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怀念西南联大

2017-11-15 12:52
云南教育·视界(综合) 2017年9期
关键词:西南联大昆明学生

潘际銮收到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录取通知书是在1944年,正值16周岁。

他出身书香门第,总听到父亲谈及工业救国。“当时想的是,等仗打完之后,就能去建设国家了。”如今在清华大学的办公室里,潘际銮笑着说。阳光隔着窗,洒在他身前的茶几上。

这位老人如今是中国科学院院士,被称为“中国焊接第一人”。作为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的现任会长,潘际銮时常在许多场合回忆西南联大。

他还记得母校的样子。泥土板筑成的围墙里,是120亩的校园,由梁思成、林徽因夫妇设计。

校门并不大,黑底白字的匾额悬在大门上方,进门就是一条稍宽的土路。教室的屋顶是铁皮的,宿舍的屋顶是草棚,夏天漏雨,冬天灌风。幸好昆明的气候好,不会冻着人。

战争年代,一间宿舍里,挤挤挨挨地摆着20张双层床,住满40个学生,没有多余的地方摆书桌。宿舍里没有灯,天一擦黑,就看不见书了。

“窗户就这么大。”潘际銮伸出双手比画着,“木头格子上糊着竹子做成的窗户纸,半透明的,现在的孩子们都不知道那种纸了。”

“那时候,我们这些学生,总爱唱三首歌。”当着记者的面儿,潘际銮轻声哼唱起《松花江上》的第一句。“每个人都在想,总有一天要打回去。”

第二首是《毕业歌》,田汉作词,聂耳作曲。歌词的第一句就是“同学们,大家起来,担负起天下的兴亡”。

第三首,就是西南联大的校歌《国立西南联合大学进行曲》,填的是一阙《满江红》。

潘际銮慢慢陷入回忆,低声念着校歌最后几句:“待驱除仇寇,复神京,还燕碣。”念着念着,他又微笑起来,眼睛里像是闪着光,“那是罗庸和冯友兰写的歌词,非常悲壮的。歌词里的这些愿望,最后都实现了”。

三校南行

这首校歌,唱了8年零11个月,唱出了整个抗日战争期间中华民族知识分子的血与泪。

唱过这首校歌的老师和学子当中,后来有168人当选国家“两院”院士,有2人获得诺贝尔奖,5人获得科学进步奖。“两弹一星”功勋专家中,一半都是西南联大的学人。

“那个时候,国家都快要亡了,我们读书的时候,哪里会想着就业、赚钱啊这些事,都是想着学好了,怎么才能救国。”潘际銮说。

炮火降临在清华园的时候,后来的清华大学国学院创办人之一吴宓教授,正抱着被子坐在床上,墙壁因轰炸而抖动落土。哲学系教授冯友兰身穿长衫,戴着圆框眼镜,手无寸铁,却在国军撤出北平后,与同僚相约,一同巡逻护校。

南开大学是天津的抗日中心,“七七事变”之后,遭到日军连续数日的飞机轰炸,三分之二的校舍在火海中毁于一旦。

当时在南开就读的学子申泮文,亲眼看着“挂着日本旗子”的飞机,从南开校园上方飞过,将炸弹丢下来。申泮文后来去上海参加了淞沪会战,之后又去了昆明,继续在西南联大就读。

这些故事,都被作家张曼菱记述在著作《西南联大行思录》当中。

张曼菱出生在昆明,打小就听着父亲讲述西南联大的人和事。1978年恢复高考,她考入了北京大学。20年后她回到云南,开始寻访西南联大的学人。2007年,《西南联大人物访谈录》光盘制作完成,时长近900分钟。她把这项工作称作“抢救性工作”。

“有一位南开的老教授,每年到了7月29日這一天,都要穿着一身黑衣服在校园里走。”张曼菱对记者说,“后来有人劝阻他,说现在学校对国际开放了,也有日本学生,这样做不合适。可是,记住曾经遭受的苦难,又有什么不合适的呢?”

说到这里,张曼菱的神情有些愤愤不平。

1999年,她第一次见到当年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的儿子梅祖彦。梅祖彦在西南联大就读时,尚未毕业就自愿报名参军,给美军在华作战的飞虎队做翻译。也正是因为从军,梅祖彦最终没能拿到西南联大的毕业证书。

据梅祖彦回忆,当时南开大学校长张伯苓的儿子张锡祜,是空军的飞行员,在淞沪会战中牺牲。

1938年4月,国立北京大学、国立清华大学、私立南开大学三校,陆续从北平和天津撤离南迁至昆明,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就像在校歌歌词里的那句“辞却了五朝宫阙”所形容的那样。

当时,闻一多带着几个孩子从天津坐船离开,路上遇见诗人臧克家。

“你那些书怎么办呢?”臧克家问他。

“大片大片国土都丢掉了,几本书算什么。”闻一多回答。

吴宓是那年的11月4日离开北平的,临走时他写了首诗,“鸟雀南飞群未散,河山北顾泪常俱”。那一天,北平笼罩在浓雾当中,而他在庆幸师生们不会失散。

南迁的三校师生,在长沙暂时停驻,最终落脚在昆明。3所校风迥异的大学联合成了一个,而3位校长梅贻琦、蒋梦麟、张伯苓,成为这所联合大学的筹备委员会委员,也就是后来的联大“三常委”。

“当时,梅校长是3位校长里最年轻的,也是最具忧患意识的。在‘七七事变之前,日军还在北平城外,他就早早开始转移清华大学的物资。后来,清华的资料和教学设备,是三校当中保存最多的。”张曼菱说。

起初,3位校长轮流担任常务委员会主席,任期1年。但由于蒋梦麟、张伯苓都在重庆任职,只有梅贻琦常年在昆明,轮任制度最终没有实行,始终由梅贻琦主导联合大学的校务,成为实际上的校长。

这所特殊历史条件下成立的联合大学,只存在了8年零11个月,但用潘际銮的话说,它具备的师资条件,与学生的成才率,却是空前绝后的,“无法复制”。

百年陈酒

昆明这座西南边陲安静的山城中,猛然迎来了一大群“有大学问”的人。这些人是当时最具名望的大学者,其中许多位,“蒋介石见了都要让三分”。

那时候,大学校长也没有什么行政级别,学者的身份才是第一位的。“梅贻琦就不是什么‘官,但不会有人不尊重他。”潘际銮说。endprint

学者为昆明的市民演讲,“闻一多讲诗,刘文典讲《红楼梦》,吴晗讲形势”,直讲得“台上失声痛哭,台下群情激奋”。

“九叶”诗派中唯一的女性诗人郑敏,1943年毕业于西南联大哲学系。在她的眼中,西南联大的老师,都像是“几百年的陈酒”。

当时,哲学系没有月考和期中考试,只需要期末写论文。课程都是“启发式”的,没有课本,但老师“本身就像一本本教科书”。

“我接触的老师,什么时候见到他,你都觉得他是在思考问题。他的生活跟思考完全连在一起,并不只是上课时是一副教书的样子,而是什么时候都是这个样子。”郑敏在接受张曼菱的采访时回忆说。

西南联大哲学系的老师们都是带着自己“一生研究的问题”站在讲台上讲课的。郑敏印象最深的一位教授,讲的是康德。这位教授站在台上,一边抽着烟斗,一边把自己对康德理论思考的过程抛给学生,包括他自己正在怀疑的、不确定的,都讲出来,让学生跟着他一起思考,而非仅仅是提供一个标准的答案或考试大纲。

“这种求索的传统和质疑的智慧,现在大学已经丢失了。”张曼菱在《西南联大行思录》中写道。

她去南开大学采访陈省身。一座袖珍的小楼里,这位数学大师,就坐在一间更加袖珍的书房中。陈省身的轮椅进了屋子,其他人就转不开身了,摄制组的机器甚至无法进入房间。

张曼菱觉得书房太小,但陈省身说,“够用了”。1938年,他在西南联大讲授微分几何,战时动荡的环境和逼仄的住宿环境,让他养成了习惯,在任何时候都保持思考。

“他的书桌上放着一张纸,上面写着他最近正在研究的数学问题。他没事儿就会看看,这就是他的生活。”张曼菱对记者说。

在昆明期间,陈省身与华罗庚、王信中一起,三人同住一间屋子。三位教授当时都是大名鼎鼎,早上没起床,就躺在各自的床上,互相开开玩笑、聊聊天,就像如今“同宿舍的男生”一样。

当大半个中国沦陷时,许多才华横溢的学者聚集在西南联大教书育人。很多原本是带硕士甚至博士的教授,限于时局,都教起了本科生。

著名外交家、书法家叶公超早年赴美留学。他在西南联大担任外国文学系主任的时候,学生第一次见他,都有些惊讶。这位留过洋的教授一点也不洋气,反而穿着一件最寻常的长袍大褂,垂着袖子,双手背在身后,捏着个本子,“摇头晃脑地”就进了教室。学生一看,都问:“这就是叶公超啊?”

他手里拿着的,是个英文的剧本。从第一排开始,他让学生挨个儿站起来,读一句台词。每个同学读完了,叶公超就随后一指,“你坐在这里”“你坐到那边去”。

全班人被他打乱了座位,渐渐分成了几拨儿。学生看着他,都有些不明所以。等到所有人都读完了,叶公超这才一个一个地指出来,“你们是江苏人”“你们是河北的”“你是天津人”。除了一个来自蒙古的学生之外,其他所有带着口音的英语,他全都听出来了。

学生一下子都服了。

往后的课上,他一个一个地纠正学生的发音问题。期末考试,他依旧是把学生一个个叫进办公室,让他们读一段文字。

同样是英文系的教授,翻译家吴宓,在英文发音上就并不强求标准了。

但吴宓另有让学生震慑之处。他讲的是英国文学史,课上讲起什么诗词,从不用看书,每一首都是当场背出来的。他翻译不同时代的英文时,会用同一时代与之對应的中文来翻。古英语的诗文,他就用文言文翻译,现代的英文,他就用白话文翻译。

“怎么能拿一个古代语言的文字,跟另一个现代语言的文字对照翻译呢?”他反问学生。

即使在战乱中,吴宓依然保持着“风雅兴头”。他在昆明时,成立了一个“石社”,要入社的成员,写文章将各自比喻为《红楼梦》中的一个人物。这位文学史家自比为紫鹃,“杜鹃啼血,忠于理想”。

不曾料到,入社的女社员,都自比为“迎春”,男社员都自比为“薛蟠”。据张曼菱推测,战乱年代,大学生的个性正“走向民间,变得粗犷”。对吴老师的这种“纯美与唯美”,学生也忍不住调侃了起来。

吴宓一怒之下,“石社”当即解散。

联大学风

在进入西南联大就读之前,潘际銮是云南省全省高中毕业生会考第一名。可大学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他的专业课物理,就拿了一个不及格。

这对当时的他来说,简直是“当头一棒”。

教机械原理的老师刘仙洲,学生私底下称其为“刘老大”,另一位教热力学的老师孟广喆,则被称为“孟老二”。两位老师都以严格而著称,孟老师时不时还会在上课前来一次突击小考。

“平时上课我听得很认真,没想到考试一下来了个不及格。从那时候起,我才明白,西南联大的老师,不仅要求我们学会他们在课上讲的内容,还要求我们自学,把课上没有讲到、但是又相关的原理,自己融会贯通。”潘际銮坐在沙发上,一边回忆一边感慨。

他突然又露出一个有些得意的微笑:“从那次不及格之后,我的成绩就一直排在前边啦。”

说起西南联大学风的严谨,潘际銮提到了王希季的例子。

据潘际銮解释,那时工科考试计算题很多,计算的工具是计算尺,可以算出复杂的公式,“拉”出三位有效数字。考试很严,时间很短,需要非常熟练地“拉计算尺”。定位要在“拉计算尺”后,自己根据算式,推算出结果。如果定位错了,就给零分,如果有效数最后一位错了,得一半分数。

“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王希季在校时,一次考试中,就曾因小数点错位,得了零分。

当时在西南联大,考试不及格不能补考,但可以重修。要是一门基础课考不过,就得一直重修下去,直到合格为止。西南联大没有学年的限制,采用选课制与学分制相结合的制度,学生如果有基础课一直学不好,可以换专业读下去。

当时学校招生,并没有全国统考。求学者或是拿着自己读中学的成绩,或是拿着参加会考的成绩,前往心仪的大学提交申请。潘际銮同时被两所大学录取了,他选择了西南联大。endprint

学校不会开除学生,实在读不下去的,往往会自行离开。西南联大自成立后,共招生8 000余人,只有3 800名最终得到了毕业证书。即使不算上其中因参军、战乱离散等原因离开的学生,也称得上是宽进严出。

西南联大的学生,喜欢跨系、跨院地去旁听自己感兴趣的课程。老师也同样喜欢互相旁听,时不时还要进行一些“学术对话”。

“无论是制度,还是校风,西南联大的辉煌,现在都无法再复制了。”潘际銮摇着头向记者感慨。

一边讲着课,教授一边还需艰难地维持生计。

著名核物理学家、“两弹一星”研制工程重要骨干赵忠尧,在西南联大教实验物理学。诺贝尔物理奖得主杨振宁和李政道,都曾是赵先生的学生。时局最艰难时,赵忠尧自己做起了肥皂。

他买回油和碱,放在一个大汽油桶里烧制。成型后的肥皂,在昆明郊区的一处院子里晒干后,被他用自行车推出去,卖给化工厂,这才养活得起一家老小。每一天,赵忠尧都得等肥皂交了货,才回到家中开始备第二天的课。

抗日战争结束后,赵忠尧前往美国,在美国麻省理工学院进行核物理方面的研究。数年后他归国,从美国带回了一批原子核能物理实验器材。那是他用打工和节约的钱,自己购买的。我国第一台质子静电加速器,就是基于他带回来的这些材料,最终装配完成的。

理科教授赵忠尧做肥皂,文科教授闻一多制印。

从北平逃难出来时,闻一多没带什么细软。在昆明住得久了,生计艰难,闻一多只好凭着刻图章“增加一些收入”。朱自清同闻一多交情好,将自己保存的一瓶印油送给了闻一多。

学校里的许多教授,都帮着闻一多打起了广告。著名古典文学研究专家浦江清教授起草了一篇《闻一多教授金石润例》。梅贻琦、朱自清、沈从文、蒋梦麟等11位教授一起签了名。

签名的教授当中,不乏平时与闻一多针锋相对、意见不合的。当时的西南联大,教授之间即使对政治和社会的意见相左,对于对方的学问,往往也会有“相当的尊重”。

“这就是君子之风,即使不同意你的意见,也不打算让你饿死,活不下去。”张曼菱总结。

山城回忆

半个多世纪过去了,潘际銮还记得在母校门口茶棚读书的场景。

宿舍里没法上自习,图书馆也很小,只有不到300个位子,而在校的学生却有两三千人。学生走出了校门,走到学校附近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旁,一眼望过去,都是当地百姓开设的茶棚。

潘际銮拿起笔,随手在一张报纸上画了起来,画的是记忆中那些茶棚的样子。

每天清晨,这些沿街的茶棚将门板一扇一扇打开,一块小小的空间就圈了出来,能“摆得下三四张桌子”。一壶茶只要5分钱,能喝一整天,几条街上的茶棚里,坐满了自习的学生。

汪曾祺写过一篇文章,专门回忆读西南联大时昆明的茶馆,他在茶馆里,写出了文学生涯中最初的几篇小说。

李政道是1944年转入西南联大就学的。对昆明的茶馆,他的印象同样很深。“他们(昆明的人民)基本上没什么本钱,但是对大学生是特别保护的,所以我对云南的人民非常感谢。”李政道在接受张曼菱采访时说。

西南联大的学人,另外还有一个共同的记忆,便是“跑警报”。

当战火向着西南边陲蔓延,昆明时不时会遭到日军的轰炸,日本飞机飞得很低,从人群头顶上飞过去,并不扔炸弹,偏要故意朝着人群,用机枪扫射。

为了避开日军骚扰的时间,西南联大不得不改了上课时间,提前1小时上课,每节课改成40分钟,争取在日军飞机飞来之前把上午的课上完。等飞机“往越南那边”飞走了,师生再赶回来,继续下午的课。

关于“跑警报”最有趣的典故,大概是文史大师刘文典与沈从文斗嘴,刘文典问对方:“我跑警报是为了保存《庄子》,你跑是为了什么?”

一向浪漫的吴宓,就算是记述跑警报这种事,也不乏浪漫笔触。他在日记中写道:“是为少男少女提供爱情绝佳之机会。”

据杨振宁向张曼菱回忆,有一阵子,师生几乎天天跑警報。大家都跑到西北边的山上,每人发两个馒头和一个云南大头菜,一直等到警报解除了才回去。学生在山上等得无聊,偶尔还要打打桥牌,以至于“桥牌都挺熟的”。

邂逅历史

毕业近70年,潘际銮可以在学生名册中翻找到自己的名字,也可以飞快地对记者背出自己当初的学号——33 687。

当初在西南联大,许多学生都对潘际銮的学号有印象。那阵子,学校张贴成绩单时,并不印着名姓,只印着学号和分数。33 687这个学号总是在前几名里,渐渐地,有些人记住了,这个就是潘际銮。

这个学号,也印在潘际銮的学生注册卡片上,旁边还贴着一张照片。当年16岁的他脸颊饱满,中山装的扣子一直扣到了下巴。这位“中国焊接第一人”看着自己的旧照片,似是回忆母校,也似是回忆自己的青春。

张曼菱对西南联大的“情结”,则起源于父辈的讲述。她并没能亲历西南联大的辉煌,但她的父亲,却是在青春正盛之时,目睹了那一群西南联大学人的言行举止。

张曼菱用了将近20年的时间,用书和影像,梳理着这些关于西南联大碎片般的记忆。她把她的梳理和采访,称作“抢救式”的。她想要在这些记忆的主人故去之前,将它们留存下来。

“西南联大的学子,有很多人没有那么知名,但他们也同样做出过很多贡献。”张曼菱将自己的采访经历,称为“邂逅历史”。

每隔一段时间,西南联大北京校友会,将回忆文章等打印成会刊,装订成册,发给老校友。会刊用蜡纸做封皮,上面印着西南联大倒三角形的校徽,以及会刊的期数。

许多老校友陆续去世了,家人并不把这些老人珍藏的会刊当回事,有的扔了,有的扎成捆卖了废纸。张曼菱感到心疼,这些文献都是宝贵的历史资料。有老校友写了《八百学子从军记》,却找不到出版社出版。

有人回忆自己如何逃课、凑学分,挤在窗户下面旁听受欢迎的教授的课。甚至有汪曾祺当初的同窗,回忆这位后来的文学家,如何留着长长的头发,穿一件“破的蓝布长衫”,只扣两个扣子,趿拉着一双不跟脚的布鞋,抽着烟,一脸颓废,每日在校舍中晃进晃出,像足了“旧知识分子的派头”。

这些饱盛了回忆的会刊,也填满了潘际銮办公室里的半层书架。一张西南联大校舍的旧照片,被他摆在书架上最醒目的地方。

即使在毕业超过半个世纪之后,这些昔日的西南联大学子,提及在昆明的求学生活,依然会滔滔不绝。面对张曼菱的采访镜头,李政道讲了3个多小时,杨振宁讲了4个多小时。

张曼菱还曾前往台湾,拜访过9位1949年后没能留在大陆的老校友。

当张曼菱来到其中一位家中的时候,那位年事已高的老校友穿上了旗袍,打理了头发,化了精致的妆,十分郑重其事地接待了她。这使得张曼菱知道,对方是多么重视与她的这次见面。

老人家谈起自己在西南联大的青葱岁月,又谈起在台湾的生活。话里话外,隐约浸着些远离故地的伤感。张曼菱从那位老校友家中离开时,老人站在窗边,隔着栅栏,远远地目送她。

当时,张曼菱心中隐隐就有预感,这或许便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这位老人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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