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永枚诗选
西沙自古是中国的领土领海,
我们祖先的足迹早把诸岛踏遍:
多少辈,
渔船来此捕捞,
多少代,
航队锚泊海湾;
更有那,
汉字碑,
先辈坟,
永乐古钱,
蓝花瓷盘,
文物、古迹,
铁证万件。
使人依稀可见:
祖先的渔火,
汉、唐的炊烟,
明、清的篷帆……
头发斑白的老人,
在弹坑边种下一棵杏树。
他要用暮年的汗水,
叫杏树开花结果。
原先这被炸烂的地方,
曾经有过一棵杏树,
栽树的是他年轻的儿子,
他已扛枪出发上战场。
种树人还没尝到一粒果实,
杏树才刚把花瓣舒展;
树浆像眼泪般流淌——
杏树已被炸断!
人们一边英勇斗争,
一边医治创伤:
扫除了破砖碎瓦,
把另一棵杏树栽上。
这是仇恨的标语,
它要传给予子孙孙,
人民决不会被征服,
杏树就是证人。
杏树会长得又粗又大,
敌人一定逃不脱惩罚!
老人你将迎接胜利归来的儿子,
在那结满果子的杏树下。
长长的骡帮缓行在两岸,
油菜花开青稞苗儿鲜。
看江心飞射着牛皮船,
白鸥和彩云用力追赶。
藏布江拐过群山,
藏布江滚滚向前!
在这里唱过多少悲歌,
往昔的日月天天有灾祸,
一匹匹乌拉尔牛沉入江底,
一个个阿妹子哭唤阿哥!
藏布江就是藏民,
藏布江浸满灾难,
她的水波晶莹闪光,
一定是血泪所变。
江滩上升起过多少堆篝火,
林卡里长留着歌舞人的脚印,
美妙的腰笛吹奏了千年万载,
苦难杀不死乐观的心!
藏布江就是藏民,
藏布江充满欢乐,
严寒封不住长流的绿水,
她日日夜夜在高歌。
藏布江拐过群山,
藏布江滚滚向前!
在这里进行过无数次鏖战,
人民的热血抛洒江心;
英军的战刀在江底锈烂,
卖国贼在急流怒浪葬身!
藏布江就是藏民,
藏布江就是英雄,
她的浪花是洁白的,
不准污黑只能染红!
如今两岸的人民已经解放,
江涛和骡帮齐唱着新生。
这土地还会产生多少故事啊!
每一个主人公都是幸福的人!
藏布江就是藏民,
藏布江前程远大!
她已冲过了腐朽的年代,
要前进,谁也挡不住她!
藏布江拐过群山,
藏布江滚滚向前!
炮弹掀起三尺厚的浮土,
最后一片青草也被烧尽,
在绵雨后的一个早晨,
浮土里长出一株马樱。
渐渐开出一朵马樱花,
花瓣儿鹅黄间粉红,
花冠在微风中摇曳,
多可爱啊!彩色的小生命。
炮弹又炸在祖国领土,
战士用钢盔把它扣紧,
鲜花也不得不戴起钢盔,
为了结籽,就得抵抗侵凌。
骑马挂枪走天下,
祖国到处都是家。
我曾在大巴山上种庄稼,
我曾风雨推船下三峡。
蜀山蜀水把我养大,
蜀山蜀水是我的家。
为求解放把仗打,
毛主席引我们到长白山下;
地冻三尺不愁冷,
北方的妈妈送我棉衣和;
百里行军不愁吃,
大嫂为我煮饭又烧茶;
生了病,挂了花,
北方的兄弟为我抬担架。
骑马挂枪走天下,
走到北方啊,
北方就是我的家。
我们到珠江边上把营扎,
推船的大哥为我饮战马,
小姑娘为我采荔枝,
阿嫂沏出茉莉茶,
东村西庄留我住,
天天道不完知心话。
骑马挂枪走天下,
走到南方啊,
南方就是我的家。
祖国到处有妈妈的爱,
到处有家乡的山水家乡的花。
东南西北千万里,
五湖四海是一家。
我为祖国走天下,
祖国到处都是我的家。
你说什么地方最好?
我说北京最好!
北京住着党中央,
领袖在那里辛劳;
北京好比火车头,
带领着新中国的列车飞跑。
你说什么地方最好?
我说故乡最好!
我们在故乡长大,
难忘那田野流水小桥;
甜又美,家乡水,
幸福的故乡是战士的骄傲。
北京好,故乡好,
为了北京,
为了故乡。
我们来边疆,
执勤又放哨。
这里的每一条小路,
都连接着北京的街道。
这里的每一座高山,
都和故乡相依相靠。
每一棵树,
每一根草,
每一条水,
每一座桥,
都是祖国的尊严,
和平的最前哨。
我是一个边防战士,
边疆对我最重要,
提起边疆我自豪。
你问什么地方最好?
祖国给我的岗位最好!
我守卫的边疆最好!
哎……
晚风把白帆送来了,
哎……
渔船在岸边系缆了!
黄金的沙滩鱼鹰在叫:
出海的人们回来了!
带着胜利的微笑,
抬着渔篓挑着挑,
大鱼小鱼千万条,
直蹦跳,白漂漂。
哎哎哎哎,
海边的黄昏霞光万道,
海边的黄昏热热闹闹,
出海的人们回来了!
哎……
渔村的炊烟升起了;
哎……
港湾的灯塔要亮了!
捡贝壳的孩子直喊叫:
晒盐的人们回来了!
男男女女挤满道,
推着小车挑着挑,
盐粒堆得雪山高,
亮晶晶,白皎皎。
哎哎哎哎,
海边的黄昏霞光万道,
海边的黄昏热热闹闹,
晒盐的人们回来了!
哎……
大海涨潮了!
渔火生起了!
别了,椅子……
红漆扶手曾映出严峻、宽舒,
弹簧海绵托起过运筹、忧思,
旋转,和周围的眉目相笑或相持,
固定,让上下的心窍衔结通声息,
画圈圈。不准。拟同意……
倘有形怕你早已载不起,
谄笑。钱财。酒肉……
如收受定会推倒淹没你。
权力和劳作的蚕架呵,
我在上面吐出平凡的任职史……
我怎能不告别椅子?
子夜,坐在上面仰望南天,
皓月,如一张面庞飞过来,
问:你还要坐多久呢?
切莫让椅子与你一起老朽,
变成一尊坐像的化石?
请严明的青春上坐吧!
以他才华的经纬,
编织新美的画与诗。
别了,椅子……
同志们多少惜别泪挽留意,
可也见昨日的笑眼变冷眼,
点头哈腰瞬间板起面孔不认识,
丁丁丁,我习以为常拿起话筒,
一听是我,顿时缄口打哑谜;
人生个个秋风客,
这一天也会轮到你。
别了,椅子……
华年已焰焰燃尽烛光,
老躯却跃跃欲试余力,
虽然我不再坐这把椅子,
中国何处没有我的一席?
哪一户老百姓家,
都有自己的椅子,
是轻盈的插秧船,
给青水荡漾的心田插秧苗,
是有力的推土机 ,
向险隘荆榛的前路伸铁臂,
也可以是战斗的指挥车,
在血色的晓云中驰驱。
我,决不需要安乐椅!
别了,椅子……
对贪婪你是悬崖,
对无能你是滑梯,
对夺取你者你是烈火,
对垂涎你者你是荆棘,
发号施令的宝座,
也可能变被告席!
别了,椅子……
我捡起一根落在上面的白发,
笑笑,让最后一缕眷恋如飞絮,
我拿起一块新抹布,
把椅子浑身上下细细擦洗,
也把我留下的迹印体温拭去;
以螺丝刀拧紧每一根螺钉,
使它更稳固,不偏不倚。
我将以欣喜迎接继任者,
用信任扶着他:
来,坐上去……
柏荫里黄莺亮翅流星闪闪,
墓道边野菊吐蕊露珠圆圆。
我的背影在沮水渐短渐小,
望眼中的桥山越映越高宽。
一步一鞠躬,鞠躬又流连,
情愫深入大地紧贴着根源;
虔敬献给中华民族的祖先,
瞬间去到四千五百多年前:
脱掉了树叶兽皮赤裸的野蛮,
穿戴起布帛丝绸文明的衣冠,
陌上种桑林,采桑忙养蚕,
吐丝到尽的仙女啊正织茧。
生吞活剥的苦痛史到此删节,
美熟的米肉头回在人类出现,
铁铸的锅,竹编的甑,
晓风轻飘着袅袅炊烟……
高树上的眠处让鸟去栖息,
土穴中的居所改做成羊圈,
梦里狂风,身跌云崖下,
醒来爽笑,窗外新月圆。
我的经络般的道路啊!
滚过任重道远的车轮;
我的母亲般的河流啊!
托着天下第一只航船。
疫病伤残者喜闻福音,
湿凉寒燥温调理不难,
《黄帝内经》页页如贝叶,
生生不息的民族永葆春天。
左手执盾,右手持矛,
勇士们与蚩尤血战中原,
毒雾迷天,妖云障眼,
指南车指出统一的凯旋!
听!十二口大钟回音嘹亮,
辉煌的乐章叫荒野百花妍,
十二音律引来凤凰曼舞,
麒麟腾跃林苑五彩斑斓。
人文的初祖啊!
伟大的黄帝啊!
头戴高冕,垂旒璀璨,
玄衣黄裳,立地顶天。
黄,热爱和平的颜色,
黄,崇仰正义的旗幡,
黄,是勤劳是智慧是勇敢,
黄,是阳光是泥土是河川……
柏荫里的流莺隔叶送歌,
诗魂从传说中回到眼前:
金黄的阳光,金黄的陵墓,
不高的土冢,泥砖的坟圈。
小小的祭亭予人遮风雨,
矮矮墓碑犹是后代建,
没有石人石马石象,
没有陪葬殉葬飨殿。
敬仰的足迹踩出一条大道,
祭祀的种子茂生林木漫山,
黄帝已和大自然浑然一体,
永恒的民族!永恒的祖先。
长鬃烽火红亮,
双耳号角悲壮……
驮着一对新婚青年,
背上蜜月,
蹄下泥土香。
夜,睁着火炬的大眼,
朝来给你一路好风光,
游人的愉快就是他的愉快,
背上春阳,
蹄下路多长?
为什么
黎家的小屋像只船?
我知道:五指山曾经是苦痛的海,
海上的风暴是“汉宫”
逼他们年年漂泊
找不到安居的地点,
就像找不到停泊的港湾。
黎家的小屋像只船,
记下了往昔的苦难。
没有绿叶打扮我,
大敞着铁的肢体,
次第献出白色的小花,
尽是单瓣,不沾富丽,
有如大地母亲的胸海,
溅起的点点浪花儿。
长于南国温润之乡,
罗岗田野我所居,
从没傲过彻骨的奇寒,
梦里也不见雪花飞,
没有大红颜色来悦人,
不是寒梅,是暖梅。
游人如织来看我,
有赞誉,也有摇头叹气,
我都如常报以微笑,
万物都有自己的价值,
我生长,切切期待:
枚枚酸果献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