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庆和的诗

⊙ 文 / 朱庆和

朱庆和的诗

⊙ 文 / 朱庆和

朱庆和：一九七三年生于山东临沂，诗人、小说家，江苏省作协签约作家。发表诗作三百余首、中短篇小说四十多万字，著有小说集《山羊的胡子》。曾获紫金山文学奖、雨花文学奖等。现居南京。

橘树的荣耀

不知不觉

我们已来到一片坡地上

这是你家的橘树地

虽然看不到橘树

仍然感觉到累累的果实

垂挂于心

谈话仍继续并在橘树间闪烁

比如这橘树

只有长出果子来

才让人放心

这是它的荣耀

顺手摘了一个橘子

在手里凉凉的

你怎么知道果实里没有愤怒

剥开来，橘子的清香

在黑暗中弥漫

当然有，但最终会消隐

颓败的结局谁也不能避免

就像眼前的夜

我们都要消失其中

但现在可以当作一杯酒

让我们慢慢啜饮

在脑科医院

中午

在医院边上的面馆

你坐在我跟孩子的对面

微笑着

和我们说着话

你说好喜欢我的女儿呀

因为父亲去世

丈夫怀疑

你可能得了抑郁症

让你来看看

多么美啊

你如此深爱着你的父亲

你为什么来到桥上

你上了桥

桥下兵营里

士兵们操练的声音

清晰可闻

如果年轻，你可能

会去当兵

但现在不可能了

所有的东西

都沦为一种日常

更多的人还有车辆上了桥

从你身边经过

此时高架上的地铁

正在转弯

画出一道圆弧

你会不会还觉得

那是一种美

去深夜

失眠的人走出家门

开始丈量黑夜

小吃店的中年夫妇

忙碌着，炉火正舔着锅底

盲人按摩师下了班

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桥下的流浪汉蜷缩成

一个圆，只等好梦降临

几个醉鬼倚靠在午夜门口

空酒瓶滚到了夜的这边

滚吧，灰尘

奇怪的外乡人

在风中

像一块破布

你说西北风是从家乡刮来的

你要闻闻里面有没有

父母的气味

可有谁会相信你呢

就连叫个不停的狗都认出

你只是个小偷

你看这里干净得没有一粒灰尘

快滚吧，让冷风

带你到思乡的地方去

记一次死亡

一个过街的男人

在地上死了

相对于一动不动的他

从塑料袋里挣脱出来的两条鱼

更引人注目

在黑色的街面上

蹦跳不停

看上去在为死者庆祝

生动的表演

引来了越来越多的围观者

死者的两只鞋子

已在人群之外

像是“人”字被拆解

夜色悄然而来

围观者相继散去

回到了各自的坟中

空洞的夜晚

楼梯口的两个人

或者是狗或者蝙蝠

在互相撕咬

午夜的昏黄的灯光下

黑暗的身影更逼近真实

伏在水泥台阶上的四肢那么用力

甚至要抓出血来

压抑着粗重的喘气声

凶狠地撞击看上去

不是在交媾

更像是合谋要把楼房推倒

窥视的人没有快感

在这闷热的夜晚看到了这一幕

只是感到羞耻

就像来到这个城市已多年

一直被凌辱至今

中年以后，我时常想到死亡

在单位，我

习惯上厕所的时候

站在窗边

抽上一支烟

跟往常一样

清洁工打扫完女厕所

然后在男厕所门口

习惯性地喊一声

“里面有人吗”

见没人应声

她就推门进来

夜晚是斑马身上的黑色条纹

你说，夜晚是一个放荡的妓女

你曾在她身上肆意挥霍

你说，夜晚是一条腐臭的河流

你曾无奈地漂泊其上

你说，夜晚是一位慈爱的母亲

你偎依在她怀里大声哭泣

你从不说，夜晚是斑马身上的黑色条纹

你害怕斑马从体内冲出来

消失在草原上

镜子

你从河岸上走过

一次次地走过

像是反复擦拭一面镜子

水里的倒影

捕捉你的每一步行踪

身后的微尘和冲动

甚至是犯下的或大或小的罪

沉入河底

化为淤泥的黝黑与静谧

连同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