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娟
(太原师范学院文学院,山西 太原 030619)
如今的电影市场日趋多元化,喜剧片、爱情片、魔幻片、悬疑片等类型电影活跃在各大电影院线,而农村电影几乎占不到多少市场份额,甚至有一种被打入“冷宫”的凄凉和落寞。这与农民群体占人口绝大多数的中国国情严重失衡,这种病态的逆转,一方面,反映了中国电影艺术创作严重分裂的文化危机,一种大众的文化正在为小众服务,而忘记了服务大众的初心,甚至面对大多数农民的文化需求,采取了逃避的态度;另一方面,体现了电影艺术家对乡土社会的情感、行为和信仰危机,在物质现实的压迫之下,选择了犬儒主义的艺术生存方式,它们也许是农村电影走向式微的重要原因之一。由此可见,农村电影在生产与传播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鸿沟,然而,这并不能单纯归结为农村电影的内容和品质问题,也有一代艺术家不担当、不作为的问题。当然,造成农村电影传播障碍的原因是复杂而多样的,其中既有传播体系本身的结构性和功能性障碍,又内隐着文化层次、社会属性、趣味鸿沟等深层次的原因。
2016年,《百鸟朝凤》制片人方励下跪求排片的情景,相信很多人还历历在目,一部农村题材电影(以下简称“农村电影”),费尽心思拍好后竟无人问津,被丢弃在电影市场边缘,倘若没有“方励下跪”这样一个新闻事件的推波助澜,恐怕排片率和上座率将始终维持着惨淡局面。《喊·山》作为当年仅有的几部农村电影中的精品,突破了院线热片的重重包围,以清新脱俗的文艺气质跃入观众视线。但是在青春、魔幻、悬疑、动作元素占据主流的电影市场中,这些电影依然处在“失语”和小众化的尴尬局面中。
20世纪90年代末,中国电影经历了一场前所未有的商业化冲击,农村电影在这次市场化较量中,真正感受到了欧风美雨的强劲力量,见识了好莱坞大片的震撼冲击波,也看到了自己的差距和软肋。这次的开放竞争局面,不仅改变了中国电影长期形成的“家族—宗法—社会”的创作传统,以及保守含蓄的电影宣传之定式思维,还催生了一批富有革新意识和开拓精神的创作团队,他们推崇好莱坞电影绚烂的影音造型,对科幻、冒险、都市生活等新的镜像充满好奇和感慨,逐渐对农村影像失去了眷恋之情。于是,农村电影在悄然中被人们忘记。不仅从《有话好好说》《开往春天的地铁》《手机》等电影的流行可以看出乡土文化的落寞,而且从《卡拉是条狗》《大腕》《洗澡》等作品中,可以看出缺乏乡土文化的支撑,都市文化的外强中干和繁华寂寞。当然,除了都市题材的电影外,还有一些科幻、动作和古装电影盛行,这类电影不必镌刻时代的信史,创作者可以天马行空地在想象的世界里遨游,不必顾忌政治的壁垒和时代的限制,任凭喜好乐趣随意创作。而且观看这类作品时,观众可以卸去所有的思想包袱与生活压力,尽情释放自我的欢乐与悲伤,在亦幻亦真的电影银幕中找寻都市失落的个体身影,弥补碎片化缺憾的人生体验。新世纪以来,中国电影生产,不仅急于向大制作标准靠近,而且有意识地与现实远离,乐于为观众制造一场场梦幻银幕,让一向以伦理情感取胜的乡土电影黯然失色。
农村电影应当作为乡土文明的记录者、反思者和引领者,中国社会的现代化,包括乡村的现代化,不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而是在继承基础上的创新性发展,只拥抱都市文化,而忽视农村文化的思维要不得。庆幸的是,当前的中国电影市场中,一些导演仍然在坚持农村电影拍摄,如杨亚洲的《美丽的大脚》《泥鳅也是鱼》《哺乳期的女人》,方军亮的《柱儿的摩托车和驴》和《绿野飞花》,孙沙的《九香》和《巧凤》等作品,依旧在执着坚守乡土文化的根脉。但是由于传播平台和传播渠道的局限性,这些影片最终很难进入大众视野,而且能在国内院线上映的作品更是寥寥无几,多数作品只能在小众领域被传播。
在好莱坞电影的感召影响下,本土电影人不仅在影片的叙事方式、主题价值、影音造型等传播内容上苦下功夫,还认真研究了变化中的中国市场,针对不同的人群和影片类型采取了相应的电影宣传手段,比如《英雄》采用的就是“中国式好莱坞大片”的市场定位,抓住了一大批对“大导演、大制作、大阵容、大造型”痴迷的中国观众,影片不仅云集了李连杰、梁朝伟、章子怡这些国际明星,还有“亚洲第一摄影师”杜可风,以及蜚声国际影坛的导演张艺谋,影片从前期筹划准备到中期拍摄制作,再到后期发行上映,都经过了精心安排和布局,《英雄》真正打破了以往国产电影的制作传播模式,开启了商业大片的产业化生产模式,该片无论从内容制作,还是传播影响力来看,都堪称中国电影“大片”时代的先锋。
“今天,我们已经进入了‘分众化’的‘窄播’时代,收视率每提高零点一个百分点都是令电视人兴奋的事。随着科学技术的发展,大众传播发展到今天,报纸、期刊、通讯社、广播、电影、电视、互联网、手机已是各领风骚。媒介日趋多元化,手段日趋现代化,对受众的争夺也日趋激烈。在媒体之间竞争日趋白热化的今天,受众的可选择余地越来越大,主动性也越来越强。这必然促使媒体加强受众意识 ,选择更为有效的策略,进行更有针对性的传播。而受众则可以从充足的媒介资源中根据自己的需要与偏好‘游刃有余’地进行选择,甚至还可以通过反馈自己的意见要求媒体进行改进。”[1]纵观近几年的农村电影,不仅难以跻身国际市场,闯入国内院线的也是凤毛麟角。对于目前的都市青年观众来说,农村电影已逐渐成为一个模糊的概念,既与当下影院的发行放映门槛和体制有关系,也与农村电影自身的创作与传播不到位相关。许多农村电影在前期筹备过程中,并没有一个准确的受众定位和明确的传播目标,不能恰当地把握观众的接受心理,所以拍出的影片似驴非马,既不被乡村观众认可,也得不到城市观众的喜爱。
其实,农村电影在进行宣传营销时,可以适当借鉴其他成功商业电影的方式,电影《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以下简称《致青春》)从前期准备、中期拍摄到后期发行,每一环节都有一只无形的宣传之手在操控。功夫不负有心人,电影取得了良好的群众反响,获得了巨大的票房收益。电影在前期准备环节,主创人员就提前选定了目标受众——学生族,并与热门游戏“找你妹”深度合作,设立了“致青春”这一游戏关卡,通过游戏活动提前产生话题效应。为了形成与观众的互动,主创方特意为电影宣传开通了官方微博,微博中既有与观众的话题投票互动,也会不定期发布电影剧照和热门话题,电影预告片重磅出击后,则进一步引爆了人们的观影热情。更让观众对影片满怀期待的举动是,导演赵薇亲自上阵《鲁豫有约》,与“绯闻好友”黄晓明共同为电影做宣传,再一次为《致青春》赚了大把的人气。在影片上映之前,各大视频网站上的花絮和宣传短片纷至沓来,而在影片上映以后,《致青春》的演创团队继续保持与观众的互动,并定时抛出电影话题为其不断保鲜。如此周密而完善的宣传策略,让《致青春》这部小投资、小清新和小成本的电影一举获得了大反响、大回报和大成功。在如此激烈的竞争环境下,农村电影倘若依旧站在原地不动,不及时探索合理的传播途径,其传播现状和传播效果恐怕更加不容乐观。
当下真实的农村生活是什么样的,对于每一个远离农村的观众来说,都是一个问号,大多数观众仅能凭借影视剧中的影像片段去想象农村的景观,因而,创作者建构一个什么样的“影像农村”,直接影响着观众对“现实农村”的认知,所以,创作者不应该逃避现实,只去粉饰农村,抑或丑化农村、架空农村,而是要客观而深刻地透视农村,为中外观众呈现出一个真实的乡土中国。
首先,物质条件匮乏的农村现实亟待予以精神抚慰。虽然我国经历了改革开放的社会大变革,但是在一些偏远山区,仍旧有一大批贫穷落后的人,因为经济问题而上不起学,看不起病,住不上温暖的家。为了求生存和求发展,一大批青年劳力不得不背井离乡,丢下儿女和老人,独自外出闯荡。家中的所有家务和农活儿全都落在老人和孩子身上,有的孩子为了照顾生病的老人,不得不辍学在家;有的孩子为了让兄弟姐妹学有所成,自己甘愿放弃上学的机会,主动选择承担一切家庭重担;有些老人虽已年过花甲,却不能像城市老人一样安享晚年,而是要为家庭生计奔波,拖着羸弱的身躯,扛起家庭经济重担。这些现状只是农村现实的冰山一角,更多问题亟待电影艺术给予情感的安慰和人性的关怀。
农村电影应当将真实的农村现状反馈给观众,给中国甚至世界呈现一个清晰而真实的农村图景,进而为艺术光芒照进现实,提供充满力度和温度的支撑。但是部分农村电影与现实脱节,沉浸在古老的文化秩序中,对失落的文明低吟浅唱,比如,《百鸟朝凤》“整个影片慨叹一种文明和生活方式的消散。《百鸟朝凤》为代表的唢呐文化以至于乡村文化无人传承的悲伤与彷徨,是整个影片最深的基调。创作者具备深刻的乡土经验,可他们又无法超越自己的经验,造成的结果就是下意识地反都市文明,用一种喟叹的方式歌颂着注定消亡的农耕文明”[2]。在此,应提到王鲸导演的一部作品《空巢里的孩子》,这部影片较为真实地再现了农村留守儿童的真实生活和情感世界,并且对农村的落后面貌以及生活条件给予了现实关怀,这样的农村电影能够代表农民的声音,而且具有一定的价值和意义,真正体现了电影艺术的现实情怀。
其次,乡土文化的传承转换有待创作者去引领。如今,一些农村借着改革东风走上了致富之路,但部分游手好闲的农民却将农村搅得乌烟瘴气。赌博风、攀比风、混世风四处弥漫,这样的邪气亦需要电影作品去反映和揭露,并且通过传播正能量的案例去启迪农民思想,从而引领农村风气健康发展。然而,当前的农村电影在反映现实,揭出病苦方面显得苍白无力。甚至有些集体失语和失声,面对问题绕道行走。
部分农村电影不仅失去了现实价值,更缺乏思想内涵,无厘头的剧情内容,脱离了农村生产和生活的实际情况,只会让观众在嘻哈逗乐之后很快淡忘,留不下任何现实思考。而农村人精神困顿的背后,折射出的是乡土文化转换更新的紧迫感,也就是说,农村文化在现代化过程中的创造性转换和创新性传播更为重要。“今天,城乡人口流动频繁,信息传播突破了城乡界限。农村的电影市场并不应只是限于农村题材的影片。在农村最有市场感召力的往往并不是农村影片,而农村影片也并不只是拍给农村人看的。它是面对城乡甚至是国际化的受众的。所以农村题材电影理应有更宽广的视野与深度。在反映农村深层现实,体现当代农村历史性的主题上,农村题材电影理应体现出更多的文化包容性与开放性。其内涵与外延、技法与手段都将融入更广阔的电影发展甚至是时代发展的步调中。”[3]
总之,农村电影的创作和传播是一项任重而道远的宏大工程,未来中国电影若想走出国门,或许还有待农村电影厚积薄发而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