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奴十二年》的黑色之伤

2017-11-16 00:05张祎祺刘太行
电影文学 2017年14期
关键词:所罗门黑奴美国黑人

张祎祺 刘太行

(1.河北北方学院,河北 张家口 075000;2.中央司法警官学院,河北 保定 071000)

一、引 言

第86届奥斯卡金像奖最佳影片、最佳改编剧本获得者《为奴十二年》上映于2013年,由导演史蒂夫·麦奎因执导,著名演员切瓦特·埃加福特等人担任主演,讲述了一个黑人平民为奴12年的故事。影片导演史蒂夫曾表示,《为奴十二年》不是一部黑人影片,而是一部献给曾经被奴役和现在仍然饱受奴役的人们的美国影片,或许史蒂夫对于这部影片的评价正是《为奴十二年》能够过关斩将屹立于奥斯卡金像奖领奖台上的核心原因。

《为奴十二年》改编自所罗门·诺萨普所著的同名小说,在改编过程中,导演史蒂夫十分尊重原著,在很大程度上还原了小说中关于男主人公所罗门被迫为奴并最终重获自由的故事风貌。[1]影片将故事的叙事时代定位于19世纪中叶,男主人公所罗门原本是生活在美国纽约州的自由黑人,在学校毕业后顺利找到工作并组建了自己的家庭。然而所罗门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却并未持续多久,在影片中也只是以背景情节的方式简要呈现。影片的主体故事开始于所罗门被诱拐到华盛顿,到达华盛顿的所罗门发现介绍人并没有为自己提供马戏团的演奏工作,而是将自己作为黑奴卖给了种植园主,由此开启了12年为奴的悲苦生活。在12年中,所罗门被多次易主,奴隶主彻底剥夺了所罗门自由生活和自由言论的权利,使所罗门一直生活在虐待、欺骗、绝望之中,这12年的悲苦生活也成为影片着力凸显的主体部分,而奴隶制统摄下黑奴的失语地位及对于自由的渴望与追寻也成为影片的核心所在。本文将在概述《为奴十二年》基本情况的基础上,结合美国黑人电影的发展历程,从种族压迫与失语地位、身份认同与自由追寻两个层面讨论影片《为奴十二年》的黑色之伤。

二、美国黑人电影概述

美国黑人被奴役的历史要追溯到罪恶的黑奴贸易,在经历了一个半世纪的残酷奴隶生活后,美国黑人集体开始步入佃农生活,并获得了一定程度上的自由权利。随着反种族主义浪潮和黑人解放运动的发展,黑人开始在美国建立属于自己的社区,通过群体的力量和文化的认同维护着自主自由的生活。在逐渐获得话语权后,美国黑人开始越来越广泛地参与到社会生活之中,其中也包括文学、电影等艺术领域,美国影坛也逐渐出现了一些讲述黑人故事或由黑人参演的影片。总的来说,美国黑人电影的发展经历了产生、发展、繁荣三个时期,广义上的黑人电影产生于20世纪初期。在20世纪初的美国影坛之上,黑人演员在影片中仅能扮演可有可无的配角,甚至都没有讲台词的权利,这无疑与20世纪初美国社会黑人失语地位具有现实关联。在这一阶段中,唯一一部堪为真正意义上的黑人电影的便是创制于1914年的默片《汤姆叔叔的小屋》,这部影片改编自斯托夫人的同名小说,讲述了一位温柔敦厚的黑人汤姆叔叔及其他美国黑人的曲折经历和辛酸故事,影片中的汤姆叔叔是典型的逆来顺受的传统黑人形象,最终以悲剧收场;而同为黑人的乔治夫妇却敢于争取自由自主的权利,最终获得新生的他们也代表着黑人群体争夺平等生存权利的希望。在这部影片中,男主人公汤姆叔叔由黑人演员萨姆·卢卡斯扮演,虽然因为默片的原因,萨姆在影片并未发声,但作为主演出现在美国影片中,萨姆当属美国黑人演员中的第一人。随着美国电影的不断发展和美国黑人地位的日益提升,美国电影界逐渐意识到黑人演员及黑人观众的重要性,用黑人演员演绎黑人生活的影片逐渐增多,这种现象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尤为明显。黑人演员西德尼·波埃特凭借《医生与凶手》一片在美国影坛确立了地位,一度被认为是最优秀的黑人演员的西德尼先后在《挣脱锁链》《野百合》《吾爱吾师》《猜猜谁来参加晚餐》等影片中担任重要角色。不仅如此,西德尼所塑造的银幕形象在一定程度上扭转了美国影坛黑人角色的负面性,由他饰演的角色大多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具有独特的人格魅力。也正因如此,西德尼成为奥斯卡金像奖历史上第一位影帝。与此同时,好莱坞也出现了包括戈登·帕克斯等在内的黑人导演,在创制《神探沙夫特》等影片时将黑人文化和价值观念融入其中,被高度赞评为“黑色的007”,为黑人导演占领电影市场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自20世纪中后期至今,美国黑人电影在诸多电影人的努力下呈现出繁荣发展的态势,从多次折桂世界重量级奖项的丹泽尔·华盛顿、摩根·弗里曼、胡比·戈德堡等黑人演员,到执导拍摄了许多驰名影坛的电影的威尔·史密斯、埃迪·墨菲、马丁·劳伦斯等黑人导演,这些电影人在美国影坛所取得的成绩无疑彰显了黑人电影在商业层面和艺术层面的快速发展。奥斯卡金像奖等重量级奖项的领奖台上,黑人演员及黑人导演也常常成为座上宾,《死亡之舞》《当幸福来敲门》《训练日》《为奴十二年》等影片也被世界观众所熟知。

三、种族压迫与失语地位

正如上文所述,在黑人电影繁荣发展的当今美国影坛,由黑人导演执导的影片或是由黑人演员担任主演的影片不胜枚举,但真切展现黑人被奴役的历史及尖锐批判种族压迫的黑人电影却很少受到官方的高度评价,这主要是囿于美国社会的白人主流价值观念。而本文所论及的黑人电影《为奴十二年》无疑就是一部获得奥斯卡金像奖认可的直面种族压迫和黑人失语地位的优秀影片。

在影片《为奴十二年》中,导演围绕男主人公从自由黑人沦为黑奴的整个经历,为观众集中地呈现出黑奴群体的悲苦命运。影片中的黑奴毫无人身权利和生命权利可言,在“一日为奴、终生为奴、后代为奴”的蓄奴制度下,黑奴们被随意贩卖、肆意虐待,甚至随时面临着被杀戮的威胁。在运送奴隶的船只上被随意刺死的黑奴,因为与白人争论而被殴打的黑奴,都在以血淋淋的方式呈现出了黑奴与任何权利绝缘的绝望命运。在生命和健康遭受着威胁的同时,黑奴在精神上同样饱受折磨,奴隶主从未将黑奴当成人来看待,在贩卖过程中像贩卖牲口一样检查牙齿,命令黑奴在光天化日下赤裸着清洗身体、剥夺黑奴原本的名字及与种族之间的文化关联等,这些精神虐待不仅体现了奴隶主们对人性的蔑视,还体现出整个社会对黑人的压迫。可以说,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下,黑奴在美国大地上长期处于失语状态。

在展现黑奴悲苦生活的同时,《为奴十二年》还很好地把握了“名字”这一关键主线,通过黑奴被剥夺姓名权透视出种族压迫对黑奴群体乃至整个种族文化的深刻影响。在影片主人公所罗门被诱骗成为黑奴之初,所罗门并不认可贩奴者赋予他的新名字普莱特,反复强调自己是一个拥有名字的自由黑人,却在贩奴者的武力控制下被迫屈服。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普莱特这一带有耻辱色彩的名字伴随了所罗门12年被奴役的生活。在蓄奴制存续的漫长时代中,走出非洲、来到美国的黑人都会失去自己的名字,也都被迫隔断了自己与黑人种族之间的精神联通。[2]在黑人种族中,名字的意义并不单纯,它代表着个体与宗族及整个种族之间的深刻关联,也被认为是黑人文化的重要表征形式。在失去名字的黑奴中,黑人文化被奴役文化所取代,巨大的隔离感和心灵创伤使他们成为游走在异国他乡的行尸走肉,从某种程度上,种族压迫的深刻影响不仅仅存在于黑奴身上,甚至波及了整个黑人种族。在被剥夺了名字的生活中,失语和异化自然不可避免,这些不能言说的黑人只能任由奴隶主摆布,终日从事着十分繁重的劳作,并断绝了一切关于生活的希望。在黑奴中,说什么、什么时间说、怎样说都在种族主义的统摄和蓄奴制的压迫下受到严格的控制,即便是黑奴所言正确,也会遭到无情的禁止,甚至是遭受到鞭笞、折磨和虐杀。同时,无论黑奴说什么都不会被真正地“听”到,在白人主流价值观下,黑奴的表达均沦至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地位。

《为奴十二年》中自从所罗门被叫作普莱特开始,他就在失去名字的同时失去了言说权利。直到12年后的一天,耕作中的所罗门看到了自己曾经相识的帕克先生,并向治安官讲述了自己作为自由人的身份及证明。在帕克先生的帮助下,这个久违多年的名字“所罗门”终于回归,伴随着名字的回归,所罗门也结束了长达12年的被奴役的生活,重新获得言说的权利,并找回了自己自由黑人的身份,从此将告别残酷的种族压迫。

四、身份认同与自由追寻

被剥夺名字和话语权的黑奴成为美洲大陆上的孤独游魂,在缺失与祖先、与种族寄托的压迫中,身份认同难以实现,久而久之被践踏的尊严、被灭杀的希望也将荡然无存。事实上,在美国蓄奴制的历史中,有许多黑人在长期的肉体折磨和精神折磨中沦为没有思想和灵魂的奴隶,但在具有一定励志色彩及批判精神的《为奴十二年》中,以影片男主人公所罗门为代表的黑奴们却并没有放弃对于身份和自由的追寻,而音乐则成为他们实现身份认同的重要纽带。[3]

在《为奴十二年》中,音乐是黑奴之间实现身份认同的重要纽带,一方面,这源自黑人音乐在曲调、唱词等方面的独特性及其背后所蕴含的黑人文化;另一方面,在蓄奴制盛行时期,许多黑人因为物质生活的贫乏而难以接受良好的教育,音乐成为不会识字、不会书写的黑奴之间最便捷的沟通方式。影片中的黑人音乐不仅具有表达情感的作用,还具有相互沟通、提示危险的价值。当黑奴完成了一天的辛苦劳作后,他们会聚在一起轻声欢唱,用歌声来慰藉终日疲惫的身体和时刻紧张的精神,甚至会共同崇敬自由的追寻;当黑奴群体中有人因过度劳累或疾病离开群体时,黑奴们也会聚在一起歌唱,借以表达心中的哀悼之情。在一位黑奴因疲劳死在田间后,黑奴们聚在一起用歌声为其送行,此时影片中响起的歌曲正是一首传统的黑人民乐,蕴含着黑人的宗教信仰和民族文化,这一情节设置也通过音乐隐喻了黑奴对于身份和文化的认同。同时在种族压迫和失语地位中,歌声还承担着相互提醒、避免危险的信号作用。对于影片男主人公所罗门而言,他不仅在被奴役的生活中借助音乐融入黑人族群之中,还一直坚守着对于小提琴的热爱之情。从某种程度上说,小提琴代表着所罗门心中对于自由的追寻。在所罗门被奴役的十多年中,奴隶主曾送给所罗门一把小提琴,这把小提琴燃起了所罗门追寻自由的希望,他开始借助演奏小提琴的机会提升自己在白人群体中的价值和地位,并以此获得向外界传递消息的机会。同时,在演奏小提琴时,所罗门能够获得来自白人的赞许与掌声,这无疑是影片对于尊严和自由的一种隐性强调。可以说,在深受折磨、欺凌的生活中,所罗门依然热爱音乐、热爱小提琴,就代表着所罗门从未被异化为真正的奴隶,也并没有丧失自我追寻的意识,欢快的琴声也象征着所罗门对于自由的积极追寻和美好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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