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 笃
断裂的春天(组章)
敬 笃
敬笃,原名李安伟,1986年9月生,安徽人。
开罗的天空,在凛凛寒风中颤抖着,那些来自尼罗河的石头,被打磨成一块块光滑的石板,几乎可以看到摩西的倒影和几行陌生的希伯来文字。
大地被血染成了红色,而那条横亘在生与死之间的海峡,把来自两个大洲的世界隔开,一条看不清的线,绑缚着关于宗教的传说。
穿越某个时代和古埃及王国来一次亲密接触。
死亡,并不是很神秘,只是它被赋予的黑色格调,让它沉迷于一种暗室里的诡秘。隐藏,用水写在石头内部的文字,把语言彻底消弭在故事背后。
历史,在沧桑的轮回中,石头的内脏被剥离,晶莹如玉,一个宛如人形的世界,密密麻麻地展示着石头向内生长的可能。
一只孤独的鸟儿,从天空掠过,白云飘越,一切都平淡如水,谁还记得这片天空下,救赎与超越,仅仅是生命的一隅。
记住时间的维度,从尼采开始,从另一个世界把握世界,那揭开的面纱,便澄明于人间。
假如把真理当作存在,那纵深的历史将会把存在者,送进虚无之中,一切的虚无也将变得无知与可笑。
哲学的终结,在人类的思考中逐渐具备了有限性,看吧!就在远方迷雾的空间中,被遮蔽的真理,正在挣扎,想要摆脱困惑。
拿一只刚抽好墨水的笔,将打印的字体,誊抄为手写体,潦草背后也在隐藏着虔诚。
从马尔库塞的执拗开始,策兰也曾有过反叛,当身边的信徒,一个个离去的时候,你却在孤独中享受诗的哲理和思的绵远。
我们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变老,可我们真的在一天天老去。逝去的时间,从来也没想过在某个节点上稍等片刻。
断裂的春天,让迷雾遮掩岁月的山顶,有多少人沉寂在未知的天空里,做着和春天一样的梦。
北纬四十三度的季节,似乎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四季分明。夏日总会在某场连绵不断的细雨中姗姗来迟,而躲在山顶的樱花,也会在夏至未至之前开放。
用一把锋利的剪刀,强行将春天与夏天撕扯开来,我们便有了充足的理由相信:树和绿色就像故事一样消隐在现实之中!我们的无所不能,恰恰是一种无能为力。
请原谅这里春天的孤绝与任性,它更像是青春期的少女,总希望可以把美留得更长久一些。
如是的循环,过去时与将来时在交错中到来,而我们所能做的只是在变幻莫测中找回自我,并且给自己一个机会,和春天亲密接触。
夜色顺着窗口坠落下来,厌倦了飞翔的鸟儿选择了回家。它闭合的翅膀和大地同一个颜色。
离去的黄昏,将最美的夕阳馈赠给记忆。那些暂无意识的植物,已经适应了每一种光线。
安静的夜,从喧闹的集市归来,枯燥的陈俗烂事,让人乏味,只有这些知趣的风儿,从此间吹过,想方设法地讨人欢喜。
道路消失在视线之内,人类的失落,与夜的静谧一起,走进了莫名的悲哀之中。
谁都在猜测未来将会发生什么,却从未有过恰当语言。无助、疲惫、困厄、压抑,在慌乱的内心底端,呼之欲出。
一声不可名状的哀嚎,让夜重回视野之内,所有的苦难与恐惧,在宁静中等待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以亲历者的身份,探一探这夜的究竟。
年轻而古老的满洲,在春天和一场又一场的雪约会。这不是邂逅,而是审美的自由重复,就像一对恩爱多年的恋人,总会在恰当的时间里完成对彼此的赏析,让每一丝温暖都倾注于体内。
它柔软而细嫩的躯体,早已摆脱冬的严寒与无情,选择于三月降临人间,大概是来向我们告别吧!因为在这一刻,祈求春天的人,恨不得把冬天的颜色抹得精光。
它知道,地球公转,四季更替的规律无法改变;它知道,明天的太阳会照常升起,刺眼的光会灼伤自己;它知道,零上某个摄氏度都不会成为栖息的空间。然而,它毅然决然地学着飞蛾扑火的模样,在不恰当的时候和大地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这一切都源于它深信爱情,想要给人间缔造一段新的童话。
风微微地将太阳消隐在阿尔泰山的深处,翻越这座山,将是另一个世界。晚了两个小时的夜,似乎还没有任何困意,嘶鸣的马儿,像是在报时一样,宣告即将结束的一天。
月亮山的东部迅速升起,看样子有些等不及了,皎洁的月光洒在草原上,仿佛世界都安静了许多,远处隐约传来羊咩的声音。
村落里的灯渐次亮起,色彩斑斓,不时还有祝酒词传出,这是被人发现后的禾木,夜晚的宁静,已被无数的客人掠夺。
我站在院落门口,朝远山望去,想要认真地看一看这夜的禾木,到底是谁在主宰?隐约间似乎有冬不拉在忧郁地唱着歌,而那哈萨克艺人的心是悲凉的,隐秘山林的家啊,你快回来吧!
我的眼泪顺势滴了出来,回忆白天的禾木,人山人海,好像不是人在看风景,而是风景把人当猴耍。来来回回的,爬到山顶再下来,说是要体验最美的乡村,可原始的美,已经搁在了大山的肚子里,装在了图瓦人的心里。
我的回忆被朋友打断,邀我一起继续喝酒,唱一段祝酒词。
空洞的天与黑色的云交叉在夜半时分,一枚暗黄色的霓虹灯,隐约出现在视线之内,光影间闪过一个身影,而后消失在声音之外。
乌鸦越过头顶,绿色的树叶也幻化成漆黑的夜,把命运绑缚一枝细嫩的树干上,飘摇于空间之内,招摇撞骗。
风声、鹤唳,魑魅魍魉行走的夜,谁会把早已关闭的门敞开?谁会把岁月的泥淖都洗涤干净?谁会把尘世的喧嚣都置若罔闻?可惜,伸手不见五指的时候,什么也看不到。
门前,庭后,山挡住了眼睛,雾遮住了眼界,而我们却被裹挟在时间的仓促之中,忽然找不到一条通往命运之巅的路。
众神起夜,将灵魂散放在大地之上,把诗人带入太虚幻境,看游走的身影,是否还在股掌之中?
雨水浇灭了大自然的光亮,却无法掩盖苟活于世的昏黄之光,这大概就是一种启示吧!在远方,忽明忽暗的时候,有一个执着于事的明珠,等待有缘人在午夜的暗处摘取。
这大概是最后的绿皮火车了吧!时间把颜色狠狠地烙在铁皮上,用一个和春天一样的颜色来唤醒沉睡的冬天。
爽目,提神,萌动,这是春天的感觉,是穿越涵洞时生命的体验,那来自黑暗的触手,总在慢条斯理地享受着生活。
时代划出一道痕,来自二十一世纪的节奏,硬生生地把闲适、优雅、安静都抛到脑后,代之以来却是那被称为子弹头的高速列车。
一道光或者一道闪电,在眼睛没来得及眨动的时候,飞越。而那列来自北国的绿皮火车,像一位老妇人,蹒跚着脚步,享受着风景,蠕动着随视线慢慢前行,仿佛世界的躁动与自己无关。
绿皮火车用淡定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位客人,它不是查岗,而是感激,感激选择和它一起旅行的人们,能在喧嚣中慢下来,伴着它的汽笛声迈过每一个山岗,蹚过每一条河流,越过每一个冬天。
你古老的初心,从未更改,只是浮华的人间,再也没有了容纳你的胸怀。看着你佝偻的背影,孩子们再也不想和你有亲密接触,因为他们并未和你生活在同一个朝代。
十二个小时,十二个车站,这是你的最后一次旅行,明天,你将躲在废弃的工厂里颐养天年,再也没有了伙伴。
这注定的结局,从一开始便已经遇见,只是谁也不愿捅破!春天,用绿色送走绿皮火车,留给它历史的记忆,注入书本的深处,把故事讲给后人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