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晓玲
在去柬埔寨之前,我们做过一些简单的攻略。据说,过边检需要给海关人员准备一美元的小费。虽说从小费的性质来讲,不应该索要,我和朋友还是专门换了一些零钱。
轮到我们了,但见海关人员温吞吞地工作着,像电影里的慢镜头。不是“一辈子只能爱一个人”那种美丽的慢,是那种有所求、欲言又止的慢。
果然,盖完那个珍贵的章,海关人员的中文无比流利地脱口而出:“小费!”
我拿给他一块,他脸上表情气象万千:“两块!”
我不想在踏上这个国家的一开始就影响心情,赶紧又挑出一块给他。他缩头縮脑地笑:“谢谢!”
此君在我初踏上宝地之时,就给我一记响亮的耳光:我叫你傻头傻脑没事喝“鸡汤”!因为之前我脑子里一直有这样一个感性认识:那些有信仰的国度,人们穷且快乐着。
我跟朋友掐指一算,此君的收入在这样生活状态的国度里,那是相当相当可观了。人们希望拥有更多的金钱,无非是要得到更多的尊重和拥有存在感。可是在这样不停缩头缩脑的笑容里积累财富,天长时久,人脸上的气质开始变得猥琐,人的内心开始变得低微。跟“尊重”这个词,恐怕越离越远。
在巴扬寺、小吴哥等各个景点,经常碰到肤色黝黑身体发育不良的男童女童,手里扬着一叠明信片,围过来做生意:“姐姐,买下来吧,才一块钱!”眼神复杂,有一点狡黠,还有一点难堪。
当地的导游曾经嘱咐我们不需要刻意去照顾他们的生意。因为若是游客善心大发,他们挣了钱,便再也不肯去上学,反而是害了他们。
劝别人别掏钱总比劝人掏钱容易。
我们理直气壮地躲着他们,带着一成优越和六成羞愧以及另外三成的困惑不定:都是有小孩的人,如果这个面孔是我孩子的话,我希望别人怎么对他?到底怎样才能将对他们的伤害降到最低?
都是七八岁的孩子,眼神里还带着不认识这个世界的茫然,上来就用这样的方式与这个世界互动,他们的心将来会长成什么模样?
去乡下的湖边看日落,经过一个个小村子。凌乱、杂乱、混乱,像贫民窟,外在的一切反映了心的没有秩序。在这样的环境里穿行,生不出“相对”带来的优越感,更多的是“原来还有人这样忍受生命”的无奈和悲哀。
我悄悄地观察当地的行人,他们脸上看不到快乐,倒是也看不出不快乐,是一种模模糊糊的麻木。
其实人是生活在“相对”里的。穷,并不可怕,只要没有富来打扰。我们这些外边闯进来的游客,是打扰他们了。我们的那种富足,就像口袋里那把随时可以抓出来散发给小孩子的糖,一定会慢慢让他们开始不快乐。但我一个朋友曾经说过:欲望从来没被激发不是真自由。欲望被激发,然后放下,人才得自在。
一百多年前,吴哥窟被法国人在密林中发现,轰动世界。从那一天起,这里就注定要被打扰了。
也不知是偶然,还是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