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筱强
上庄记
葛筱强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天空压得很低,简单的风
变得比昔日深沉,忧郁
湖畔的小叶樟,有些枯萎
平原上杂草丛生,紫穂槐放下了
蓝灰色的披肩,像跳跃的火苗
偶尔会有麻雀的尖叫从叶隙
落在孔雀草的花瓣里
公路上满是灰尘,而阴冷的秋雨
是麦秆儿上的往事,显得无比遥远
却又历历在目。它降低了生活的危险
但又与破碎的生活无法分开
如果不用楸潭和八音瀑泼墨
山上的飞瀑和薄雾
要比云杉脚下的黄昏低些,懵懂一些
比如,红景天不知胡枝子的心事
紫色的乌头和盲目的大蓟
不知风铃草的心事,仙人塔
不知秋天的心事。崖畔的枫叶红了
金银花的果子落了,仿佛山溪
一声又一声的呼唤,婉转,妩媚
仿佛“山山掼簇,去地不知”
仿佛故地不知旧梦,老酒不知乡音
金雕岩不知羚羊界杜鹃的曲调
雨后的彩虹,不知三像石的冷峻
江山明灭,不知明月的影踪
群山如海,而一座村庄
不过是一叶丛林中的扁舟
在汹涌的东陵花与板栗之间
在堆叠的暴雨与光照之间
一叶扁舟,有时也是茫然四顾的
过客,一如落花与黄叶
在光阴翻滚的山溪
洗濯了鸟鸣的倒影之后
顺流而下,带走季风的叩问
和歌谣里的无霜期
如果可能,也会带走羽衣甘蓝的旧梦
和蓝铜的心脏,犹如
一个过客,孤独地站在船舱
自己未来的命运仍未可知
山寂静,树寂静,云寂静,山坡上
回望远客之惊奇的羊群寂静
为了确认还在
片岩衣角上的风铃草
比野菊腰上的秋天寂静
在太阳照不到的
阴影里,蝉翼收集了
寂静的明与暗,远与近
深与浅,因而大于所有的寂静
“今日又明日,归卧南山陲。”
整个下午,蝉声覆盖了
此起彼伏的人间草木
寂静覆盖了自已
相互揖别的回声
还没有动身,来时那一场
黄昏的骤雨,仿佛又涌向眉梢了
那草径上的旋覆,点染了新露
依然安静地开着,恰如与我度过
数个良宵的星辰;那低头的金盏菊
与一地落英的锦带,是沉默的
像深浅不一的鸟鸣,或肤色不同的虫吟
也像天际的浮云,把湛蓝如初的古意
反复的涂抹,咏唱:“几日同携手,
一朝先拂衣。”且再拂去南山的
苍凉秋色,作桥上无尽的晨晖
与九孔洞箫的起伏,跌宕
所谓告别,不过是让时间再度奔走
而奔走,不过是又一次让远客
重沾时间琴弦上的瑟瑟风尘
那些比鸟鸣更轻的薄暮
常常就是被落叶惊醒的泥土
当我低头看云,看河中蝴蝶的
尖叫,与南山的幽暗
我就不能再说出与我
更为遥远的事物
比如,风过之后就是落日
落日之后,就是被星星压的
更低更深的旅程
“是告别的时候了……”
一颗星,牵着另一颗星不忍离去
也就是说一朵花,看着另一朵花
眼睛里忽而长出悲伤的薄雾
那些推向胸口的白昼与夜晚
不是倾斜的山路与紫槐
也不是瓦屋下的一地落英
而是山楂树忍痛抛向空中的灯火
让起伏云间的脚印,不能自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