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岛 岳 杰
槐香五月
青岛 岳 杰
雪白、幽香、漫漫的、沉甸甸的,槐花又悄悄然盛开了。
又是五月的一个雨夜,哄睡了孩子,静静的合上书,起身打开窗户默默的感受这沁人心脾的清香和淡雅庄重的美,思绪也因此而奔跑起来。仿佛又置身于那个浸满我童年欢笑的小院,又看到奶奶,又谗猫似的紧跟在奶奶身后,看她小心的翻起锅里片片金黄色诱人的槐花饼,不时地问:“奶奶,饼怎么熟的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好啊,一会该糊了吧?”我不由得笑出声来,笑自己天真又笨拙的掩饰,泪水也同时溢满了双眼。
也是这样一个槐花飘香的季节,初三时的我为升学考试忙碌着,早晚自习和每天不变的八节课,让我无暇顾及老屋院外已是素裹般的老树还有上面串串俏皮的银铃,甚至于几天都没有去看奶奶了。一天深夜,疲惫的回到家,满屋弥漫着的熟悉的香味,让我眼前一亮,“槐花饼!奶奶!”依偎在奶奶身旁,几天来所有的烦闷都随着槐花饼的幽香渐渐飘散。我大嚼着,含混不清的嚷嚷着:“奶奶,这个周末考完试,我陪您撸槐花去,我肯定比您折的多。”奶奶一边给我倒水又一边嘱咐我:“行啊,我等你,慢点吃别那么猴急,又没人跟你抢。”
或许每个人都会有一些遗憾,而这个不经意之间的约定却成了我一生的遗憾,我再也没有机会跟奶奶去撸槐花,突发性脑溢血夺走了慈爱的奶奶。清晨,邻家叔叔跑到学校来通知我时,我不相信这是真的,甚至当我看到安详的躺在床上的奶奶时,我都一直以为,奶奶只是睡了,因为我们还有一个约定。于是,我呼喊着,摇动着奶奶的手臂,企图唤醒她,哪怕奶奶只是看我一眼,和我说一句话。可是奶奶始终没有回答我,她只是那样安详地睡着,任我怎样哭喊都没有反应。当握在我掌心那双曾经拍我入睡的手逐渐变的冰凉,这种彻骨的冰冷让我恐惧;当妈妈给我穿上孝服,那种雪一样的白刺痛了我的眼睛;当我看见爸爸和叔叔们腰间的麻绳,我彻底的绝望了。一种可怕的无助像碎冰一样一点一点慢慢的渗透到我的骨髓,我知道奶奶走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送走奶奶,我一个人来到老槐树下,小雨细细密密地下着,串串槐花在雨中愈发显得苍白,挂在花端莹莹的水珠像泪滴一般,我知道它们和我一样心酸,泪水又一次潸然而下。老屋依旧、槐花依旧,而我却再也找不到奶奶。于是以后的这些年里,我没有再折槐花;于是每次五月花开,我都拣一捧落花珍藏。因为我时刻牵挂着遥远天国里的奶奶,不知道她在天国里寂寞不寂寞,不知道天国里是不是也有槐花飘落,不知道奶奶是不是也会站在树下遥想孙女儿……
时光荏苒,转眼已过二十一年,那个曾经蹦蹦跳跳的小姑娘,已经为人母,二十多年一路走来,说不上是幸福还是辛苦。大多时间里忙忙碌碌的应对着各种日常问题,少有空闲时也要各种的聚会出游,几乎没有闲暇。幸好父母安康、爱人和孩子一路陪伴,日子便也这样恬淡的溜走,似乎时间也已经冲淡了一切。可每每到了这个季节,槐花的幽香总是伴着春雨的轻愁,淡淡的来,轻轻的拽起那些多年沉寂的哀思,隐隐的让人心痛。经常在这样的夜晚静听雨声、风声,时光流逝,一切都在改变,似乎只有花香和风雨声还跟儿时一样灵动。闭上眼睛仿佛回到老屋,屋檐上滴下串串水珠,脆生生的敲打着门口的石板,阵阵麦秸秆淡甜的清香伴着袅袅炊烟,风箱呼呼噜噜的与锅碗瓢盆一起合奏着小乐曲,水灵灵的槐花一嘟噜、一嘟噜的挂在窗外的枝杈上,趴在窗台边撑着腮帮子看雨的红衣小女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奶奶唠叨着什么,奶奶宠溺的拍打着女孩的后背、为她整理头发、扎一个红色塑料小头花,一切都那么静静地、悠悠地。总在这时蓦地发现,这些年都在匆忙的追寻着更好、更新、更快、更美,却独独忘了追寻宁静,当自己也到中年,看着孩子长大、看着父母老去,才觉得安静的陪伴有多么难得。手机、网络带来了便利,更带来了可怕的隔阂。我们还有多少机会可以静静地坐下来,借一壶清茶与父母闲聊过往;我们还会不会像多年前一样,用淡然安宁的心境默默的陪伴孩子的成长,他们的记忆里还会不会拥有这样温暖的画面,多年以后他们会不会借着这种温暖一路前行。
不知不觉已是深夜,从思绪中折回,蓦然感恩有这样的花香雨夜,无论揪起了痛楚还是忆起了快乐,总让自己的内心有一隅可以舒展,让自己可以稳稳地整理思绪和生活的头绪,把幸福和浓浓的爱小心珍藏、把一切不如意折起安放,让自己又充满力量和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