继两口子仍在睡懒觉,秋菊在为他两口子捏腿捶背,揉肩按臂。
浩儿卧在吴氏的怀里,欣赏着他两口子眯缝着眼懒洋洋的神态,同时,也不由自主地模仿着老两口的样子,高喊:“秋菊,也来给我弄两下!”
倪善继精神十足,穿衣宽带,笑眯眯地朝吴氏说:“我要好好梳洗打扮一番,去给小奶奶请安。”
17.倪宅前院东厢房
春香为梅葆端来洗脸水:“请小奶奶梳洗。”
梅葆谦和地说:“什么奶奶、奶奶,没有人在,你只管叫我梅葆,论年龄你比我大的多,我该叫你大姐。”
这时,丫环来报:“大少爷善继前来请安。”
18.倪宅前院正厅
梅葆刚坐到虎皮交椅上。
倪善继进来,先是一怔,然后施大礼,趴在梅葆脚下,有意识地用手捏梅葆的脚。
梅葆急忙把脚一收,忙说:“少爷请起,春香看茶!”
这些举动,春香看得一清二楚,听说看茶,春香忙着把茶端来放在桌旁的茶几上。
倪善继厚着脸皮说:“小奶奶,初来乍到,尚有不便之处尽管吩咐便是。”
不等梅葆答话,春香忙打岔说:“小奶奶早吩咐过了。”
倪善继:“那就好。春香要好生伺候小奶奶,若有慢怠,我便拿你是问。”
春香点头称是。
这时,高升陪倪太守晨练回来。
倪善继忙施礼请安,吱唔两句便告辞。
倪善继走后,梅葆起身回东厢房,倪太守见梅葆不太高兴,也跟着去了东厢房。
春香忙拉高升低语走出正厅。
19.倪宅前院东厢房
倪太守关心地问梅葆:“夫人,身子不舒服吗?”
梅葆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很好。”
倪太守也没再说什么。
20.倪宅中院东厢房
倪善继回来,见吴氏睡得正香,灵机一动,计上心头,伸手从吴氏腰间掏出钥匙,打开床头边的箱子,伸手摸了一些银子,装入怀里又悄悄地放回钥匙,蹑手蹑脚走了出去。
吴氏醒来,发现钥匙、箱子有人动过,急忙打开箱子查看,大喊:“秋菊!秋菊!”
秋菊慌慌张张领着浩儿由后院跑来。
吴氏见秋菊不由分说,劈头就是一耳光:“我睡觉时你干什么去了?”
秋菊:“我领小少爷在后院玩!”
吴氏发疯似地跑了出去。
21.倪宅后院
丫环、伙计等下人吓得直挺挺站在住房前一动不动。
两边廊房里已经是一片狼藉,桌椅翻倒,铺盖遍地。
吴氏气汹汹地从廊房里出来,又边哭边骂,一屁股坐在院当中撒泼。
22.小街
桃花坞一密林深处,热闹非凡,一条街沿山路曲曲弯弯,店铺倚山林立,雕梁画栋,小巧玲珑。
倪善继从翠香楼出来,朝送出门来的妓女挥挥手,打着酒嗝,摇摇晃晃地走着,走到一家赌场门前,他看了看,走了进去。
23.倪宅中院
倪善继还没进中院就听见吴氏的叫骂声,他探头探脑进了中院,被吴氏一把拉住。
吴氏:“你快来看,一夜之间,银子就丢这么多,我可怎么活!”说着又破口大骂,“是哪个三只手偷我的钱,我叫他生个孩子没有屁股眼!”
倪善继有点沉不住气了,假惺惺地说:“丢了,好好找找就是了,吵什么?”
吴氏:“屋里我翻了个七开加八开,伙计、丫环那儿我也都搜遍了,连一个子也没找着!”
倪善继:“春香那边呢?”
吴氏:“没有问!”猛地说道,“可也是呢?先给你钱,然后再设法拿回去,银子一文不少,光做个大善人。我怎么没想到。”说着就往前院跑。
大黄狗豆儿也跟在后面凑热闹跑来跑去。
24.倪宅前院东厢房
梅葆正在教春香描龙绣凤。
梅葆灵巧的小手一上一下,飞针走线,不一会儿,一幅“麒麟送子图”栩栩如生,跃跃欲出。春香认真地一针一线地模仿着。
吴氏的叫喊声扰乱了这甜蜜的宁静。
春香、梅葆走出东厢房。
25.倪宅前院正厅
吴氏在向倪太守述说着:“老爷,你看,昨天赏钱,一夜都没了,你说怪不怪!”
倪太守慢条斯理地说:“丢了,就丢了吧,以后好好注意门户就是了。”
吴氏:“老爷,你说的轻巧,那是钱呀,那是我的私房钱啊!”
梅葆看见这情景说:“春香,再拿赏钱给少奶奶,别叫少奶奶伤心!”
春香出去,拿了银子回来递给吴氏。
吴氏捧着银子施礼说:“谢谢小奶奶。”说罢飞也似走了。
大黄狗豆儿也一溜烟追出去。
倪太守:“夫人,你这是……”
梅葆:“这点银子算什么?图个吉利嘛!”
倪太守点头称是,但又喃喃自语:“只可惜,这种人是贪得无厌的!”
26.倪宅前院正厅
一双蜡黄苍白的手摊在梅葆面前。
梅葆坐在虎皮交椅上,看着这双贪婪的手说:“干什么?”
几乎下跪的倪善继躬着腰,低着头,恨不得把脸与梅葆的脸贴在一起,惨凄凄地说:“最近,我手头紧,请小奶奶给点钱用吧!”
梅葆:“干什么用?要多少?”
倪善继支支唔唔,只用手比划着。
梅葆只顾早早打发倪善继离开,结束这恶心的一幕,便喊:“春香,拿20两银子给少爷!”
倪善继自以为梅葆与自己有意思,便乘着梅葆看春香去东厢房拿银子的机会,用手去摸梅葆的手。
梅葆甩开倪善继,走进东厢房,大声说:“春香,送少爷!”
春香出来,一看善继的神色,便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于是,有意地高声喊道:“高升!老爷呢?”
倪善继见状,迅速抢过银子,灰溜溜地走了。
27.倪宅前院东厢房
梅葆抹着眼泪,收拾着刚才的刺绣。
倪太守进屋见状,忙问:“夫人,怎么啦,身子哪里不舒服?”
梅葆默默不言。
春香抢白说:“少爷不规矩,对小奶奶动手动脚!”
倪太守大怒:“这个孽种!”说着便要出去。
梅葆拉住倪太守。
倪太守回过头来见梅葆手里的“麒麟送子图”惊喜,忙问:“莫非夫人有了!”
梅葆点头。
春香:“恭喜老爷,都快两个月了!”
倪太守“啊”了一声,连声说:“好!好!”对春香,“从现在起,你不要离开小奶奶半步。善继再来,不,不管什么人来,一概不见。小奶奶有喜的事不能叫任何人知道!”
28.倪宅中院东厢房
还是那双腊黄、苍白、贪婪的手,摊在吴氏面前。
吴氏:“给你小奶奶要去,找我干什么?”
倪善继:“她病了!”
吴氏:“什么病?是不是喜病。”
倪善继:“我还没能得手,哪来的喜?”
吴氏:“88还结个瓜,那老头子也会下种的。”
倪善继:“不可能!不可能!唉!最近,我的手气不好,再给我几个钱,让我再去试试,换换手气。”
吴氏:“我不管你什么手气不手气,要银子找你的小奶奶去!”
倪善继:“小奶奶的银子不好使,去了就输。你的银子有香味,能赢,快!”
吴氏:“我没有了,给你什么?”
倪善继乘吴氏不备,抓住她的手一撸,把戒指、手镯都弄到手:“给我这个!”说着,嘻皮笑脸地跑了。
吴氏“哎哟哎哟”直叫苦,无可奈何,自认倒霉,自我解嘲地说:“正好我不想要那些鬼东西了,免得整天像鬼魂一样缠着我,弄得六神不安。”
29.倪宅后花园
倪太守和春香在一花丛深处密谈着什么,高升在远处放风,大黄狗豆儿在花丛中跑来跑去。
倪太守:“春香!你好好想想,新婚以来,夫人和哪些男人接触过!”
春香:“真的老爷,除了少爷摸过她的手和脚,什么男子也没见过。”
倪太守:“你敢说瞎话,我砸断你的腿!”
春香真诚地说:“老爷,小奶奶很好!她安分守己,真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啊!”
大黄狗豆儿猛地从花丛中窜出来,吓了他俩一大跳。
倪太守:“那我就放心了。给你拿着,好生伺候小奶奶,我不会亏待你的。”掏出几锭银子塞到春香的手里,朝远处的高升一挥手,向花园的东北角那几间茅草屋走去。
高升跟了过来。
春香凑过去低声对高升说:“这老色鬼真不是东西!”把倪太守给的银子放到高升的口袋里。
30.倪宅中院东厢房
倪善继醉醺醺回来。
吴氏正要开口大骂。
倪善继手里拿着戒指和玉镯晃来晃去,乐哈哈地说:“我赢了,我说赢就赢!”说着又强行给吴氏戴上戒指和手镯。
原来吴氏被撸去戒指和手镯后,又戴上更好的。这样,叠床架屋,吴氏一只手上戴了两个戒指两个手镯,着实耀眼。吴氏抓着手脖疼得“哟哟”叫。
倪善继拍着自己的腰间和肚皮:“你看!你看!银子大大的,多多的,都是赢的。”
吴氏一看欣喜若狂,猛地亲了亲倪善继,一把把他按到床上就掏,边掏边往床头箱子里放。
倪善继被挠得痒痒,傻笑不止。
31.倪宅前院东厢房
梅葆和春香在做针线。
梅葆身子明显沉重,她一针一线,小孩的小裤、小袄、小鞋做得非常精心细致。
春香在缝制小被子、小褥子、小尿布……
32.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吸着水烟,喜得眉开眼笑,高升站在门口,大黄狗懒洋洋地趴在那里。
显而易见,这个前院正厅戒备森严。
33.倪宅中院
倪善继的脸上还挂着赢的喜悦,此时,他在琢磨着什么。
秋菊领着浩儿走来。
吴氏不耐烦地说:“这么大的院子哪里玩不够,偏带他到这里来!去!去!到后花园去玩。”
倪善继:“慢!秋菊,把浩儿放下,去叫春香来,说少爷有事。”
吴氏下意识地摸摸手上的两枚戒指和手镯,问:“叫那贱货干什么?”
倪善继:“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半年多没见那小妇人了,我想她,叫春香来打听打听。”
吴氏:“我早就知道,你这个馋猫想吃腥了。”
春香来了,秋菊带着浩儿走了。
吴氏一见春香就娇声娇气地说:“唉哟!半年多没见,你发福了,看,越来越漂亮了。”
春香:“少奶奶,干吗奚落我。你哪里知道,小奶奶下面一见红,我就拆的拆,洗的洗,晾的晾,晒的晒,忙个不停,都快把我给累死了,别人她还不用。”
吴氏幸灾乐祸地:“这是你的福气!”
春香:“少爷叫我到底有什么事?”
还没等倪善继说话,吴氏说:“没什么事,是他想你,想看看你。没事了,你可以走了!”
春香生气地走了。
倪善继:“你这是干什么?我想探探春香的口气,听听那小妇人怀孕没怀孕!”
吴氏:“我就知道你想好事。说什么没得手,没得手,没得手你想什么?你没听见春香说吗,那贱货下面常见红,下面常见红,怎么会怀孩子。这都是你爷儿俩办的好事,一个老不正经,一个没有够,活该!活该!贱货!早死早托生!”
34.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踱来踱去,见春香回来,忙问:“少爷叫你什么事?”
春香:“什么事也没有,说什么想要看看我。这不,气得我就跑回来了。”
倪太守:“这个不正经的东西。”
梅葆把春香拉在自己身边,亲昵地说:“难为你了!”
春香:“小奶奶,好好保重才是。”
35.倪宅前院正厅
“哇”,一声婴儿的哭声在正厅回荡。
坐在虎皮交椅上的倪太守捋着胡须,吸着水烟,喜得合不拢嘴,连声啧啧赞叹:“好!好!九月九日重阳日,喜得贵子,就取乳名小重阳,大号善述。”
高升衣冠整齐,站在大厅里,大黄狗豆儿也像懂得主人心思似地蹲在大厅门口,看好门房。
春香走进走出,忙前忙后,端饭倒水。
那“哇哇”的小儿哭声,为倪宅增添了偌大的欢乐气氛。
36.桃花坞赌场
倪善继伸拳捋胳臂,正输红了眼。
秋菊慌忙而至,对倪善继说:“少爷!快回家,小奶奶生孩子啦!”
倪善继忙问:“男的,女的?”
秋菊:“小少爷!”
倪善继一听,豆大的汗珠沿暴起的青筋滚滚落下。
众赌徒大声叫喊:“哈哈!善继有了个小弟弟!”
37.倪宅中院正厅
倪善继匆匆进来,对吴氏大吼:“都是你耽误了大事!”
吴氏不干示弱:“都是你干的好事!还冤我。”
倪善继:“放屁!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
吴氏:“什么完了,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来个‘这个’算了。”两手叉开相对,做了个掐死小孩的动作。
倪善继:“没那么容易,大丈夫,小不忍,则乱大谋!一切都要从长计议。走!去给老头子道喜去。”拉着吴氏便走,边走边自言自语,“春香,你这个小娼妇,我绝不会轻饶你!”
38.倪宅前院正厅
倪宅,合家欢喜,家族同庆,大摆“汤饼宴”。
“寿”字高悬,八仙桌前正中摆一虎皮交椅,倪太守端坐虎皮交椅,倪善继两口子先行跪拜礼,口中念念有词。
倪善继:“祝老太爷福如东海!”
吴氏:“贺老太爷寿比南山!”
以后依次家族人一一参拜。
倪太守的堂弟倪守仁带头偕众家族轮流行大礼。
倪守仁:“祝贺太守老兄高年又新添小令郎,足可见仁兄血气不衰,精力旺盛,乃上寿之征兆也!”
倪太守大喜。
39.倪宅前院
晨曦沐浴下,满山遍野的枫林红叶分外妖娆。
梅葆甜蜜地为小重阳喂奶,稚气可爱的小重阳,偎依在梅葆怀中,宛如一幅工笔母子图。
40.高岗上
倪太守怡然自乐地打着太极拳,那“手抱琵琶”、“海底捞针”的招数,虽然早以为人们所熟悉,但今日在阳光、红叶的衬托下格外优美。
高升、大黄狗豆儿还是那样自由自在地打着瞌睡和游逛着。
41.倪宅中院东厢房
倪善继、吴氏两口子仍然贪婪地躺在床上睡大觉。
倪善继呓语:“家私!我的家私……”
吴氏惊醒,两口子又神秘地咬着耳朵窃窃私语。
42.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坐在虎皮交椅上,喝茶,吸水烟。
倪善继进屋施礼请安毕,坐在茶几旁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说:“老太爷,我想出去走走,做些收租、放债之事。”
倪太守头也不抬,不容分辩地说:“我看你还是在家好好看守门户才是……”
倪善继不满地走了。
43.倪宅前院
吴氏殷勤地熬鸡汤。高喊:“秋菊!快给小奶奶把这鸡汤送去,好下奶水。”
秋菊端着一沙煲热气腾腾的鸡汤与浩儿走到院中,浩儿扯着衣角嚷着要喝鸡汤。
秋菊把鸡汤放在石凳上,给浩儿拣了一块鸡腿吃,浩儿香香地地吃着鸡腿。
秋菊把鸡汤递给春香:“这是大少奶奶特意为小奶奶熬的,让我给送来,说是好下奶水。”
春香接了过去:“秋菊,来,坐一会儿吧。”
秋菊:“不了。我得赶紧回去,我们家少奶奶可是……”转头走了。
春香看看手里的鸡汤,犹豫了一下,便朝正厅走去。
这时,倪太守正好由正厅出来。
春香端着鸡汤走过去:“老爷,这是少奶奶让秋菊送来的鸡汤,说是给小奶奶下奶水。你看这……”
倪太守满不在乎地:“那就给小奶奶端过去吧。”
春香犹豫着:“老爷,这鸡汤……”
倪太守不高兴地:“鸡汤怎么啦?叫你端过去就赶紧去,什么这个那个的。”
春香还在犹豫。
这时,秋菊跑来,拉着春香往一边走。
倪太守奇怪地:“秋菊,有什么事吗?还背着我?”
秋菊犹豫了一下,说:“老爷,我想告诉春香,千万别让小奶奶喝这鸡汤。刚才,我给浩儿吃了一块鸡腿,浩儿回去后就上吐下泻的,我怕……”
倪太守明白了,跺着脚发恨地说:“这个歹毒的婆娘,真可恶!”
44.一组镜头
秋去冬至,冬去春来,桃花坞的风景随着季节变化着。
大黄狗豆儿一步也不离地和四岁的小重阳作伴,房前房后地跑,院前院后地窜。
浩儿在与小重阳、大黄狗一起玩耍,吴氏气哄哄地跑来,拉着浩儿就走,边走边训斥着浩儿。
浩儿又和小重阳、大黄狗混在一起,打滚,嬉闹,玩耍,蹦跳。
浩儿不停地喊:“小叔快来!小叔快跑!”
倪太守、梅葆在一旁高兴地看着,高升、春香、秋菊等人看了从心里喜欢,而倪善继、吴氏在一旁拉长着脸,冷冷地看着。
吴氏在院子里打浩儿,大黄狗跑来,吴氏对着大黄狗踢了两脚。
45.倪宅中院正厅
吴氏正指桑骂槐地教训浩儿:“你这个小杂种,就是没出息,哪辈子没有爹,还一个劲地叫叔叔……”
倪善继:“我看,干脆把浩儿弄到后院正厅,请个私塾先生,开个学堂,把他管理约束起来,不让他和小重阳见面,更不让他和小重阳在一起玩耍。”
46.倪宅后院正厅
浩儿跟着私塾先生瞎嘟噜着:“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私塾先生念了一会儿,睁开眼睛,发现浩儿已经没了声音,在打瞌睡。
47.倪宅前院东厢房
梅葆在教小重阳背诵唐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小重阳跟着念着。
梅葆:“教了几遍了,小重阳试试,背诵一遍。
小重阳很认真地背诵了起来,竟一字不错,朗朗上口地背出来。
喜的倪太守和梅葆情不自禁地搂过小重阳亲了又亲。
48.倪宅中院正厅
秋菊兴奋地说:“小重阳读起书来,口齿伶俐,声声入耳。”
吴氏怒吼道:“别说了,去!出去!”
秋菊吓得赶紧出去了。
倪善继气急败坏地一拍桌子,恶狠狠地说:“我就不信治不了他!我就不信治不了他!”
49.倪宅中院
春香带着小重阳、大黄狗经过中院。
浩儿由秋菊陪伴啃着猪手、背着书包从正厅出来,吴氏送到厅口。
浩儿看见小重阳,高兴地:“叔叔!”
小重阳:“我们到后花园去玩。浩儿,跟我一块玩吧。”
秋香:“不行啊,小少爷,浩儿要去私塾读书。”正要走,
这时,小重阳扯着春香叫喊:“我也吃猪手!我也吃猪手!”
吴氏走上前来:“别吵,别闹,我去给你拿。”高喊,“秋菊,到小锅里去拿个猪手来!听见没有拿小锅里的!”
秋菊进了屋。
小重阳和大黄狗豆儿目不转睛地看着浩儿大口大口地啃猪手。
倪善继从正厅里向外张望。
秋菊出来,拿来猪手刚要递给小重阳,一不小心掉在地上,大黄狗上来叼着猪手就往前院跑,小重阳又哭又闹地追上去,春香、秋菊和浩儿也跟着看热闹。
吴氏急忙回正厅,猛推向外张望的倪善继,“咣”地一声把门关上,屏住呼吸,胸脯一高一低大喘粗气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50.倪宅大门口
大黄狗豆儿叼着猪手跑来,见没人追上来,便蹲在空地上的大石头旁大口大口地啃猪手。
高升边追边喊:“豆儿!豆儿!”追过来。
只见大黄狗边吃边吐白沫,不一会儿,七窍流血伸腿睁眼直挺挺地死过去了。
大家跑来,大惊失色。
小重阳什么也不懂,一个劲地大喊大叫,哭着嚷:“豆儿!豆儿!”
倪太守看后不觉吓出了一身冷汗。
梅葆没命地把小重阳牢牢搂在怀里哭起来:“天哪!我的小重阳,你好险啊!”
51.倪宅后院正厅私塾学堂
倪太守来了,见浩儿正在读书写字,便将私塾先生叫到一边,谈着什么。
私塾先生频频点头,连连称:“是!是!”
这时,春香领着小重阳,背着小书包来到后院正厅私塾学堂。
私塾先生忙过去招呼小重阳:“来,小少爷,我都安排好了,坐这儿。”
小重阳坐在私塾先生面前只一步远,一人一个小书桌,浩儿坐在他的旁边,也是一个人一小书桌,春香像陪读似地在离浩儿、小重阳不远的地方坐着。
倪太守看了看,对春香说:“你就坐在这里,做针线,打瞌睡都行,就是不许离开。”
春香:“是,老爷。”
倪太守满意地走了。
私塾先生:“那咱们就上课。”摇头晃脑地读起书来。
浩儿、小重阳也模仿私塾先生那样摇头晃脑地读书,浩儿看看小重阳,小重阳看看浩儿,叔侄俩都为有了小伙伴读书、写字而高兴惬意。
52.倪宅后院私塾学堂
小重阳自己在书房读书,不远的地方坐着春香。
倪太守来了,与先生相互施礼毕,坐在一起亲切地交谈。
先生:“老爷,不瞒你说,善继已经为浩儿在外面另外请了先生,另外设了书房。善继说叔侄俩在一起读书不相宜……”
倪太守听了,不觉大怒:“这个混蛋!”
53.倪宅前院正厅
倪太守含了一口闷气,趔趔趄趄从后院回来,偶尔脚下绊着门槛,跌了一跤。
梅葆、高升慌忙扶起倪太守坐在醉翁床上,谁知已经不省人事。
梅葆着急地:“快请大夫来。”
54.倪宅前院东厢房
躺在床上的倪太守看看周围的人,轻声说:“我现在是满身麻木,动弹不得。”
一旁的大夫说:“你这是气郁烦闷,中风所至。刚刚给你灌了姜汤,醒来就好。”又给倪太守切脉,边切脉边摇头,“老爷,恕我直言,望好吃好喝多延捱些日子,怕难痊愈。”
梅葆听罢泪如雨下,搂着小重阳直哭。
倪善继、吴氏听后,面面相觑,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倪善继更来了精神,仿佛他已经成了一家之主,吩咐道:“高升,送大夫!春香为老爷熬汤、煎药好生伺候。”
梅葆只是啼哭。
55.倪宅前院东厢房
倪善继站在倪太守床前。
倪太守从春香手里接过家私簿子,吩咐道:“家中田地屋宅及收租、放债之事,账上记得一清二楚,现都交给你,要好好保管,经营。我之所以这样,我儿自然清楚,善述年方五岁,衣食尚要人照管,梅氏又年少,也未必能管家,若分家私与他,也是枉然。这些,如今尽数交付与你,倘或善述日后长大成人,你可看在爹的面上,替他娶房媳妇,分他小屋一所,良田五六十亩,勿令饥寒足矣。这些话我都写在家私簿上,就当分家,与你做个执照。梅氏若愿嫁人,听从其便,倘肯守着儿子度日,也莫强他。我死之后,你一一依我言语,这便是孝子。我在九泉之下,亦得瞑目。”
倪善继把家私簿揭开一看,果然开得细,写的明,满脸堆下笑来,连声应道:“爹休忧虑,儿依爹吩咐便了。”说罢,抱了家私簿子,欣然而去。
梅葆见倪善继走后,两眼垂泪,指着小重阳道:“这个小冤家,难道不是你的嫡血,你却把家私和盘托出,都把它给予善继,教我母子两口,以后拿什么过活?”
倪太守两眼眨了眨,掉下几滴眼泪,说:“你有所不知,我看善继,不是个良善之人,若将家私平分了,他什么事都会干出来的,连你母子的性命也难保。不如把家私都给了他,满足了他的私欲,免得他再生妒忌,惹祸招灾。”
梅葆虽然点头称是,但心中仍忐忑不安,说:“话虽然如此说,但自古道‘子无嫡庶’,像这样厚薄不均,恐怕被人笑话。”
倪太守:“俗话说,留得青山在,不怕日后无柴烧。保住你娘儿俩的性命要紧。再者,你年纪正小,趁我未死,将孩子托付善继,待我去世后,多则一年,少则半载,尽你心中择个好主儿,自去图下半世受用,莫要在他们身边讨气吃。”
梅葆把小重阳搂得更紧,两眼脉脉含情地死盯着倪太守道:“老爷,说哪里话来,当日奴家虽饥寒交迫,随老爷心意嫁娶倪族家门,但是我也出身儒门,从小耳濡目染,三从四德无时无刻不牢记心中。况且老爷待我不薄,小重阳从小伶俐可爱,我就是死也舍不得。”越说越痛心,越说越动情,越说越把小重阳搂得越紧,“老爷,您尽管安心瞑目含笑九泉。有我在,就有重阳在。上有天,下有地,天地良心保佑我们母子两人会相依为命,为倪氏家门光宗耀祖!”
倪太守听罢,两手把泪擦干,道:“你果然肯守志终身,我含笑九泉,也会祈求神灵保佑你母子莫愁过活的。”说着,从枕边摸出一件东西交与梅氏。
梅氏细看,原来是一尺阔三尺长的一个小轴子,问道:“要这小轴儿何用?”
倪太守:“这是我的《行乐图》,其中自有奥妙。你可悄悄地收藏,休露人目,直待重阳儿年长。善继不肯看顾他,你也只含藏于心,等得个贤明司官来,你便将此轴去诉理,述我遗命,求他细细推详,自然有个处分,尽够你母子二人受用。”
梅葆将信将疑收了轴子。
56.倪宅前院正厅
祭奠倪太守的灵堂已布置好,几个伙计站在一旁等着召唤。善继关心的不是家父的殡葬之事,而是家私。善继一手托家私簿,一手拎一串串钥匙,逐个房间,逐个库房地查点家财杂物。
57.倪宅前院东厢房
倪善继、吴氏带领众家丁进来。
倪善继:“我的小奶奶,家父有言在先,要我好好看守门户,管理财物,现在,我要查看家父有无存下的私房银两……”说着,一挥手。
几个伙计、婆子一哄而上,翻箱倒柜。
梅葆不言不语,忍泪止痛,主动把自己原嫁来的两只旧箱笼打开。
倪善继、吴氏亲自来到两只旧箱笼前信手翻弄起来。
箱笼里除了一些女子用的衣服杂物外,没有什么所谓家私银两。
倪善继两口子用手扇了扇一股股扑鼻而来的发霉的味道,捂着鼻子,待众家丁把满屋搜了个遍,一无所获,便带着他们扬长而去。
58.倪宅前院正厅
梅葆、小重阳泪如雨洒,眼望灵堂,哭得死去活来。
高升、春香陪着母子俩伤心地哭了一通又一通。
59.倪宅前院正厅
清早,倪善继带着两个屋匠来了,他让屋匠们等在灵堂前,他在正厅、东西厢房左瞧瞧,右看看,指指点点,比比划划,有意高声说与梅葆听:“先请下家父灵堂,这房屋我要重新改造装饰,给浩儿做亲结婚。你母子俩搬到后花园东北角那三间旧屋去住。”
60.倪宅后花园
三间杂屋里只安放了四脚小床一张和几件粗椅粗凳,墙角堆个土灶,梅葆在烧火做饭。
春香进来,马上来到土灶前,推开梅葆:“少奶奶,这哪是你干的活呀?这个大少爷,也太狠毒了。以后我天天来给你做饭吃。”说着,忙活起来。
61.倪宅后花园
倪善继闭逛着走来。
正好,春香从杂屋里出来,看见倪善继,低头要走。
倪善继叫住春香:“等等。你来这儿做什么?”
春香没言语。
倪善继朝杂屋看了看,明白了,恶狠狠地说:“下次你再来帮炊,我就砸断你的腿!”
62.倪宅前院
唢呐高奏,喇叭齐鸣,浩儿结婚。
浩儿与新媳妇刘氏对拜。
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63.一组镜头
梅葆用沙盘教小重阳写字,小重阳规规矩矩,认真习字。
“天下为公”四个字,写得端端正正,遒劲有力。
梅葆做针线,绘龙绣凤。
小重阳在灶旁生火做饭。
梅葆教小重阳背诵古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梅葆剪纸、编织。
小重阳在集市上卖鞋、刺绣、花边。
银白色的雪地上,留下小重阳的重重脚印,脚印由小渐渐变大。
64.倪宅后花园
春香悄悄进了杂屋,高升留在门外放风。
梅葆见到春香,两人抱在一起,又是好一阵痛哭。
春香:“我见李媒婆来了,你可要拿定主意,小心谨慎!”
65.倪宅后花园杂屋
李媒婆进来,先四下瞅瞅,见小重阳不在,便肆无忌惮地说:“自婆婆死后,我早就想来看你,只是没空。现在可好啦,倪太守这一去,你也就自由自在了。我看,带着孩再找个主,岂不更好。赵员外正请我来给你说媒提亲呢。”
梅葆不假思索,断然拒绝:“谢谢你的好意,我宁死不再改嫁,再难,我也一定要把小重阳拉把成人!”
66.桃花坞赌场
浩儿已经是二十几岁的人了,身着绫罗绸缎,眉飞色舞地赌得正酣,其作派,和倪善继一模一样。不一会儿,浩儿输了个精光,没精打采地走出赌场。
67.集市
已经十五六岁的小重阳穿着补丁连补丁但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在关王庙前一块光滑的石板上,叫卖刺绣、花边、编织、剪纸,他远远看见浩儿大摇大摆走来,迅即回过头去,收拾东西想要离开。
浩儿一脚踏住小重阳收拾东西的手,接着把手一伸,说:“拿来,把卖的钱都拿出来,给我,我正没有赌注了!”
小重阳不理睬。
浩儿一脚踢去,把小重阳踢了个仰面朝天,顺手抢去小重阳卖东西得的几个钱,又往赌场走去。
68.倪宅后花园杂屋
小重阳被打得鼻青眼肿,哭哭啼啼。
梅葆伤心不已。
小重阳:“我要去找哥哥说理。”
梅葆:“孩子,跟那种人有什么理可讲?”
小重阳:“我爹做过太守,只生我兄弟两人,怎得哥哥这般富贵,你看,浩儿穿的绫罗绸缎,戴的金银白玉,还仗势欺人。咱娘俩这是过的什么日子?我一定找哥哥去论理!”
梅葆再三劝阻:“我儿,你哪里知道‘小来穿线,大来穿绢,惜福积福’啊。再过两年,等你读书进步,做娘的情愿卖身,做好衣服给你穿。什么哥哥,那善继可不是好惹的。”
小重阳一头扑进梅葆的怀里,母子俩抱头痛哭。
69.倪宅中院正厅
倪善继,吴氏两口子正夸奖浩儿:“打得好!打得好!”
三人哈哈大笑。
此刻,小重阳两眼睁瞪圆圆地站在厅门口:“那好!我们就来评个理!”
倪善继:“小东西,评什么理!”
小重阳:“我问你,浩儿为何抢我的钱还打人?咱家家私你为何一人独占?”
浩儿一听抢钱的事,溜之大吉。
倪善继狞笑:“问得好,浩儿怎能抢你的钱,岂有此理,他有的是钱。浩儿打你,你有本事打他去。至于这家私归我是家父给的,与你这小杂种无关,不信去问你小妈。告诉你,莫要惹着我的性子,敢叫你母子二人无安身之处!”
小重阳:“你我都是老爹爹所生,家父家私万贯,少不得咱兄弟两人分受,岂能由你自己独吞。你说家私归你,是家父给的,有何凭据?说什么惹着你的性子怎的?难道你谋害了我娘儿俩不成!难道你想永远独占家私不成?”
倪善继大怒,朝小重阳劈头盖脸便打:“你这小畜生,还敢顶撞我!”
小重阳被打得鼻口出血,额头鼓起几个大包。
70.倪宅后花园杂屋
梅葆搂着小重阳痛哭流涕:“我教你莫惹事,你不听教训……”
这时,秋菊慌慌张张跑来:“小奶奶,少爷叫你过去论理!小奶奶,你娘俩要小心才是。”
71.倪宅中院正厅
梅葆领着小重阳跟秋菊来到正厅。
只见家族内几个年长者都在,倪守仁坐在正中。
倪善继拿着家私簿,见梅葆、小重阳一到,便“扑通”跪到倪守仁面前说:“尊亲长在上,不是我善继不肯养他母子,要撵他俩出去,只因善述口口声声要与我争夺家私,发许多难听言语,诚恐日后长大反目成仇。今日,当着众家族尊亲长的面,把家私分个一清二楚。现依照老爹爹遗命,将东庄杏林村住房一所,田58亩,分与他俩。自此,搬出倪宅,外面居住。伏乞尊亲长作证。”说着将家私簿递与倪守仁并家族众人观看。
倪守仁并众家族看看家私簿,又看看你我,哪个肯多嘴,于是都顺水推舟,纷纷点头。
倪守仁:“千金难买亡人笔。照依分关,再没话了。”
梅葆、小重阳相互对视,梅葆示意应允,而不言语。
小重阳:“尊亲长在上,俗话说‘男人不吃分时饭,女子不着嫁时衣’。多少白手起家的,如今有房住,有田种,不算没根基了,只要自挣持。得粥莫嫌薄,各人自有个命在。”说罢,与众家族尊亲长叩头。
倪守仁捋着胡须点头称是:“好!好!有志气!有志气!”
72.桃花坞村口
两头小毛驴驮着那两只旧箱笼。
梅葆、小重阳与高升、春香、秋菊挥泪话别,踏上去杏林村的路途。
73.杏林村倪家小院
院落年久失修,颓垣断壁,田园荒芜,荒草满地,屋瓦稀疏,蜘蛛网满屋。
梅葆和小重阳两人高高兴兴,大汗淋淋,辛苦打扫房屋庭院,安顿床铺。
74.一组镜头
倪宅大门外,几个伙计拿着长锯,把几株大树齐锯倒。
倪宅中院正厅,倪善继、吴氏正怒气冲冲审问春香,春香跪在他俩人面前低头不语。
倪善继:“我早就知道你不老实,和我不一心。想当年,我问小奶奶是否怀孕,你不说,生了小杂种以后,你又百般袒护,现如今到了该算总账的时候了!”
春香抬起头刚想说话:“我……”
倪善继一脚把春香踢倒在地。
倪宅前院东厢房,浩儿躺在床上,秋菊端水刚递过来,浩儿一把抓住秋菊不放,调戏、猥亵,意欲强暴。
刘氏破门而入,朝秋菊劈头盖脸便打,并拔下头上簪子,刺得秋菊满脸鲜血直流。
倪宅下人住屋,屋梁上悬挂着白绢系成的绳套,羞愧的秋菊含着泪,蹬着凳子,将绳套套在脖子上。
夜,倪宅大门外,高升、春香慌慌张张地背着行装出了大门,向黑暗中跑去。
深山老林,崇山峻岭,小重阳在打柴。手被划破,用草捆一下,继续砍柴。
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倪家小屋,梅葆哼哼着小曲,飞针走线。
小重阳背着柴火跌倒了,爬起来,愉快地唱着山歌走下山。
梅葆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母子俩同桌就餐,谈笑风生。
浩儿与倪善继抢夺一串串钥匙,浩儿把倪善继推了个仰面朝天,抢走钥匙,倪善继气得满面通红,浑身发抖。
吴氏的箱子旁,吴氏哭天叫地。
75.杏林村倪家小屋
梅葆在灯下纺棉花,“嗡嗡”的声响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小重阳秉烛夜读:“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影一时新,等闲识得春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76.杏林村倪家小院
小院修缮一新,大门对联赫然醒目,上联“忠厚传家远”,下联“诗书继世长”。横批“春光满园”。
一双大手拍打着大门。
梅葆开门,认出来人竟是高升和春香,高升和春香俩人显得是老了点,但精神很好。
梅葆和春香拥抱在一起,激动得热泪盈眶。
高升抚摸着小重阳,感慨万千。
77.倪家小屋
四人坐在厅屋里促膝交谈。
高升:“你母子俩来了杏林村,我们也受不了倪善继的虐待,乘机逃出虎口,只是不敢来找你们,怕连累你俩。”
梅葆:“说什么连累,在桃花坞还不是多亏你们多方照顾,才有今日,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就请留住寒舍,相依为命,同甘共苦!”
春香:“谢谢小奶奶,我们这次由香河县去梅岭,路过这里,前来探望,望多保重!”
梅葆:“什么小奶奶,春香姐,咱受苦人出身,受苦的命,说什么保重不保重!”
春香:“莫说咱命苦,那秋菊才是真的命苦。你娘儿俩来杏林村不多日,秋菊惨遭浩儿蹂躏,不幸含冤上吊而死。秋菊爹娘将浩儿状告前任漆知县,谁知那倪善继贿赂知府,判秋菊行为不规,自缢身亡,自作自受。你说冤不冤?秋菊爹娘哪里肯服,幸遇新任滕爷,乡科出身,不徇私情,判罚浩儿白银50两,才为秋菊昭雪。虽说给了些钱财,但命却没了,你说这命苦不苦!”
众人唉声叹气,低头不语。
突然,小重阳拍案而起,大吼:“浩儿这东西,看我非收拾他不可!”
高升安慰小重阳:“俗话说,恶有恶报,善有善报,上天有眼一定会惩罚他们的。”
春香:“小奶奶,少爷,天色将晚,我们还要赶路,告辞了!”说着就要行大礼。
梅葆忙向前扶起春香:“春香姐,可别这样,折煞俺母子俩。请多住些日子才是!”
高升:“这儿离桃花坞太近,免得招惹是非,后会有期。”提起行装与春香便走。
梅葆、小重阳送出。
78.杏林村口
高升、春香已走出很远,梅葆和小重阳依然深情地望着。
79.倪家小屋
狂风呼啸,雷雨大作。
梅葆、小重阳母子俩偎依在一起,望着上漏下湿的厅房,叫苦不迭。
小重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刚刚修葺,还是漏个没完,叫人怎得住?”
梅葆缄默不语。
小重阳眼看着飘摇不定,闪闪烁烁的灯光,不胜感慨地说:“我弟兄两个都是老爹爹亲生,为何分关上如此偏向?其中必有缘故,莫非不是老爹亲笔。自古道,家私不论尊卑。母亲何不告官申理?厚薄凭官府判断,到无怨心。”
梅葆长嘘一口气说:“我儿休疑分关之语,这正是你父亲之笔,他道你年小,恐怕被做哥的暗算,所以把家私都判与他,以安其心。临终之日,你父亲与我《行乐图》一轴,再三嘱咐,其中含藏哑谜,直待贤明有司在任,送他详审。包你母子两口,有得过活,不致贫苦。”
小重阳:“既有此事,何不早说?《行乐图》在哪里?快取来与孩儿一看。”
梅葆开了箱笼儿,取出一个布包来,就屋不漏处解开包袱,里面又有一重油纸封裹着。拆了封,展开那一尺阔三尺长的小轴儿,挂在椅上,母子一齐下拜。
梅葆虔诚地说:“村庄香烛不便,乞恕不尊。”
小重阳拜罢,起来仔细看。
乃是一个坐像,乌纱白发,画得风采如生,怀中抱着婴儿,一只手指指着地下。揣摩了半晌,二人全然不解,只得依旧收卷包藏,心下好生烦闷。
小重阳:“娘,既然如此,我们何不以此告官申理?你没听春香阿姨说吗,新任滕爷,乡科出身,清正廉明,是可以信赖的。此时不告,更待何时?”
梅葆寻思再三:“难道我们母子两人的出头之日到了吗?”
屋外仍风雨大作,室内亦雨滴叮当响。
80.香河县府衙
梅葆、小重阳母子跪在府衙大堂。
知县滕大尹:“堂下何人击鼓?”
梅葆:“奴家梅氏。”
滕大尹:“有何冤情?”
梅葆:“梅葆,乃梅岭村人氏,自幼父母双亡,依外婆供养度日,一十七岁嫁于桃花坞倪守谦倪太守为妻,生下一子名善述,乳名小重阳。太守前妻亦生一子曰善继。善继为人歹毒,吃喝嫖赌无所不作,为夺家私,曾害其母。其弟善述,亦险遭暗算。为保我母子安全,太守生前明分家私,全部财产归善继所有,以免生妒意。同时,给奴家画轴一卷,再三嘱咐,待贤明司官来,凭此轴诉理。现将画轴呈上,乞求明断,大白天下!”将画轴呈上。
滕大尹面对展示在面前的画轴,端详深思再三,说:“你母子且去,画轴待我进衙细看再断,退堂!”
81.一组镜头
倪宅,倪善继左搂一婆娘,右搂一小妾,相互戏谑。
吴氏突然进来,气急败坏,大哭大闹。
翠香楼,浩儿在饮酒作乐,与青楼女子风花雪月,大把大把的银两抛于歌舞女子怀中。
县府衙,那幅画轴展开在案上,滕大尹踱来踱去,反反复复,仔仔细细察看,端详,推测画轴的奥秘。
乡村,滕大尹微服私访,查问高升、春香及若干乡人。
82.县府衙
滕大尹站在画轴前,自言自语:“不消说,这个婴儿就是倪善述。那一手指地,莫非要有司官司念他地下之情,替他出力吗?”转念一想,“他既有亲笔分关,官府也难做主了。他说轴中含藏哑谜,必然还有个道理,若我断不出此事,不免为人耻笑,枉自聪明一世。”坐在案旁深思。
丫环送茶进来,滕大尹一手去接茶,偶然失手,泼了些茶,把轴子沾湿了。
滕大尹放下茶瓯,走向阶前,双手扯开轴子,就日色晒干。忽然日光中照见轴子里面有些字影。滕大尹心疑,揭开看时,乃是一幅字纸,托在画上,恰在画面那一手指地的去处,正是倪太守遗笔。腾大尹仔细看了起来。
倪太守画外音:“老夫官居太守,寿逾八旬,死在旦夕,亦无所恨。但孽子善述,方年周岁,急未成立。嫡善继素缺孝友,日后恐为所杀害。新置大宅三所,及一切田产,悉以授继。惟右偏旧小屋,可分与述。此屋虽小,室中左壁埋银五千,作五坛,右壁埋银五千,金一千,作六坛,可以折合田园之额。后有贤明有司主断者,述儿奉酬白金三百两。八十一翁倪守谦亲笔。”
滕大尹不禁大喜:“画轴哑谜,昭然若揭。”又想了想,喃喃自语,“奉酬白金三百两……奉酬白金三百两……”眉头一皱,计上心头,“来人!”
差人进来:“老爷。”
腾大尹低声对差人吩咐着。
83.县府衙
差人禀道:“倪善继已拿到。”
滕大尹:“带上来!”
倪善继被带上大堂。
腾大尹问道:“你就是倪太守的长子吗?”
倪善继:“小人正是。”
滕大尹道:“你庶母梅氏,有状告你,说你逐母逐弟,占产占房。此事真吗?”
倪善继:“庶弟善述在小人身边,从幼抚养大的。近日他母子自要分居,小人并不曾逐他。其家财一节,都是父亲临终亲笔分析定的,小人并不敢有违。”
滕大尹:“你父亲亲笔在哪里?”
倪善继:“现在家中,容小人取来呈览。”
滕大尹:“他状司内告有家财万贯,非同小可,遗笔真伪,也未可知。念你是晋绅之后,且不难为你。明日唤梅氏母子,我亲到你家查阅家私。若厚薄果然不均,自有公道,难以私情而论,去罢。”
倪善继匆匆而去。
差人禀道:“梅氏已拿到。”
滕大尹:“带进来吧。”
梅葆进了大堂。
腾大尹:“怜你孤儿寡妇,自然该替你说清,但闻得倪善继执得亡父亲笔分关,这怎么处置?”
梅葆:“分关虽写得有,却是保全孩子之计,非出亡夫本心。大人只看家私薄上数目,自然明白。”
滕大尹:“常言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如今管你母子一生衣食充足,你也休做十分大望。”
梅葆谢道:“若得免于饥寒足矣,岂望与善继同作富家郎乎?”
滕大尹暗喜:“那好,到时听从发落就是了,去罢。”
84.倪守仁宅
倪善继:“叔父大人,明日官府来查访家私分关情况,乞望尊亲长出面为侄儿见证做主。”将白花花银两放在桌上。
倪守仁看着桌上的银两,笑不拢嘴,连声道:“好说,好说。其余众家族乡人亦应注意走动走动才是。”
倪善继点头称是:“我这就去办。”
85.倪宅中院正厅
正厅已打扫干净,堂上设一把当年虎皮交椅,焚起一炉好香,亲族们都早来守候。
梅葆和倪善述到来,见十亲九眷都在眼前,一一相见,不免说几句求情的话。
倪善继、吴氏、浩儿、刘氏,虽然一肚子恼怒,此时也不好发泄,只是焦急地等待官府知县的到来。
不多时,只听得远远喝道之声,料是县主来了,倪善继整顿衣帽迎接,众亲族年长者以倪守仁为首,准备上前见官,其幼辈怕事的,都站在照壁背后张望。
86.倪宅大门外
见一对对执事,两班排立,后面青罗伞下盖着滕大尹。
一行人来到倪家门首,执事跪下,吆喝一声,梅葆和倪家兄弟并众家眷都一齐跪下来迎接。
门子喝声:“起去!”
轿夫停了五山屏风轿子。
滕大尹不慌不忙,踱下轿来,将欲进门,忽然对着空中,连连打恭,口里应对,恰像有主人相迎一般。
众人都吃惊,看他做甚模样。
87.倪宅中院正厅
只见滕大尹一路揖让,直到堂中,连作数揖,口中叙许多寒温的言语。他先向朝南的虎皮交椅上打个恭,恰像有人让座的一般。连忙转身,就拖一把交椅,朝北主位排下,又向空再三谦让,方才上座。
众人看他见神见鬼的模样,不敢上前,都两旁站立呆看。
滕大尹在上座拱揖,开谈道:“令夫人将家产事告到晚生手里,此事端的如何?”说罢,便作倾听之状,良久,乃摇首吐舌道,“长公子太不良了。”静听一会儿,又自说道,“教次公子何以存活?”停一会儿,又说道,“右偏小屋,有何活计?”又连声道,“领教,领教。”又停一时,说道,“这项也交付次公子,晚生都领命了。”少停又拱揖道,“晚生岂敢当此厚惠?”推逊了多时,又道,“既承遵命恳切,晚生勉领,便给批照与次公子收执。”乃起身,又连作数揖,又称,“晚生便去。”
众人都看呆了。
只见滕大尹立起身来,东看西看,问道:“倪爷哪里去了?”
门子禀道:“没见什么倪爷。”
滕大尹:“有些怪事?”向倪善继问道,“方才令尊老先生,亲在门外相迎,与我对面讲了这半日话,你们谅必都听见的。”
倪善继:“小人不曾听见。”
滕大尹:“方才长长的身儿,瘦瘦的脸儿,高颧骨,细眼睛,长眉大耳,朗朗的三牙须,银也似的白,纱帽皂靴,红袍金带,可是倪老先生模样吗?”
唬得众人一身冷汗,以倪守仁为首的众家族乡人都跪下。
倪守仁:“正是他生前模样。”
滕大尹:“如何忽然不见了?他说家中有三处大厅堂,又菜园东北边旧存下一所小屋,可是有的?”
倪善继不敢隐瞒,只得承认道:“有的。”
滕大尹:“且到东边小屋去一看,自有话说。”
众人见滕大尹说得活龙活现,人人吐舌,个个惊心。
88.倪宅后花园杂屋
倪善继引路,众人随着滕大尹,来到屋内。
当时,梅葆母子居住时垒的土灶依稀可见。
滕大尹前后走了一遍,到正屋中坐下,向倪善继道:“你父亲果是有灵,家中事体,备细与我说了,教我主张,这所旧宅子与善述,你意如何?”
倪善继叩头道:“但凭恩台明断。”
滕大尹讨家私簿细细看了,连声道:“也好个大家事。”看到后面遗笔分关,大笑道,“你家老先生自家写定的,方才却又在我面前说善继许多不是,这个老先儿也是没主意的。”唤倪善继过来,“既然分关写定,这些田园账目给你,善述不许妄争。”
梅氏暗暗叫苦,方欲上前哀求。
滕大尹:“为旧屋判与善述,此屋中之所有,善继也不许妄争。”
倪善继早心中有数,便连连答应道:“恩台所断极明。”
滕大尹:“你两人一言为定,各无翻悔。众人既是亲族,都来做个证见。方才倪老先生当面嘱咐说,此屋左壁下埋银五千两,作五坛,当与次儿。”
倪善继不信,于是禀道:“若果然有此,即使万金,亦是兄弟的,小人并不敢争执。”
滕大尹:“那好,你就争执时,我也不准。来人,动手!”
众人手下拿着锄头、铁锹等器,梅葆母子作向导,往左壁下掘开墙基,果然埋下五个大坛。挖起来时,坛中满满的,都是放光的白银。
众人看见,无不惊讶。
倪善继都看傻了。
滕大尹教把五坛银子,一字儿摆在自家面前,又吩咐梅葆道:“右壁还有五坛,亦是五千之数。更有一坛金子,方才倪老先生有命,送我作酬谢之意,我不敢当,他再三相强,我只得领了。”
梅葆同倪善述叩头说道:“左壁五千,已出望外,若右壁更有,敢不依先人之命?”
滕大尹:“我何以知之?据你家老先生是恁般说,想不是虚话。”命手下,“再挖右壁!”
众人再挖,果然挖出六个大坛,五坛是银,一坛是金。
倪善继看着许多黄白之物,眼里都放出火来,恨不得抢他一锭,只是有言在前,一字也不敢开口。
滕大尹写个照帖交给与倪善述:“现将这房家私判与你们母子了,这是照帖。”
梅葆同倪善述不胜之喜,一同叩头拜谢。
倪善继满肚不乐,也只得磕几个头,勉强说句:“多谢恩台主张。”刚说完这句话,便昏厥过去。
众人一时大乱,吴氏赶忙上去,卡住倪善继人中穴位,少顷才苏醒过来。
滕大尹镇静自若道:“将这坛金子封了,抬回衙内。”
手下用封条封好坛口,将坛子抬了出去。
梅葆、倪善述母子与倪守仁等众家族尊亲长一一见过礼,相互致意。
家族中有几个年轻好事者,自动前来帮母子俩人收拾坛子。
倪善继在吴氏的搀扶下,慢慢站了起来,浩儿和刘氏早跑得无影无踪。
89.杏林村
山还是那样青,树还是那样绿,梅葆、小重阳母子俩的住处鸟语花香,炊烟袅袅。
梅葆妙笔丹青,好一幅母子相依为命,晨钟暮鼓,生活在山水之间的《行乐图》画,跃然纸上。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的诗句缭绕,小重阳在苦读经书。
90.倪宅大门前
倪善继喝得酩酊大醉,被推出了大门。
吴氏手里拿着满满当当的酒杯,看着倪善继,恶狠狠地:“喝,就知道喝,还有啥能耐!”关上大门。
倪善继踉踉跄跄向倪宅院前的山顶小路走去,行走到当年推下大石头,欲把倪太守砸死的石头峪,失脚滚下山涧,一命呜呼。
91.倪宅前院正厅
刘氏拎着一个小包袱,大喊着:“我不跟你过了!我不跟你过了!”夺门而出。
浩儿拼命追赶,刘氏冲出大门。
92.倪宅中院东厢房
浩儿六神无主进来,二话没说,把吴氏手上的金银首饰、戒指、玉镯全部抢走,跑了出去。
吴氏鬼哭狼嚎,挣扎着一头栽下床来,呜呼哀哉。
93.县府衙
滕大尹拿着倪太守的遗笔,看了又看,瞧了又瞧,狡黠的双眼,密成一条线,抖抖地将遗笔凑近蜡烛,焚而烧之。
火焰中,倪太守的笔迹,“后有贤明有司主断者,述儿奉酬金三百两……”清清楚楚,历历在目。遗笔焚烧的火焰中,遗笔化为灰烬。
滕大尹看着化为灰烬的遗笔,仍不放心,信手又向灰烬浇上一些水,喊道:“来人!”
差人进来:“老爷。”
腾大尹:“将《行乐图》裱糊好,还给梅葆收领。”
差人:“是,老爷!”
94.县府衙门外
梅葆母子等众人夹道欢送滕大尹乘轿进京。
人们议论纷纷。
“腾老爷办案有功,得到了皇上的赏识。”
“这不,圣旨到,滕老爷高升了。”
“腾老爷断案神明,公正,是百姓的福分啊!”
滕大尹笑容可掬,频频向众人恭手示意。
95.山路
金秋季节,红叶满山,得意洋洋的滕大尹一行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在崇山峻岭,崎岖的山路上。
滕大尹按捺不住内心的喜悦,不时掀起轿帘,探出头来东张西望。
高山、流水、树木花草,硕果累累,美不胜收。
《金钱谣》再次响起。
不一会儿,乌云翻滚,狂风呼啸,雷雨大作。
只听差人大叫:“不好!”
一阵狂风,掀掉滕大尹的轿顶,吹落滕大尹的乌纱帽。
顿时,山体滑坡,泥石流顷刻而至,把滕大尹连同那一坛散落满地的黄金吞没,无影无踪。
96.杏林村倪家小院
浩儿高擎家私簿,呈给梅葆:“我现在已经是穷困潦倒了,看在我死去的爷爷的面上,你就高抬贵手,高价买下倪宅大院,救救我吧。”
梅葆欣然应允:“好吧。一会儿,我就把银两给将于你,你可要好自为之,可不能再那般吃喝嫖赌了。”
浩儿跪下,不停地磕头:“浩儿一定听话,一定好好过日子。”
97.赌场
烂醉的浩儿将大把的银两押上赌桌,开盘,庄家收走了银两。
浩儿满不在乎地:“再来!再来!爷有银子!”
98.桃花坞
倪宅大院焕然一新,大门醒目对联,让人耳目一新。
上联:玉堂金马登高弟。
下联:光宗耀祖成栋梁。
横批:福禄寿喜。
倪宅大院门前场地上,倪善述骑着高头大马,即将出发。
梅葆、高升、春香和以倪守仁为首的众家族乡人欢送。
倪守仁:“重阳,咱们倪家就出息你一个了,这回进城赶考,定要取得好名次。”
倪善述双手作揖:“各位长辈,各位族人,重阳一定不辜负众望!”
99.路上
倪善述骑马行走到关王庙前,见浩儿衣服褴褛,爬在那块光滑的石板上沦为乞丐。
《行乐歌》再次响起。
倪善述昂首骑马行走在绵延不断的崇山峻岭之中,沿崎岖不平的山路,由下而上,渐渐步入云层山巅。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