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 妤
(河南师范大学新联学院,河南 郑州 452000)
《哈利·波特》(HarryPotter)系列电影往往会在人们探讨儿童文学改编或西方奇幻电影等课题时成为讨论热点,而该系列电影与消费时代之间的关系则较少为人提及。毋庸置疑,当前人们已经步入消费时代与经济全球化时代,电影则属于大众不可或缺的文化消费方式之一。在经济大潮中,在作为文化载体的同时,电影更是与经济效应挂钩的传媒商品。而在系列电影中,极少有能取得像《哈利·波特》这样在票房上屡创新高,一直保持票房与口碑“双赢”的成绩。而值得思索的是,《哈利·波特》系列小说的诞生本身并非消费时代的产物,而更接近于带有很强的J.K.罗琳个人心路历程与个人经历影子的一种书写,其“娱己”目的的比重是与“娱人”几乎等同的。这也是罗琳的小说在出版后相当一段时间内没有引起轰动的原因之一。而当小说的艺术价值迅速为人们认可,“哈利·波特”及其背后的魔法世界形成了一定的传播规模后,有着“娱乐业大王”之称的美国时代华纳,将《哈利·波特》小说的拍摄权与发行权收入囊中。在整整10年中,来自七部小说的八部电影一而再、再而三地打破票房纪录。可以说,《哈利·波特》系列电影是在消费时代下,在全球范围内畅销小说改编成电影后又获得全球性热卖的为数不多的成功范例之一。后起的《暮光之城》(Twilight)系列、《饥饿游戏》(HungerGame)系列都没能取得与《哈利·波特》相抗衡的地位。因此,从消费时代这一背景来探讨《哈利·波特》系列电影对原著的改编,是极有意义的。
毫无疑问,在基本故事梗概以及人物角色的设置上,电影都是忠于原著的。在电影问世之前,小说就已经为观众提供了一个五光十色的魔法世界以及其中形形色色,既让读者感到新奇,又让观众备感亲切的人物。哈利本人的成长故事,哈利、邓布利多等人与伏地魔正邪双方的较量等本身就是极好的电影题材。加之罗琳在安排情节时,本身就乐于以电影的手法来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如全部故事均采用哈利的视角,保证了叙事带有悬念性,因此在整个故事框架上,电影在改编时是无须改动的。除此之外,电影在改编时还继承了原著的娱乐、游戏趣味。如果说在故事上电影对原著的忠实仅仅是常规改编的必由之路,更多的还是出于艺术上的考虑的话,那么这种在趣味上的继承就有着十分鲜明的消费时代的因素了。
在原著中,通过哈利、罗恩和赫敏这三个作为孩子的主体,罗琳除了传递一些早已为成人世界认可的伦理价值(如推崇格兰芬多的勇敢,否定斯莱特林的血统观等)。此外,作家主要通过主体对外部世界的探索来吸引读者,无论是生于纯血巫师家庭的罗恩、生于麻瓜家庭的赫敏,还是声名显赫却从未在有记忆后接触过巫师的哈利,他们对魔法世界都是陌生的。在小说中,随着哈利等人的长大,伏地魔的力量也在不断增强,正邪两方的矛盾越来越尖锐。这种气氛的日益紧张也直接体现在电影中越来越灰暗、阴冷的整体色调中。但是原著中尚娱乐、尚游戏的趣味始终没有变,主人公的历险是惊险横生的,却从来不是悲壮的,这种惊险给观众的终究是游戏性的刺激而非史诗式的震撼。这两种趣味之间的区别,在同为有冒险、战争元素的奇幻电影的《霍比特人》(TheHobbits)系列与《魔戒》(TheLordoftheRings)系列中体现得十分明显。
例如,在《哈利·波特与凤凰社》(HarryPotterandtheOrderofthePhoenix,2007)中,小说花费了大量篇幅来表现乌姆里奇对学校独裁式的官僚统治,成人读者无不能领略其中辛辣的讽刺,而后来韦斯莱双胞胎对乌姆里奇的反抗固然大快人心,却是漫漫长夜中一瞬短暂的闪光。然而在电影中,乌姆里奇的官僚作风被大量删减,主要表现了她发言的冗长乏味,她用抄写“我不能说谎”的方式体罚哈利以及在学生中培养告密者,而对双胞胎退学掀起的闹剧却大加表现。这首先是因为韦斯莱双胞胎大闹考场的一幕适于影像叙事,富有反叛精神的双胞胎骑着扫帚在城堡中穿行,最后飞上天点燃了他们发明的烟花,顺便宣告退学后的他们将开一个专卖恶作剧用品的“玩笑商店”。乌姆里奇第一次彻底失去了对学生的控制,压抑已久的学生冲出去对韦斯莱双胞胎欢呼,夜空中灿烂的烟火是学生们渴望自由的呐喊。“哄堂闹学”是很多国家文学艺术作品都有的情节,它因意味着年轻胜于年老、自由胜于纪律而能够极大地满足人们的娱乐期待。电影选择了放大这一幕,也是为了制造一种火爆的、狂欢式的娱乐氛围,帮助观众宣泄压力。
在消费时代,绝大多数观众走入影院的心理动因便是获取娱乐,且越是成人观众,越因在现实生活中的压力而希望能在电影中找到享受与消遣。科林伍德曾经在其《艺术原理》中指出:“如果一件制造品的设计意在激起一种情感,并不想使这种情感释放在日常生活的事物中,而要作为本身有价值的某种东西加以享受,那么,这种制造品的功能就在于娱乐或消遣。”影院便是将观众从“日常生活”与“非日常生活”中分隔开来的分界点。如果《哈利·波特》系列电影承载了太多原著中沉重、黑暗的内容,那么无疑会难以争取到只期待放松的观众。一言以蔽之,小说中的娱乐性和游戏性是立足于其儿童文学本质的,然而由于娱乐正是人们(尤其是成年观众)对电影进行消费时的首要目的,因此电影改编时延续了原著的娱乐、游戏趣味。
电影首先满足的是观众的娱乐欲望,而除此之外,电影还要满足观众一些更深层次的心理需求。弗洛伊德曾经指出,人们获得快感的途径之一就是观看。而拉康则更是将弗洛伊德的理论进一步扩展为凝视理论,即人的欲望都隐藏在观看这一行为之中,人会将自己心中的欲望投射在被看的客体身上。穆尔维更是直接将观看的快感定义为“通过视力使另外一个人作为性刺激的对象所获得的快感”。电影是通过观看得以欣赏的艺术,它必然是与人们内心深处的欲望紧密相关的。在消费时代,电影必须致力于将观众视觉快感最大化,即在叙事和画面中给予观众一种迷醉、惊叹或心旷神怡等正面情绪。
在《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这种对观众欲望的引导主要体现在两方面。首先是原著中有关神秘奇幻的魔法世界的细节几乎都被电影保留了下来,如《哈利·波特与密室》(HarryPotterandtheChamberofSecrets,2002)中的可以随意变大变小的双层巴士,《哈利·波特与阿兹卡班的囚徒》(HarryPotterandthePrisonerofAzkaban,2004)中会动的照片等,而与这些奇幻性无关的内容则不得不忍痛删去。这些细节删去也是不影响电影叙事的,但是观众有着对一个新奇、隐秘世界的“窥视”欲望,电影就必须运用其他艺术所难以匹敌的方式来尽可能地迎合观众的好奇与幻想。除此之外,电影也增加了许多原著中没有的,三个主人公之间的情感互动细节,如在《阿兹卡班的囚徒》中赫敏在忧伤时抱紧罗恩,哈利则将头依偎向赫敏;在《死亡圣器》中哈利与赫敏在帐篷中跳舞等。这同样也是满足观众的窥视欲的。同时,在罗琳未给出主人公最后结局之前,观众根据影片来对主人公关系的发展进行猜测,也是影片保持自身热度的一种方式。
而根据拉康的凝视理论,电影还尽可能地引导着观众的感情和感官,帮助观众将自我投射到主人公的身上。排片量直接关系着电影票房,而电影时长则是一个影响排片量的关键因素。出于尽可能多地排片的需求,电影对原著内容进行了大量删减,甚至人物的形象也受到影响。在这样的情况下,电影主创选择了在正面人物与反面人物之间牺牲反面人物,在正面人物中牺牲非主要正面人物。如在《哈利·波特与死亡圣器(下)》(HarryPotterandtheDeathlyHallows:Part2,2011)中,原著中哈利等三人被抓到马尔福家中,但是哈利已经被赫敏施过咒语改变了容貌,于是马尔福的父母让马尔福来辨认眼前的人是不是哈利。在明明已经认出哈利的情况下,马尔福反复说的是“我不知道”。此时的马尔福是在试图掩护这三个与他在学校里势不两立的人,这一颇具温情的细节被电影删去。又如,在《哈利·波特与凤凰社》中,原著中详细地继续了“斯内普最痛苦的记忆”中那个下午与晚上,读者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斯内普是因为什么与詹姆等人结下了深仇大恨。然而在电影中,这也被几个闪回镜头迅速带过,对没有读过原著的人来说,他们由此而产生的对斯内普的同情必然是有限的。这主要是因为大多数观众都会自己投射在主人公(男观众一般为哈利,女观众则为赫敏)身上。
消费时代电影艺术的一个重要特征,就是大众消费与飞速崛起的工业技术之间实现了合谋。曾经的以具体镜语手法和故事内容为主要批评对象的专业批评话语正在变得日益曲高和寡,而评论阵地则正在被更贴近大众的媒体批评与网络批评,充斥后者的往往便是电影运用的诸般特效技术。人们津津乐道于炫目的特技,而特技意味着更高的资金与技术成本投入,这样的投入势必要在票房上取得平衡乃至盈利。对观众来说,在通常意味着“免费”的电视与网络普及的时代,促使其走入影院消费的势必只能是大银幕独一无二的优势,即刺激、震撼、逼真的视觉效果。《泰坦尼克号》(Titanic)、《星球大战》(StarWar)等善于用CG技术“无中生有”的影片的成功都证明了这一点。从影片“制作方”来说,抠像、合成技术等日益成熟,与此同时,如3D、Max等“接收方”的视觉技术也逐渐在越来越多的影院中普及。从当代各商业电影精心剪辑的预告片不难看出,特效技术做出的视觉影像正在成为除大牌明星之外电影吸引观众的有力武器。
在罗琳的原著中,对战斗场面的描写往往是简单的,一般只是形容巫师的魔杖发出了绿色或红色的光,于是对手倒下等。罗琳所擅长的是能表现人物情感流动、情节逻辑的“文戏”。然而,在戏剧、电视等都能满足观众对“文戏”的需求的当代,奇幻类的电影必须加强由特效支撑的“武戏”来吸引观众眼球。于是可以看到,在《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中,大量的时长被主人公们天崩地裂、惊心动魄的魔法对决占用,各类咒语的视觉效果也不仅仅是红绿光,而带有不同爆炸、火光、烟气、碎片等视听效果。与之类似的还有魁地奇比赛的场面,在此不赘述。
在消费时代的语境中,《哈利·波特》系列电影精准地把握了消费时代下大多数观众的观影需求,它延续了原著中偏游戏、娱乐化的审美趣味,满足了观众的投射欲望,并利用当代最前沿的数字技术给观众制造了刺激性的视觉影像,可以说,《哈利·波特》系列电影以各种手段迎合、刺激与实现着消费,充分实现了电影的商业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