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吾,现代著名作家、戏剧家、文学翻译家。作为戏剧家的李健吾,少年时期即荣膺舞台“名角儿”而名噪京城,1923年到1980年间他创作了近五十个剧本。作为文艺批评家的李健吾,有其独树一帜的风格特点;作为文学翻译家的李健吾,有大量极有声望的译作传世;作为小说家的李健吾,同样创作了直指内心、深入灵魂的不朽之作。而作为散文家的李健吾,更是以其凝练大气的语言为我们呈现出散文独特的魅力。他的文字简洁但气势磅礴,所以讀来让人精神振奋。另外,他喜欢引经据典,谈古论今,看似不经意随手拈来如话家常,实则含蓄深沉意蕴无限,不着痕迹尽得风流。李健吾的《雨中登泰山》、姚鼐的《登泰山记》、杨朔的《泰山极顶》、冯骥才的《挑山工》并称为“现代泰山四大著名散文”。
这篇散文描述了雨中登泰山的路线行程,岱宗坊——虎山水库——七真祠——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天阶——长门洞——经石峪——壶天阁——黄岘岭——二天门——云步桥——慢十八盘——升仙坊——紧十八盘——南天门,最后到达天街。作者以游踪为线索串联起来,依次描写了沿途种种景观。不仅写出了雨中泰山独有的那种魅力与风姿,而且还记录了雨中登山独特的情趣,写出了人的精神风貌以及心灵感受。让我们追寻作者的足迹,沿着他的游踪,领略雨中泰山独有的神韵,与作者分享雨中登山的收获。
我们才过岱宗坊,震天的吼声就把我们吸引到虎山水库的大坝前面。七股大水,从水库的桥孔跃出,仿佛七幅闪光黄锦,直铺下去,碰着嶙嶙的乱石,激起一片雪白水珠,脱线一般,撒在洄漩的水面。这里叫作虬在湾。
我们绕过虎山,站到坝桥上,一边是平静的湖水,迎着斜风细雨,懒洋洋只是欲步不前,一边却暗恶叱咤,似有千军万马,躲在绮丽的黄锦底下。黄锦是方便的比喻,其实是一幅细纱,护着一幅没有经纬的精致图案,透明的白纱轻轻压着透明的米黄花纹。——也许只有织女才能织出这种瑰奇的景色。
雨大起来了,我们拐进王母庙后的七真祠。这里供奉着七尊塑像,正面当中是吕洞宾,两旁是他的朋友铁拐李和何仙姑,东西两侧是他的四个弟子,所以叫作七真祠。吕洞宾和他的两位朋友倒也还罢了,站在龛里的两个小童和柳树精对面的老人,实在是少见的传神之作。一般庙宇的塑像,往往不是平板,就是怪诞,造型偶尔美的,又不像中国人,跟不上这位老人这样逼真、亲切。无名的雕塑家对年龄和面貌的差异有很深的认识,形象才会这样栩栩如生。
我们来到雨地,走上登山的正路,一连穿过三座石坊:一天门、孔子登临处和天阶。水声落在我们后面,雄伟的红门把山挡住。走出长门洞,豁然开朗,山又到了我们跟前。人朝上走,水朝下流,流进虎山水库的中溪陪我们,一直陪到二天门。悬崖崚嶒,石缝滴滴答答,泉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斜坡,流进山涧,涓涓的水声变成訇訇的雷鸣。
十八盘仿佛一条灰白大蟒,匍匐在山峡当中;更多的时候,乌云四合,层峦叠嶂都成了水墨山水。蹚过中溪水浅的地方,走不太远,就是有名的经石峪,一片大水漫过一亩大小的一个大石坪,光光的石头刻着一部《金刚经》,字有斗来大,年月久了,大部分都让水磨平了。
我们抖擞精神,一气走过壶天阁,登上黄岘岭,发现沙石全是赤黄颜色,明白中溪的水为什么黄了。
靠住二天门的石坊,向四下里眺望,云薄了,雾又上来。
过了云步桥,我们开始走上攀登泰山主峰的盘道。南天门应该近了,由于山峡回环曲折,反而望不见了。野花野草,什么形状也有,什么颜色也有,挨挨挤挤,芊芊莽莽,要把巉岩的山石装扮起来。
我靠住升仙坊,仰起头来朝上望,紧十八盘仿佛一架长梯,搭在南天门口。我胆怯了。新砌的石级窄窄的,搁不下整脚。
我走在天街上,轻松愉快,像一个没事人一样。一排留宿的小店,没有名号,只有标记,有的门口挂着一只笊篱,有的窗口放着一对鹦鹉,有的是一根棒槌,有的是一条金牛,地方宽敞的摆着茶桌,地方窄小的只有炕几,后墙紧贴着峥嵘的山石,前脸正对着万丈的深渊。别成一格的还有那些石头。
(选自《雨中登泰山》,有删改)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