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荒田
乡愁
◎刘荒田
去国36载,以为乡愁无非是白发上的染发剂,几经时间的洗濯,渐渐褪尽。不料,一群50年前的同学对于将在金秋举行的庆祝毕业50周年庆典的热心,让我对“乡愁”二字有了新的认识。
我们属于标准的“老三届”,1966年高中毕业,旋即遭遇“文化大革命”。因高考被取消,加上其他因素,这一群体的命运诡异繁复。
半个世纪过去了,散落天涯的同学们忽然大梦初醒似的,趁着已退休,寻觅故人,最后联系到全班人数的大半。
微信群里的一位老同学自离校后音讯全无,原来他早已移民洛杉矶,在一家生化公司任职20年,最近退休。
还有一位不到20岁就城府很深,在“文化大革命”年代干了好些惊世骇俗之事,后因偷渡多次,被判劳教。刑满后,他参加刚刚恢复的高考,以全地区英语第一名的成绩考入大学,毕业后当了中学教师。
就在这群老头子、老太太向70岁高歌猛进之时,我突然发现乡愁已完成这样的蜕变——先前是汹涌的地上河,后来变为地下潜流,如今又跃上“心”的地表,不复澎湃,变得细密而幽深。
我们不必肝肠寸断地思乡,可这精细化的乡愁有如瓶装的渍橄榄——被光阴长久浸泡后,多皱纹,肉身瘦硬,经得起咀嚼,置于口中愈久愈有余甘。而乡愁中的“乡”早已超出形而下的“故乡”概念,它就是我们自己的往昔,是我们从前的家园,是我们梦里的天堂。
(摘自《大公报》 图/赵胜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