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的宝藏

文/二九

国王的宝藏

文/二九

16年前，一群穿着白蓝球衣的家伙登上了《体育画报》的封面，把他们开创的优雅华丽之风推上了顶点。16年后，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当家球星德马库斯·考辛斯，却迎来了更光明的未来。如今，这支仍然叫做“国王”的队伍，终于有机会怀念昔日荣光，用曾经的光辉岁月激励自己——2001年2月19日，《体育画报》将当时国王队的先发五虎摆上了封面，并且配上了近乎膜拜的标题——“篮球场上最伟大的演出”。当时这五个人充满灵性的半场进攻曾经给球迷们留下了最美好的记忆。“我生命中最美好的记忆，都在这儿了。”当韦伯和迪瓦茨的球衣相继悬挂在阿科球馆上空时，想起这句话的不只是他们。还记得当年的冷血无情的“白魔鬼”麦克·毕比吗？还记得百步穿杨的佩贾吗？当然还有专门伺候大牌的克里斯蒂以及替补席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板凳匪徒。那是属于萨克拉门托的、独一无二的珍贵宝藏。

1其实单纯用“华丽”这个词并不能诠释当年那支国王的精髓，它看上去像是新科冠军达拉斯小牛队的雏形。他们的相同之处在于:球队的战术核心都是大前锋，首发是清一色的实力派，替补阵容实力雄厚，进攻犀利、但防守看上去不太给力。按照传统的理念，一支防守一般的球队很难在季后赛上走得更远。当年的国王，本有机会打破这个魔咒，却功亏一篑，可他们的经历也给小牛队建立了前进的信心。

2000-01赛季的国王已经为下一年登上历史的舞台做足了准备工作。凭借常规赛拿到55胜(常规赛战绩排名联盟第四，仅次于圣安东尼奥，湖人和费城)成功杀进季后赛，并在第一轮3-1轻松地解决了太阳，虽然之后球队被湖人横扫，但对于他们来说，这仍旧是个成功的赛季。更令人欣喜的是有多名球员获得了NBA各类奖项。除了入选NBA第一阵容之外，韦伯在年度MVP评选中排名第四；佩贾在进步最快球员的投票中位列第二；克里斯蒂凭借联盟第一的183次抢断进入了NBA最佳防守第二队，他也同时成为球队历史上第四名进入最佳防守阵容的球员；替补控卫鲍比·杰克逊排名最佳第六人评选的四位；球队的新秀摇摆人特科格鲁同年入选新秀最佳阵容第二队。

21世纪初期的国王队堪称联盟人气最旺的球队，他们华丽的球风让萨克拉门托球迷无比自豪。

毫无疑问，这是国王丰收的一年。最重要的是普林斯顿进攻体系已经逐渐和球队融合在一起，当然这也归功于国王队老板马鲁夫兄弟打造完美普林斯顿阵容的态度和决心。

1998、99年他们先后弄来了韦伯和迪瓦茨，2000年，他们又把先发小前锋科利斯·威廉姆斯送去了加拿大，换来了防守型得分后卫道格·克里斯蒂，这一变化似乎是马鲁夫兄弟的醉翁之意，2001年7月，国王队高层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用贾森·威廉姆斯交换灰熊队的迈克·毕比——带领亚利桑那大学夺得NCAA冠军的稳定型控卫，他不会像威廉姆斯一样送出华丽的助攻，当然也不会像他一样华丽地失误。这一举动遭到了萨克拉门托当地球迷的强烈反对——失去了威廉姆斯华丽的传球表演，国王等于失去了一半灵性。但事实证明，国王和灰熊的这笔交易得到了双赢的结果——刚刚迁址孟菲斯的灰熊队得到了威廉姆斯，就等于得到了票房上的保证，而国王队不仅延续了他们在篮球场上的表演，顺便也把阿科球馆打造成了联盟最恐怖的主场。2001-02赛季，随着这笔在开始并不被看好的交易，国王的巅峰时刻到来了。

按照顺序，韦伯(持球者)、克里斯蒂、迪瓦茨、毕比、佩贾。国王队终于凑齐了最具天赋的先发五虎，每个人都能合理地分配球，每个人都能用优雅的得分结束一次进攻，这使得他们的比赛华丽无比。毕比稳健的中投往往在对手自鸣得意的时候迎头浇上一盆冷水；克里斯蒂则在侧翼演绎着最为强悍的防守，他的抢断是国王行云流水般快攻的保证；底角划空而过的优美弧线刺入网窝之处，斯托贾科维奇紧紧握住自己的右拳；迪瓦茨是个大个子指挥官，皮球在他这里畅通无阻来去自如；当球到了韦伯手中，无论是一次转身暴扣，还是一次优雅的投射，都会应声入网。这就是当时那支才华横溢的国王队，也是阿科球馆场场爆满的原因。当时不知道是哪位教练说过(当然不是阿德尔曼自己):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电视机，观看国王的比赛。这些简单的语言描述上很难勾勒出国王当时的恐怖，但数据是不会骗人的:常规赛战绩61胜21负(联盟第一)，主场战绩36胜5负(联盟第一)，防守篮板(联盟第一)，得分(联盟第二)，篮板(联盟第二)，抢断(联盟第三)，投篮命中率(联盟第二)以及助攻(联盟第四)。当球队得分破百时，他们的战绩是44胜7负(联盟第二)。

国王在2001-02赛季攀升到了球队有史以来的最高点，在季后赛上他们也没有让球迷失望。首轮对阵犹他爵士，犹他二老已如强弩之末，萨克拉门托球迷打出，“现在都21世纪了，谁还用邮差，这是互联网(Web)的天下。”3-1兵不血刃。次轮是两支华丽球队的短兵相接，场均得分第二的国王队对上联盟场均得分第一的小牛队。萨克拉门托用五场场均112.8分的攻势淹没了达拉斯的火牛阵。之后，他们遇见了最后的泰坦巨人——洛杉矶湖人。在去年季后赛上他们羞辱了国王，但今时不同往日，常规赛的辉煌让国王已经有了叫板湖人的资本，更何况他们挑战的是一支两连冠的球队，完全没有压力和包袱。

2当国王闯进西部决赛之后，队内气氛好得不得了，一方面他们正享受着最美妙的一个赛季，另一方面国王真正成了一支万众瞩目的球队。此时此刻的萨克拉门托应该感谢当初给球队命名的人，君临天下的感觉让“King”这个单词越发显得鲜活、生动。除去比赛本身，2002年的国王对于NBA还有一个伟大的贡献，就是从那年起，NBA真正成了具有国际影响力的体育联盟，为日后大规模的国际化埋下了伏笔。在这里我们必须要感谢迪瓦茨和佩贾，他们在NBA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的同时，也打开了本国甚至是欧洲的篮球市场。

时钟指向凌晨3时30分，但对塞尔维亚的篮球迷而言，这个夜晚才刚开始。NBA西部半决赛第三场即将拉开帷幕，八位好朋友正挤在德贾-贝科奇的公寓中准备为他们的球队——萨克拉门托国王加油。

在为足球疯狂的欧洲，国王队像是个另类，但这丝毫不影响塞尔维亚人对它的喜爱，28岁的米罗斯·加西亚在一家电台工作，只要有国王比赛的转播，他一场不落。在接下来的两个半钟头，加西亚聚精会神地看着国王如何在艰苦的拉锯战中扳倒爵士、击垮小牛。

克里斯·韦伯是当之无愧的绝对巨星，他在萨克拉门托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科比对洛杉矶球迷的影响。

像加西亚这样的狂热国王迷在塞尔维亚随处可见，据直播比赛的B92电视台统计，共有6.5万名球迷在半夜爬起来看国王与小牛的第三场比赛，15万名球迷看了第二场比赛，而塞尔维亚总共只有1000万人。看球人数出现起伏是因为贝尔格莱德比萨克拉门托早9个小时，当国王在下午比赛时，塞尔维亚正好是晚上的黄金收视时段。

国王的队服是贝尔格莱德街头最常见的装束，当地报纸上的NBA新闻也就是国王新闻。如果当地一份新闻杂志的封面故事就是迪瓦茨专访，另一份小报的头版头条可能是“斯托贾科维奇勾搭上前南斯拉夫小姐”。“SPORTSKACEN-TRALA”是个体育新闻网站，据编辑卡斯坦维奇介绍，他们的NBA报道都是由在美国的自愿者协助完成，其中国王的相关新闻占三分之二。“每逢有重要比赛，我就会接到无数电话，每个人都在询问我比赛结果，甚至我妈妈都热爱国王。在一个距萨克拉门托一万公里的地方，这么多人热爱国王，这真是件奇怪的事。”

南斯拉夫经历了近10年的内战，他们的前任领导人米洛舍维奇正面临国际战犯的指控。塞尔维亚人无比重视他们在西方国家眼中的形象，拥有两个在NBA顶级球队效力的明星对他们而言就是莫大的荣誉。B92电视台篮球解说员德尤贾维奇说:“美国是全球最有权势的国家，但出生在塞尔维亚小镇的迪瓦茨能够在这个国家顶级联盟的顶级球队打球，他是我们的英雄。”

B92电视台曾到萨克拉门托拍摄了一部关于国王的记录片，韦伯在片中承诺给塞尔维亚人一个惊喜:他向国王总裁皮埃尔建议，将球队更名为萨克拉门托塞尔维亚人队。德尤贾维奇说:“这太疯狂了，假如国王赢得NBA总冠军，贝尔格莱德街头会出现10万名欢庆胜利的球迷。”

这种情况，有点像姚明还在火箭效力时期的中国，正是一个又一个优秀的外籍球员扭转了人们对NBA美国人闭门造车的传统思想，毫无疑问，当时国王这支国际纵队是当之无愧的先驱。

韦伯要面对的对手，除了湖人队、奥尼尔和科比之外，还包括当时联盟最好的两位大前锋——邓肯和诺维茨基。

3迪瓦茨说，“每天早上醒来，知道今天要和沙克比赛，我就想买些螺丝钉来加固自己。”常规赛3-1占得心理优势的湖人在某种程度上讲，并不担心和常规赛第一战绩的国王在西决赛上兵戎相见。无论是迪瓦茨大叔上半身触电般地娇嗔倒地，还是与波拉德的耳鬓厮磨都让鲨鱼春心荡漾，“他们是萨克拉门托皇后队！”

但人算不如天算，湖人怎么也想也想不到到萨克拉门托人韬光养晦，一套太极下来，绵里藏针，五场比赛过后，反而大比分3-2领先自己。国王还需一场胜利就可以搞定不可一世的湖人，不过接下来的故事就像一部悬疑电影，充分体现了NBA的不可预知性。

在关键的第六场比赛中。湖人队在最后一节获得了多达27次的罚球机会，而国王队只有9次，全场比赛，在罚球次数上湖人以40比25次胜出国王，湖人队最后所得的18分有16分来自罚球。曾在上一场比赛抱怨过裁判的湖人队中锋奥尼尔这场比赛获得了17次罚球机会，负责防守他的国王队中锋迪瓦茨和斯科特·波拉德均被罚下，并在上半场就各吃到了一次技术犯规。整个比赛过程的吹罚对国王队相当不利，在比赛结束后，国王队虽然立刻向联盟申诉裁判问题，但主场哨在NBA似乎已经不言自明，国王的申诉更像是为自己的下一场比赛壮胆，但无奈此时胜负的天平已经倒向湖人这一边，最终，湖人队以106比102战胜了国王队，扼杀了属于国王最美的时光。

但故事到这并没有结束，随着“赌王”多纳希的罪行浮出水面，把国王队球迷的心再一次带回了2002年，国王球迷已经开始拼接当年比赛的种种细节。他们正试图证明是NBA毁掉了他们钟爱的国王的冠军梦想。

多纳希的证言里这样说道:“在2002年5月，裁判A、G和F执法了球队5和6的季后赛系列赛，那是第六场比赛，如果那晚球队5获胜，将会终结这个系列赛。但是裁判A和F是‘公司内部人’，代表联盟利益，为了增加比赛场次，要将比赛拖入第七场。在那个晚上，球队6的个人犯规被忽视，而球队5被无端判罚了多次犯规，给了球队6多次罚球机会，并导致球队5两名球员被罚出场。球队6后来居上，赢得了这个系列赛。”

在这份多纳希最新的庭审文件公开之后，斯特恩指责这是多纳希为了减轻罪责的举动，他认为这是毫无根据的。而国王队的老板马鲁夫兄弟也表示支持联盟，他们说:“我们认为斯特恩和联盟是直率和坦诚的，所以，我们不相信多纳希的话。”

远在西班牙马德里的迪瓦茨通过电话接受了记者采访，那场比赛他被罚出场。他依然希望多纳希所说不是真的，他说:“我知道有些事情不对劲，直到今天我也这么认为，但我从没有过联盟会参与其中的想法。”

克里斯蒂，这位前国王队小前锋注意到了执法过那场比赛的退役裁判泰德·伯恩哈德特的说法:“我坚持那场比赛我的判罚没有问题，那时候我的判罚是对的。”“他说的是‘我’，而且他强调了‘我’的判罚没有问题，”克里斯蒂说。“但是，这场比赛还有两个裁判，所以，当你听到这样的话的时候，可能就有些事情了。”克里斯蒂推理道。

多纳希证言里提到的裁判A其实就是巴维塔，在他的自传里也写到，“巴维塔习惯作弊，按照2002年他的理论，把第六场送给湖人，第七场更好的那支球队可以杀进总决赛。”但问题是，国王本可以提前解决掉湖人，完全没有必要拖到第七场，如果刨除第四场比赛霍利鬼使神差的绝杀三分，这个系列赛国王很可能4-1取胜。

一个说烂了的的老桥段，科比在湖人第七场之前去电影院看电影，碰到一名“迷糊”的国王球迷，并把战胜湖人的方法告诉了他。这种冠冕堂皇的借口并不能掩盖发生在2002年西部决赛上的往事，人们常说时间可以冲淡一切，但冲淡不了萨克拉门托人心中的怨气，因为他们不仅扼杀了一支球队，还扼杀了一段本应在NBA荣誉薄上浓墨重彩的一段历史，等到时过境迁之后也只能感叹天命不可违，造化弄人了。

4《圣经》里写，太阳东升，太阳西落，急归所出之地。中国人说，盛极必衰。

中国式的英雄是会死亡，而不会战败的。士可杀不可辱就是这个道理。经历了上赛季从天堂到地狱的经历，国王已经没有了重整河山的能力，因为他们的锐气已经消耗殆尽了。

2003年，这不是韦伯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役。但这之后，国王球迷心目中的那个韦伯就再也没有回来过，随他一同沦落的还有国王。

国王的阵容在毕比转会才坚持了一个赛季，就开始呈现老化和伤病。迪瓦茨35岁，克里斯蒂33岁，韦伯和鲍比·杰克逊都过了而立之年。虽然球队取得59胜也是仅次于去年61胜的历史第2好成绩，但球员大面积、连贯性伤病无法掩盖阿德尔曼更换了14套先发的窘境。韦伯甚至因伤缺席了全明星赛。

湖人会在电视转播中打着“Lack of support”来掩盖两位巨星的内部矛盾，AI会把全明星赛上深情地“Where is my coach?”改成“有你没我”。而伤病却成为韦伯和国王队的阿克琉斯之锺，让一支天才球队就此陨落。第一轮对爵士，韦伯右踝轻伤，不下火线。第二轮对小牛，第二场上场29分钟就砍下31分的韦伯膝盖扭伤，就此报销。小牛队看见曙光，4-3拿下系列赛。

接下来一年，国王内部出现了裂痕，季后赛回归后，韦伯发现球队的进攻重心偏向塞黑人，为此他心有不满。季后赛的糟糕表现成为彼此埋怨的借口，仍以老大身份自居的韦伯嘲讽佩佳意志薄弱，不是在场上死拼到底的硬汉，是更衣室的毒瘤。佩佳则认为韦伯缓慢的步伐跟不上节奏，是进攻滞涩的罪魁祸首。主帅阿德尔曼并不擅长摆平更衣室，当矛盾发生时，他也只能用温和无力的方式处理。不过这已经不能阻止更衣室渐生龃龉和阴影，2004年在迪瓦茨离去，佩贾严肃地向球队老板提出转会的要求，看起来这更像是一次逼宫。他与斯托贾克维奇的内讧加深了国王内部的裂痕，韦伯远走费城正式敲响了国王衰落的丧钟。

其实在写这篇文章之前我很矛盾，因为用区区几千字似乎很难还原国王曾经的辉煌，或许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会其中的恩怨情仇、苦辣酸甜。国王对我们这一代的影响很深，蹉跎如梦，不经意之间，碾过几多岁月。每当回想曾经的战火，热血仍会沸腾上涌。当然喜欢回忆的不光是我，萨克拉门托人也是一样，他们其实更喜欢沉浸在回忆里。因为回忆里有现在不曾有的荣光，和曾经挥斥方遒的自己。

失败的强者比胜者更值得缅怀，国王队远去的落寞身影总有夏季夕阳为之镀上迷离的金粉，比之于冠军之光更为凄迷和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