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漏子

2017-11-09 21:18杨蓥莹
伊犁河 2017年5期
关键词:淑芳小妹小女孩

杨蓥莹

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小妹了。前段时间我去北京办事,特意坐城际动车去天津看看她,已经嫁为人妇的她看上去并没有太多的变化,结婚与否似乎只是一个社会标签,反倒是我这个单身多年的姐姐把它想得太多了。天津,我曾在这里读大学,回忆中的那几年似乎总是阳光明媚而耀眼,这个时节长虹公园里那座小岛的桃花应该开得很盛。夜晚尚有些凉,借着霓虹照亮的夜空,我偶尔思绪乱飞,和小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

她突然提到了“等待”这个词,她问我:“姐,你说一个人可以等另一个人多久?”这似乎是要回归到老套的关于爱情的主题上去了。

“等多久啊,这个难说吧。”我想要把这个主题岔开去,不过接下来,小妹为我讲述了一个真实的爱情故事,它真的很长,足有半个多世纪了。

那是关于她老师的故事。

那时候他的家坐落在天津城区的一个四合院,住在他家对面的是一户新来的知识分子家庭,家里有好多的藏书,他常去借来读。每次他到那里去借书,就会看见一个小女孩,比他年幼两岁,很腼腆地盯着他看。熟络之后,他们两个常常一起玩,也和院子里其他的小孩子们一起玩。

有一天,外面来了一个算命先生,碰巧他母亲在院子里拾掇青菜,就随口说了他的八字让给看看,算命先生说你儿子是要做个能识文断字的先生啊,还要找一个属鼠的姑娘才和他特别相配。院子里正在一边逗小猫的小女孩恰好就是属鼠的,于是大人们互相开着玩笑一笑也就过去了,倒是这之后小女孩时常故意躲着他,也不像从前那样无所顾忌地一起玩了。情窦初开的年纪需要一点点催化剂,江湖术士的话开启了彼此心里一扇青涩的门,他们总是隔着门互相看着,不管是刮风天,还是下雨天,彼此也都心有灵犀般的互相看着,话语被目光所取代,无声更胜有声。

之后“文革”开始,小女孩一家人因故搬走了。他毕业分配到农村当起了小学教员,他父亲的身体一直不好,后来还是不治而逝。不久之后,他母亲和弟弟也都从市里搬到了农村,一家人总算是团圆了。他好好的教书育人,一贯的刻苦,后来一篇论文因为率先引入了语感研究,他在小语界声名鹊起,并认识了他的恩师。多年间的努力之后,他成为了令人尊敬的教授。

五十多年的岁月如细沙漏于指缝间,他一直在心里留了一块地方给那个年少便失散的小女孩。他一直没有见过她,只有她的一张小相。也多少是因为这个原因,他的婚事推到很晚才办。时过境迁,岁月留痕,回忆无声,他一直希望可以找到当年的小女孩,却又不知道从何处找起,连他们一家人是否回到天津也不知道。

直到有一天,他的一个学生的丈夫在公安局工作,帮他查找了户籍,几番周折,终于找到了当年的小女孩。谁也无法想象他终于拿到电话号码,拨通电话那一瞬间的心情,单单是类似“激动”这样贫乏的词汇是难以去描绘的。

年迈的他终于走到了她家的门口,敲了门,开门的是她的老伴,问他你要找谁啊?他张口便说出了小女孩的小名,那是连她的老伴也不知道的名字。里屋传来老太太的声音:是长卿哥来了吗?快进来吧!长卿是他的字,多年亦不曾有人这样叫他了。

等他走进了里屋才发现当年的小女孩如今已经半身不遂,不能下床了,询问后得知是患了腦病的后遗症。他们到底在那个落雨的午后谈了什么,不得而知。只知道那个女孩子结婚也拖到了很晚,同样是为了等他。

在临走之前,老太太坚持挨到门口张望,他问她,雨下得这么大,你在看什么啊?她回答,我在看你啊!

后来,他尽全力帮助了她的女儿。老太太去世之后,年近七旬的他还常常在她家的不远处张望,低徊不已。

小妹同我讲完这个故事,我们在感慨这样的事在这个“相亲如配种”的时代里再不多见之后都陷入了沉默,良久。

我知道,你也许听到这个故事会说他们之间的等待并不纯粹,因为他们彼此都走入了各自的婚姻和家庭,有了各自的生活和后代。但是,别忘了,爱情本身就只是爱情,仅此而已,它本来就没有那么多附着的条件,它天真并且赤裸,是一个小天使。它只对相爱的人负责,只对爱情的本真负责。世人的俗爱里才会添加那么多味佐料,把活生生的爱情烹饪成了仅用来给平淡生活果腹的菜肴。他们之间的爱似乎从没有盛开过,一直萌而未发、含而未放,可那是最接近爱情本真的时刻啊!激情之爱总有激情褪去的时刻,偶然之爱虽然甜蜜却总是掺和进了太多世俗黏腻的油分,在披荆斩棘之后进入婚姻的幸存者们又有多少能够战胜日常生活的消磨和变形?

小妹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知道我偶尔也写几篇文字,虽然不像样子,但这么安静的空气让我们都有点莫名的恐惧,要说点什么填充这样的空洞。于是,我给小妹讲起了一个同样和等待有关的故事,只是这场等待并不关乎爱情,只能勉强说它是一场命运。很多等待并没有什么约定立在前头,如果非要去究根究底,究着究着只会迷路,不知道走进了哪种旁枝错节里去了,时间仍旧不可避免地顺利完成了一个人大半生。这很残酷,可这到底是极少有的事。每个人的人生里寻觅个把存在过的影子,哪怕不过一秒一分,总有份要去书写一个神话的决心,尽管短暂,尽管易碎,这件关于“等待”如此稀有的事,好在有,有过就比没有好,凡夫俗子如你我一声感叹,这倒与真假没了关联——何况它是真的。

清怡姑姑是一位极其普通的中学教师,恢复高考的第二年考到了前郭县里的师范学校,她是复兴村子里唯一一个熬着没有嫁人,并通过考试有了正式工作的女学生。她的两个朋友淑琴和亚茹在“文革”结束的时候已经分别是五岁和三岁孩子的母亲,成了生产大队里务农的农妇了。

清怡姑姑说得上是那个时代的“黄金剩女”,眼看着没几天过了年三十就要赶着过三十岁的大关。而立之年的“立”包含的成家立业原是说给男人听的,姑姑早已经过了专为女人钦定、本该嫁为人妻的花样年纪,没读过书的大奶奶只能用这个她还说得顺口的词指着清怡,可是声音里已经没了头些年的焦急,那些焦急已经被岁月的石磨磨成了齑粉,早就不知道被吹散到哪里去了,只有一些无奈伴随喉管里咕哝的几声咳嗽。endprint

“你就等着捡人家剩的吧!”

如例行公事一般,大奶奶说完这句话,放下了针线篓子,也不去缠从线手套上拆下的棉线了,嗓子里咕噜咕噜,穿了布棉鞋就下了炕。清怡在灶台旁把细树枝子和玉米秸秆用双手垫在大腿上用力折断,听着房门一声响,知道大奶奶一准是去邻居喜凤婶子那屋串门,顺便去逗逗人家新得的大胖小子。

她平时都在县里住校,赶上过年过节回来一次,每一次都要听到这一番说辞。大奶奶例行公事般生一场气,临走的时候还是会炒上一大锅的腌瓜丁炒碎肉,肉臊多、瓜丁少,又加了很多的盐,满满装上几大罐头瓶子让清怡带着。师范学校住的是近二十人的大通铺,南北两大排,架的木板子,每人一张草垫子,上面盖着自己从家里带来的铺盖,屋子中间点着炉子取暖,远不如读高中那会儿的大火炕来得暖和。日常吃的都是玉米面贴饼子和窝头,就着土豆或大白菜煮的清汤寡水的菜汤,细粮根本吃不到,一个月的菜金交给学校的是三块钱,清怡姑姑的胃就是那时候吃坏的,直到现在还饱尝胃痛泛酸的“后遗症”。

在印象里,清怡姑姑喜欢笑,她笑着的时候,嘴角上扬,眉毛却是蹙着的,眉间很早就有了川字纹,白净的鹅蛋脸向上紧,倒是给两颊和下巴似乎留下过多的留白,那两片嘴唇薄薄的,更觉得有些冷清的模样,让人每每觉得她的笑里沉淀着一种化不开的苦味儿。

那种苦味儿也许和她不清楚的身世有关。她的亲生母亲是一个外乡女人,五几年的时候从山东逃荒到了东北的这个偏远村子。当年来的时候是姐妹两个人,李木匠的老母亲拿了两个玉米面大饼子,这姐妹两个吃完了就跪在门口不走了,说是无论做什么,给个干粮饼子吃就好,实在不想再走下去了。后来姐姐跟着另一家去了别的村子,妹妹则成了老光棍李木匠的媳妇。这个村子不大,村里的人都亲熟,连着附近几个离着近的,都是联络有亲的,所以当这样一个外地女人进驻了村子,变成了人人都要探求和言说的新鲜事了。故事里的每一个字都在每一张嘴里渐渐辗转咀嚼得面目全非,至今的版本里如果说有尚未被各种传闻流言浸泡的细胞只怕是不存在的。筛掉所有的前因,至少看得见的后果是女人的丈夫李木匠和婆婆几年里相继染病去世,寡居的女人却在第二年生下了清怡,那些议论的沸沸扬扬从女人肚子鼓起来便愈演愈烈,直到女人生产之后神秘离开达到了高潮。没有谁愿意养这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女人的大姐也没有出现。大奶奶是个热心的人,她把哭得鼻涕凝结在脸上一条条的清怡抱回了自己的家,用米糊和打鱼换来的一点羊奶喂活了清怡,这份嫁接的爱就像烙印在姑姑眉间深且长的几道纹路,在襁褓之间已然对所谓的沧桑人世有了最初懵懂的感知了。她的笑在最初明白事理的几年里是绝迹的,可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开始经常的对人笑,在笑里做着一切能做的活计,帮着大奶奶和身边的人。谁都记不清那是在什么时候,到底有没有促成这样转变的事,村里的人没来得及猜测,那场大饥荒和之后的浩劫就陆续来了,可她的笑却在几番苦难的碾压之后代替了众人的苦,成了村里人关于那段往事的某种标识性记忆,这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淑琴和亚茹是清怡两个特别好的朋友,淑琴和她家隔了两趟房,亚茹住得远了点,在翻过了一条坡道的姜家围子,“文革”时候两个村子都合并进了同一个人民公社里。淑琴身量高挑,梳著两条快及了腰身的大辫子,每天早晨都用梳子蘸着水,细细梳着刘海儿。她的脸面有些扁平,皮肤也不如清怡白净,但是两条眉毛长得极好,粗黑浓密,眉骨上精致地打了个弯,顺着眼尾延伸,配上细长的一双眼睛,向下看的时候,露出眼皮细细的一道摺,惹人怜爱。亚茹个子矮,细长的刀条脸,因为觉得自己的脸长得窄,梳头的时候便不在脸颊旁留碎发,用木梳紧着头皮梳起,在脑后编成一股辫子,额头上梳着刘海儿,让她的脸看上去少了几分营养不足的清苦相。

淑琴有个姐姐,大她三岁,名叫淑芳,如果活到现在也该有孩子了。每每提起故去的姐姐,淑琴总是眼圈发红地沉默着,因为她姐姐离去的实在有些冤枉。那是前年冬天,淑芳家和姜家一户周姓人家结了儿女亲家,那年她十九岁,和周大山原本就认识,两家人欢天喜地准备着结婚的事,他们两个人特地走了八里多的山路到了毛都镇,搭上去前郭县的火车,那里有家红旗照相馆,他们想照一张结婚小相。那时候等着取照片要一个星期,淑芳长这么大也没照过几次相,何况又是和大山的结婚照。在第七天的一大早她就从复兴村出发,路过姜家围子的时候,她没有叫上大山和她一同去,那时候周家新搭出的半间房还在收拾,又是赶在婚前那几天,怕邻里看见,许是这个原因,淑芳就自己一个人赶了十多里路,搭上了去往前郭县的火车。一天里总有几趟绿皮车或者货车经过,淑芳趁着人不注意就爬了上去,火车沿线周边村子里的人常常这么做,也没见谁出过事,就这样一路颠簸了四十分钟。拿到了那张小相淑芳一定很开心,因为她还特地去供销社买了两块印花手帕子和两块白帕子,折得整整齐齐,同小相一起放进贴身的衣袋里。等她去车站的时候,没有买到回来的票,看着一列货车,问了下是路过毛都镇的,但也不知道会不会停,看着天色将晚,便也顾不上就爬了上去。

那一路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淑芳有没有不停翻看那张小相?她有没有憧憬着几天后那场简单又简陋却在她心里无比幸福的婚礼呢?她有没有想着一年半载之后,会不会在自己的身体里孕育一个新鲜的生命?总之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天黑透了,淑芳仍旧不见人影,淑芳母亲一阵心烦意乱,叫着丈夫和淑琴,要他们出去找找,不要在夜路上出什么事。路过周家时又叫上了大山两兄弟,一群人沿着一路喊过去就是不见应答,不见人影。终于在火车铁轨旁的荒草从里,黑漆漆的泥土上零星的雪沫子反着月亮的寒光,人们看见了倒在地上的淑芳。

“人都僵了,活不成了。”村里的人叹着气,把淑芳已经僵硬的身体扳了过来,放平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啊?去找大夫啊?”大山抱着淑芳,摸着额头上已经干涸的血迹大喊起来。

“没用了。一定是跳下火车的时候直接摔下来了。”村里的人摇摇头。

“这么多年也没人出事,怎么会……”淑芳父亲已经说不出别的话了,直直地瘫坐在雪窠子里。endprint

淑琴惊呆了,握着淑芳冰冷的手,一直搓,不停地搓,想把这双手重新搓得热起来。就在这一群人的哭喊声里,淑芳永远停在了十九岁关于未来幸福的梦里,没有醒来。

等轮着淑琴出嫁的时候,亚茹和清怡头一天下午就过来了,按习俗陪着新娘子一起度过了作为女孩的最后一晚,亚茹送的红辫绳系在淑琴的发尾,清怡送了条红纱巾系在淑琴的脖颈,淑琴开心又有几分娇羞腼腆地笑了。

“真该照上一张小相,你看淑琴的两个小酒窝,笑起来真好看!”喜凤婶子不知道啥时候打了帘子进了屋,回身又把布帘子向上卷起挂在旁边门框上钉的钉子上。另一只手里扯了块红布,把桌子上的斧头包了个严实,边包边笑着对坐在炕上的亚茹和清怡说:“赶明个等你们嫁人,婶子我也帮你们包福气。”

淑琴不照结婚照,清怡和亚茹心里都知道那是淑芳留给她难以释怀的痛,这样热闹的场面也曾几近上演。如今欢庆的主角变了,扎红头绳准备嫁人的是妹妹,光这样想着已经有些苦味儿在心里翻涌了。

每个人都会在一生里度过一些难眠的夜晚,碰见喜庆的事或者伤心的事而节省掉睡眠,都是必须为此支付的代价。要做新嫁娘的前一晚,在娘家熟悉的暖炕上,淑琴、亚茹和清怡三个人整晚都在忙碌里,睁着眼,三五十句细琐地说着话,话断在哪里,之后又在别处给续上了,开了好多的头,又给续上了形态各异的尾巴。听着鸡叫一遍,眼见着天要发亮,清怡拉开窗帘,看着月亮仍低垂在天际,澄清的钴蓝变成了青石灰,天边的帷幕已经被拉开了一条缝,一些光透出。这个时候坐在旁边刚还笑着的淑琴突然哭了起来,泪水簌簌地落下来,打在了新棉袄上,晕成一个个圆。这泪水来得真切,来得无缘无故,来得滋味混杂。那个年代里的小情小调总是多少有点发育不良,这是说后天,却并非指先天。

我不知道到底清怡姑姑是否遭遇过爱情,她的身边一直不缺乏来来往往的同事和朋友,她微笑着给予他们各种帮助,但似乎仅仅止于此。可她一直是开心生活着,这让我的好奇心只能停于舌间,总是不好开口问。我总觉得她那些明媚的岁月里不该缺少一种情感的绵延,那是关于男女之间的情爱,关于任何生命中都该有的某一个或者多个深刻的印记,关于真实的爱与真实的生活,而不单单是为了填饱肚子和成为人妇的转变。但我也知道,对于清怡姑姑来说,也许唯有精神世界里的爱才是她不可缺少的。她能够如此平静的孑然一身,是否源于曾经彻底的绽放过?但我从没有足够多的勇气去问过她,那种爱是否曾经发生过,而她,她至今仍旧一个人自在的生活。

小妹听完之后一脸认真的问我:“姐,为什么你的故事讲得长?”

“可能——可能因为我的故事是‘讲的吧。”

小说里讲的故事总是有头有尾,活着的生活里的故事尾巴却总是显得仓促,是一条钻进土里的小蛇。生活是一场太过喧哗的秀场,所有的人匆忙着从出生走向死亡,多少所谓的情爱不过是一些消化不良的囫囵吞枣。其实安静地想一想,爱情从来就不是累积得来的事,它从来都是来无影、去无踪的,偶尔落脚在彼此有情谊的人的心里,又不知道什么时候拍拍翅膀飞走了。人往往只看得见它转身而去时决绝的身影,却还不清楚它是怎么样、在什么时候走进心里的。想要探寻来龙去脉只会让懂得爱的人更痛惜,毕竟它是如此的任性妄为,往往驻足在不可能的人和不可能的地方,总之,一切的舒适似乎都是它天然的大敌。它原是刀尖上的一点蜜糖。

以前的时间一点一滴在回忆里几番辗转不知不觉被拉长了千倍亿倍,一份等待便在歷史一瞬里完美地涅槃重生了,似乎从来没有被消耗掉的是人对于情爱情深的那份执念,得与不得,似乎只是个条件,仅此而已。很慢的调子,像是转不动的发条。想起《红楼梦》里的宝玉拿着筷子,敲着酒盅,说道:“挨不完的更漏呀!”

小妹看着我的表情不置可否,忽然眼睛有些潮湿地对我说,“要是没有经历过,人生是不是也活得太可惜了?”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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