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学”之路

何为

一

小郭是我小学时门当户对的邻居，算是青梅竹马，我俩同校同段，所叹者乃未同班。

家长总说我俩都是怪人，因而臭味相投：娘起来，抱着布娃娃过家家并对此不以为意，严重处在于不抱无法入睡；闹起来，拿着晾衣杆手电筒两家蹿赶蚊子，殊不知开门关门招致蚊子趁虚而入，翌日浑身酸痒红疤处处；皮起来，上蹿下跳大喊大叫乒乒乓乓，吵得楼下吴奶奶无法休息，無奈地向家长反应；乖起来，阿姨奶奶一口一个叫还自觉打扫楼梯卫生，收获吴奶奶一人一串爱心香蕉作为奖励；斗起来，玩个小小游戏都争得面红耳赤，甚至为此相互怄气互不搭理半天；当然我俩在学习上也是棋逢对手，你追我赶互有胜负。

小郭常常恶意挑衅，教唆我到小区里打羽毛球。是可忍孰不可忍！提起球拍，我就要下楼和他拼个你死我活。有斗志固然是好，奈何我骨瘦如柴，而他的击球势大力沉，我上蹿下跳却根本不是他对手。被“一力降十会”击败的我不甘心，求胜心切沉疴复发，死缠烂打老妈要去参加羽毛球培训。老妈对我无可奈何，加之运动当然有利无害，难得地欣然答应。

学羽毛球的初衷，不是出于热爱，也不为了强身健体，竟只是为了煞煞小郭的威风！

二

李教练是个看着和蔼可亲却脾气火爆的大光头，天天身着黄色羽毛球服，精神抖擞得很。

报了名交了钱，教练拍拍我的脑袋，把我拉到一群小朋友中让我们互相认识。果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这一天也有很多同年段学生来报名，都是儿童玩着玩着就打成一片了。

略带嫌弃地花20元入手我羽毛球生涯的第一把球拍，蓝白相间，特点结实，竟受我虐待摔地数次而不坏。看到我好像不满意，教练开导：“初学者球拍追求耐用，全铁拍框偏重，但能锻炼臂力，结实好啊不用整天换球拍……”道者有意听者无心，我后来才知道结实的可贵：经手华丽尊贵的球拍动辄崩断夭折，寿命无一比得上它。彩漆烤蓝碳管拍框在带来炫酷轻灵的同时，也大大减少了球拍的使用寿命，三天两头换线换拍确实让我苦不堪言。

初学者第一课是颠球，运用正反手将球连续向上击。心猿意马，小伙伴们颠没几个球就都跃跃欲试，捡起球在场地旁边乱打一通。初极喜，被李教练发现一人赏一下踢屁股就不开心了，战战兢兢地站好听李教练训话：“我最讨厌就是不爱训练爱瞎打的小屁孩！”我们自觉做法不对，为讨教练欢心继续颠球。教练一看点点头：“嗯，孺子可教！”前脚教练一走后脚我们故态复萌，较为自律的我摸摸屁股隐隐作痛，虽略感不对，却也迫不及待加入“瞎打队”。

一周被颠球占据的生活是那么漫长，以至于李教练让我们上场训练时，我们面面相觑难以置信。李教练气得大骂：“快点快点！慢吞吞的！”估计在他的心里让训练不练，只钟情乱打一气的小屁孩更加令他心生厌恶。而当我们反应过来，一窝蜂涌上场地时，李教练张大嘴一脸懵。训练毕，李教练出门抽了根烟久久不语，似乎在感受与奇怪世道奇怪小孩间天堑般代沟。

新手需循序渐进，所以训练由最简单的前后场跑击球开始——每次想到在小郭手下毫无还手之力，我就浑身上下充满干劲，前场后场来回冲刺从不叫过一声苦一声累，屡次荣获教练表扬。当然，流连娱乐想不起这茬，被教练罚做仰卧起坐的情况居多。

教练无暇顾及我们的时候，我们就自发组织打双打。虽毫无规章制度，毫无招式套路，毫无优美动作，毫无正确步伐，我们也能凭着心中的热情打得紧张刺激、热火朝天，不亚于比赛。

三

在和小郭的切磋较量中，我开始能略有反击，然后是平分秋色，再接着便游刃有余了。

打羽毛球的初衷已实现，是再接再厉，还是止步于此？我一时因无目标而有些无所适从。

老妈搬出家训：“有实力才有魅力！做事认真才不会后悔！爱拼才会赢！吼吼吼！”

一阵无语后竟福至心灵，我暗暗下定决心要继续，打球好，好打球，打好球。

身份随球技水涨船高，我在羽毛球场上结识了很多朋友，学习之余也到球馆租场地打球。

比赛没有向我打一声招呼地如期而至，因学艺不精没有入选，我有点急火攻心：从小到大我都执着于争输赢，只要努力敢争第一，可现在却连比赛的资格都没有！收起吊儿郎当，我开始认真投入训练，认真课外钻研——球技突飞猛进，一下子杀进了从前可望而不可求的高手营。李教练一阵叹惋：“臭小子不早点认真，之前打好一点比赛就让你去了！”

我只能苦笑，恨恨咽下苦果。

新场地新气象，高手营人口相传叫“后场”。后场高手们球技自然好过新手营“前场”，但民生百态却是前场“老老实实”的小朋友望尘莫及的：有我一度认为没有丝毫高手风范，甩裤带挑衅喜欢欺负小朋友者；有训练时最强王者水平让人惊叹，比赛时却萎靡不振失误连连者；有重150斤却身残志坚地打法奔放，一个发球能轰出界五米者……真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为了在将来的比赛中取得好成绩，暑假时间我和泽伟一起到漳州练球，一周四天的训练加上吃喝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幸物超所值，艰苦的锻炼带来巨大回报，我俩的步伐总算规范完整，一天一次酣畅淋漓的比赛也比在原球场乱敲乱打规范得多，球技突飞猛进。

由于年龄和组别问题，我只能服从教练安排屈尊混双，最后获得第六名，心灰意冷。

四

考上厦大附中之后过着寄宿生活，没有条件无可奈何，我羽毛球的练习不得不搁置了。

不再报名羽毛球训练后，几个球友经常一起租场地打球，租金平摊。总认为这是逃离父母监视的千载难逢的机会，玩手机多而打球少，技术都没有长进，事后遇到挫折也后悔莫及。

在和台湾的一场友谊赛上，我感到了双方巨大的差距。一开始我还能打出优势打出气势，搓拉吊杀结合威风无比，速下11分中场休息，后面就体力不支步伐散乱，身体跟不上大脑，像木偶一样一抽一动被玩弄于股掌间。结果可想而知，第一局惜败第二局惨败。endprint

比赛连连失利，我的心理防线决堤了。回到家我沉默了很久，饭也没心情吃。恨恨地觉得后悔，后悔没有好好训练，后悔终日沉迷手机，既没有得到球技上的提升，又葬送了我引以为傲的视力。

老妈把我心思掐得清清楚楚：“君子如水，随方就圆，努力去得到更多来弥补这些遗憾！”

脚印会旧而梦还在走，太阳尚远但一定会有。

五

几个球友经常互相串门，各家蹭饭（主要是我蹭），遂发展成铁哥们，老妈戏称酒肉朋友。期末考前约打球，任穷在群里宣布：“这次我要认真复习认真考，就不去打球了。”众人纷纷表示不屑，问他是否受到什么刺激以至于此。任穷借机炫耀：“啊哈！我妈为了鼓励我学习，这次期末考进步一名奖励10元，真是天赐良机！”众人纷纷祝贺并表示成绩上升有我们的一份功劳，他哭笑不得。

七月初，任穷激动地在群里宣布期末考进步350名，折算人民币3500元。众人不惊，毕竟他的进步空间可以把他妈坑穷，这点由他的名字也可见一斑。小人得志风光万分，一改常态热情地请搓一顿。一群损友自然欣然前往，出谋划策要怎么花怎么点。任穷大惊：“不不不！身为东道主我决定了，就去大排档吧，好吃实惠！”泽伟私聊我说下次包场叫他出钱买桶150元的比赛球，附带坏笑表情。此计虽毒，却也正合我意，自然坏笑以对。

约定六点到中联停车集合，再步行前往“鹭天美食广场”。一到场地，一伙人不约而同冲向冰箱点菜，留下任穷和我面面相觑。任穷一反应过来，心疼大出血，急忙追上：“同志们冷静！不要哄抢，保持秩序听党的指挥！”泽伟无视，看看旁边的小黑板，开始点菜：“老板，五号桌炒饭，招牌菜红烧牛肉啊，爆炒牛肚啊都来一份，雪碧先来两大瓶，还要娃娃菜空心菜……”任穷心疼得像要滴血，不住劝：“好了好了，老板就这样就这样……”老板装作没听见，继续记消费单。点完任穷浑身大汗像要虚脱，一个劲大喘气。我不知道大排档不同于酒店，没有菜单，招牌菜写小黑板上，而客人就对着冰箱点菜，听泽伟介绍后，啧啧称奇。

吃完开黑玩游戏，大有网吧五连坐的气势，龙坤约一学妹逛漫展先走，被众人一顿臭骂。

和艺峰顺路回家，晚风习习，他忽然转头：“你喜欢羽毛球吗？”我愣住了，有点木讷地点頭。“喜欢什么呢？”艺峰再问，不待我回答又说：“是那种一群人一起做一件事的感觉吧！”

醍醐灌顶，我在听到这个问题时的迷茫和不知所措随风而去，能借此机会明澈本心，真好！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