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俊宇
江南 :婉约情韵(十二章)
倪俊宇
柳丝轻扬,
绿了一帘烟雨……
拱桥过舟。水阁向晚。廊坊灯闪……
——一幅幅,在桨声水影里生动。
飞檐幻象。石栏故事。砖雕传说……
——一段段,洇入了我的忆念。
款款流淌的评弹,洗去马头墙的尘迹,亮出一两朵小花的笑靥,有足音悠长深巷,可觅到油纸伞撑不起的丁香幽怨,滴落在青石板上。
哦,水塑的周庄,
在古典里荡漾,滋养着现代的目光。
听不见跫跫足音,也没有嘈嘈市声,
却有温婉的评弹,萦绕着橹楫;却有浣女的吴语,荡漾出阵阵涟漪。
看不到车轮疾滚,也没有尘土飞扬,
却有青翠的柳丝,挽挂住声声燕鸣;却有雕花的楼阁倒影,轻吻着清波。
两岸的廊坊间,袅袅的龙井茶香,斟热引领新潮的话题。
堤上的青石板,总有款款远去的油纸伞,滴落的时缓时急的爱情絮语。
虽没有戴望舒的雨巷里那丁香的情思,浮动着幽幽的深长。可乌篷船远去的倩影,也能牵出迅哥儿社戏的锣鼓声声……
哦,江南的水巷,
碧浪砌成的长巷,柔情铺出的长巷,是水乡多彩的灵韵哟,是杏花烟雨划出谱线的抒情乐曲。
古玩熏香的长巷,文墨氤氲的长巷,是江南典故的意蕴哟,是石拱桥押着韵脚的古风新诗。
纷纷扬扬,一场杏花雨,横贯谁的岁月?
让心湖陡涨,泛起涟漪层层……
哦,笛声悠悠,拂动滴翠柳丝在霏霏烟雨中,逸出思绪,葱翠而绵长……
沿着柔柔雨脚,或走向断桥的红伞,或走向二泉的月华……
绿风闻莺,苏堤徜徉。携着友情,在夕照暮钟下,寻访岁月深处的诗韵。
烟波渺渺,泛舟湖上。相聚的快意,在红莲舞影间的竹丝之声上荡漾。
听欸乃响过,桥洞石雕又添新苔点点。总有桨声灯影,在我的梦中萦绕……
哦,一管横笛,正柔柔牵我
流连烟雨波光,流连江南情韵……
一册宋代街井野史,在阳光下缓缓地打开……
思绪,走在石板路上,一页一页,我读着抑扬顿挫的商贾市声。
店铺。酒肆。茶馆……在翻动宋时风的招旗下,挤挤攒攒。
高耸的雕窗门楼,镌刻着尘烟遮不住的往日的繁华。
选购徽墨、宣笔,竟翻检出许多未及线装的史话与轶事。
宣纸抖动,可舒卷出无数山岚泉声;
歙砚浮香,该萦绕着万千书卷画轴……
一条又一条石板,折叠多少历经沧桑的脚印?
竹帘半掀,不意与哪位墨客骚人的朗笑撞个满怀。
走在老街,我发现我
成为一句宋词。
一棹轻舟,扬起一滩鸥鹭的鸣啭。
沿着雨中的拱桥,追寻那把红色油纸伞。
沿着青石板小路,缓缓走向岁月深处……
承接星月的黛瓦,荡漾跫音的雨巷,追着采莲船的小调,绕着雕花窗的评弹……
哦,全漫漶在连绵柳烟桃红的暗香里。
古筝溅落的雨滴,落进泊在乡愁里的水乡。
一幅写意的水墨画,挂在谁的心头?
一小簇一小簇,绿色的火焰,
在银铃般的笑语中,在百灵鸟般的歌声中,燃烧起来了,蔓延开去了……
一阵阵山风暖了,一丝丝烟雨飘了,一道道小溪欢了,一缕缕晓岚绿了,
一片片山坡,跃动起来了。
一条条园间小路,曾叠满脚印和喧闹,
在寒风与葱翠之间,串串汗珠,闪烁早起太阳的光芒。
催春的竞赛号子,让采茶姑娘们心花绽放。
而今,姑娘们像蜜蜂,在莽莽绿海中翩翔。
茶篓,装满颂春诗页;茶篓,驮起半山春色。
看哟,那双双巧手在翻飞,舞动出龙井茶园生动的风景。
踏半江秋声,自一串雁鸣间剪出背景。塔层,折叠岁月成伫立的沉思……
狭窄的塔梯,可载得起悲欢离合恩恩怨怨的情愫么?
塔畔的垂柳,柔软得像别离的心,许多故事便折断于此,把缠绵与悲壮,交付给化不开的橹声和烟波里的斜阳……
碎笛长笙,仍萦回于雕梁画栋,把许多胸中块垒,都诉于谁听?
或是挥毫泼墨,在宣纸与折扇间,铺展故土的山水,渲染恋乡的情怀;
而壁上,亦有长吟短唱,怀古感世,喧响不息……
风,叩击着檐角的风铃,让许多日月与传说,随积尘在墙内剥落……
风铃声声,穿透岁月风云,叩响谁的心弦?
一管遗存的古笔,耸立着,蘸晨光暮色,蘸乡思友情,在那些游子心上,画一个不肯圆寂的梦……
自一朵茉莉的唇边绽放。暗香浮动,荡漾夕烟柳丝,如梦。
长箫或短笛,横贯谁的沧桑路途?
罗帕摇动,缠绵于乌篷远去的橹声。断桥的红伞,在岁月深处,亮成灯盏。
弦与弦之间,化蝶的彩翅,翩翩。
有跫跫足音,从一阕慢词的离愁中走来,踩伤了裙袂翩飘的五月。在石桥与雨巷的尽头,洇化出古典的背影。
今夜,多少思绪,在那声颤音上辗转难眠……
线装的江南,在丝竹中醒着,听花,听雨,听风月。
谁,最早点亮一朵火焰,迫使寒冬后遁?
从圆润的手臂爬上去,一点一点骨朵嬉戏在春天的肩头……
一朵花,焙热大地的胸口。
梅。撑开雪地,噼噼啪啪地燃烧。
来自心灵的真情,温暖寒夜的伤痛。
我听见了你抚摸那火愤怒的流动之声……
许许多多早行人,看见古典的美人手持火炬,在前方走向最初的曙光。
风情万种的纤指,轻拈一朵一朵微笑,成为一枝清清淡淡的人生。
你,用柔情描绘一种再生的欲望。
在你的前方,是次第返青的鸟鸣……
山风忧郁,吹低向晚的天。
谁把岁月踩成蜿蜒的石阶山径?暮岚四合,挤压山路,扭曲。
追着萧萧落叶,一扇鹰翅,掠过我茫然的心空。一声声智慧的箴言,穿透迷蒙的夜色,亮在前方……
我看到了,云游的归僧,手敲山门。梆梆之声,自唐朝飘来。
门环上的月华,响成碎片,让夜鸟的惊鸣驮远……
是钟声的诗意,还是禅意?引领我走向一盏宁静的光晕。
灼灼其华。春天的唇边,夭桃灿然绽放。
素白的三月裙袂,飘飞桥畔系着鸟鸣的柳丝。
伞下的明眸,欲言又止。一朵嫣笑,拢绿沾青,滋润着千年传说……
一朵花,又一朵花……
沿着妍红的音符,你可寻觅得跫音悠长的雨巷?
款款暗香,浮动折叠岁月思恋的青石板,袅娜隐入竹的翠梦。
谁把一枝丁香,蕴成内心深处的疼。伞面有否撑起欸乃而去的忧伤?
一篙软语评弹,呢喃。洇化许多情节。
小桥流水的诗韵,缱绻烟雨,在指尖上,摇曳,温婉……
水样的夜色,被什么漾动着。
是花瓣上带露的诺言、榕荫下夕照的期待,在粼粼的琴声上漂浮么?
南院墙关不住的那一簇簇暗香,浮动在渐次消隐于幽深的跫音里。
一片片青石板,摇曳谁起起落落的岁月?
哦,望过许多云与月的泪眼,是邻家阁楼窗口的灯光。
亮了,灭了;又亮了,又灭了……
让一些落满尘烟的情节,随着年华的逝水,沉入夜色;
让一些缠紧梦境的情节,沿着触摸人生的指尖,走入琴弦……
是的。我徘徊在银鳞游动的音符里,
咀嚼五味的嗟叹或情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