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锡铭
世上越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越带有一种无法抵御的诱惑力,泸沽湖便是其中一例,“东方女儿国”、“最后的民族社会”、“走婚”等等,总带给人们一种仿如隔世的神秘色彩。
多想亲自触摸一下泸沽湖!终于我如愿成行。
那天,我们从大理出发,绕过多少盘山公路,当我们绕过一座陡峭的山坳,一个高山湖泊直扑我的眼前——只见一泓其大无比的湖水,湛蓝清澈,深不可測,蓝天、白云、山峰、树影、繁花,倒影在湖面上,湖边长满了杂草,稍有动静,便扑喇喇飞起成群的野鸭。
泸沽湖,地处川滇的崇山峻岭中,海拔4160米的地质大裂缝衍化而成的高山湖泊,湖面海拔2680米,水域面积约50平方千米,平均水深45米,最深处据说达73米,湖岸曲折多弯,还有大片草海,造就风姿万千的湖畔景致。
在泸沽湖畔生活着“摩梭人”,“摩梭人”意思是“牧牦牛的人”,摩梭人在婚姻上男的不娶,女的不嫁,实行的是“暮合晨离”的“走婚”习俗,同时保留着以母亲为纽带的母系大家庭。摩梭男人爱戴大檐儿乌帽,穿粗糙毛皮大氅,用风格粗犷的银饰装扮满身。而爽朗俊俏的摩梭女人,则红色头巾配上白色长裙,象山杜鹃开在谷中。他们不论男女,却能歌善舞,喜欢喝酒说笑……
里格岛,里务比岛和黑瓦吾岛,是湖中最具观赏价值的地点,被誉为“蓬莱三岛”。黑格岛是“蓬莱三岛”之首,位于泸沽湖北部,海岛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众峰环绕着格姆女神,水碧山青,云淡风轻,湖面的倒影,被微风一吹,湖光山色揉为一体,顷刻成为一幅大写意的山水画。
岛中的湖畔,是摩梭人居住较为集中的地方,一排排木楞房依山傍水而建,一只只猪槽傍靠着湖边而泊,它们都异常好客。
我们下榻的旅舍,是一座几幢木楞房拼在一起的四合院。摩梭人的木楞房,不像湘西的吊脚楼,倒像傣族的竹楼,每幢木楞房都有一个围园,栽满树木瓜果花草,苹果压弯枝头,李子吊满窗口,米兰、茶花、玉棠姹紫嫣红,散发着幽香,核桃树如把巨伞遮住屋顶,斜阳从绿叶间洒下细碎的光斑,阳台上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温馨而又祥和。
每间木楞房,均有正房、花房、经堂,门楼构成,正房是母亲住的,花房是供女儿幽会情人用的,经堂是一家人聚会与议事的地方。这些房数花房最为讲究,装饰也比较华丽,门窗雕饰多为雕花,墙上还绘些吉祥的图案,女子住的地方门闩特重要,一般制得既牢靠又精致。
“走婚”是摩梭人的习俗,不要以为“走婚”很随意,很简单,“走婚”绝对是男女两情相悦的前提下进行的。若得不到女子的同意,或她不钟情于某男子,要想进花房,即使有猴子的敏捷也难以进入,因为木楞房四面都是木的结构,瓦顶还装上了天花板,屋后一般靠山,屋前几乎都有潺潺溪流。如若男女钟情,这婚姻会一直走下去。
行李刚放下,我们便直奔泸沽湖,在湖边停满了猪槽船,每个划船手都笑眯眯望着客人,让客人自己去挑。
我看到一个摩梭女,头戴一红色的头巾,一袭雪白的百褶裙在微风中轻荡着,那双明眸就像湖水般清澈。小龚眼利脚快,拉着我的手一个箭步跳上了船。
摩梭女微微一笑,一声“坐稳”,就摆开她的长橹向湖心划去。划船手一般兼作导游,她告诉我们她叫阿旦。船开动,故事也跟着开始。
泸沽湖的由来很经典。
在很遥远的年代,摩梭人在这片土地上放牧生息,村里有个牧童,是个孤儿,每天到格姆山上去放牧。把人们交给的牛羊放牧得肥肥壮壮的。可是,主人家却没给他吃一顿饱饭。有一天,在山洞里他发现一条大鱼塞住了洞口,他就割了块鱼肉来烤吃。第二天,他又去山洞,发现大鱼割过的地方复原了,于是又割了块烤来吃。就这样,饿得精精瘦瘦的他长得又白又胖。后来,这个秘密被村中一伙贪婪的人发现了,他们牵来九牛九马,用绳索拴住鱼,鱼被拖出来的瞬间,洪水从山洞汹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山坡,冲向村庄。
当时村里有个母亲正在喂猪,两个年幼的孩子正在旁边玩耍,眼看洪水冲到,母亲急中生智,把两个孩子抱上猪槽,两个孩子随水漂流,母亲却葬身湖底,这洪水冲成的湖便叫泸沽湖,后来也被称作母亲湖,而猪槽则变作在湖上劳作的猪槽船。
走婚的来历更神奇。
神山格姆山,原是一个浪漫而迷人的女神,由于贪恋泸沽湖而被罚下凡间牧羊。格姆女神,有沉鱼落雁之貌,且聪明能干,常骑一匹白马,吹着一支竹笛,所有男神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可她却独钟于勇敢而英俊的瓦如卜拉山神。由于路途遥远,他们一年只能相聚一次。有一次,他们在泸沽湖畔见面,久别重逢,忘记了时光流逝,雄鸡啼叫之声把山神惊醒,天亮了他就回不了天上去。于是便策马加鞭前行,格姆女神依依不舍,依山凝望,当马即将越过山脊,女神流下的相思之泪,把泸沽湖灌得更满,把湖水冲刷更加晶莹,山神回头见状深为感动,往湖中撒下一把珍珠,湖上瞬间浮起几座小岛。
湖并没阻挡有情人的相思相爱,泸沽湖成了清澈透明爱情的象征, “夜合晨离”的走婚习俗,摩梭人一直沿习至今。endprint
讲罢了,阿旦扬起那张俏脸,冲我们微微一笑,随即亮起她的歌喉——
小阿哥啊小阿哥湖水河水都是水冷水烧茶漫漫涨……
歌词充满着浓郁的泥土香味,歌声却清脆悠扬得像纳西音乐的韵律。歌声在湖面上飘荡,引来了附近游客的阵阵掌声。
晚饭后,我们去参加泸沽湖的篝火晚会,广场上燃烧着一堆很旺的篝火。笛声一响,盛装的姑娘、小伙子,马上五指交叉,身臂相擦,和着音乐的节拍,踏踏踢跺地跳将起来,时而舒缓柔美,时而狂放热烈。突然,在舞蹈队伍中有位摩梭女在向我们招手,我们定睛一看,是为我们划船的阿旦。
小龚推我一齐上前,小旦各执我们一只手,围着篝火伴着笛声跳将起来,舞很简单,节奏也很分明,不一会我们便学会了。篝火晚会是情人约会的一大场所,倘若对方有意思约你“走婚”,会用食指在你手心敲三下,若你同意回应三下,便算约定了。阿旦自始至终紧紧拉住我们的手,一直跳着笑着,不时和着音乐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但始终没有敲出那关键的三下。
篝火晚会结束了,泸沽湖畔依然灯火通明。特别是那食街,炉火正旺,饮啤酒、食烧烤、猜拳行令的闹成一团。我也没有丁点睡意,独自在湖畔漫步,在一灯火阑珊处,摆着一个醒目的霓虹灯“大狼吧”。“大狼吧”!?这名字我太熟悉了,这可有段主人公海伦浪漫的爱情故事。
海伦生于昆明,毕业于北京科技大学。之后随夫定居广州,1985年与有暴力倾向的丈夫离异,为了治疗心灵的创伤,与闺中蜜友小罗结伴到泸沽湖旅行散散心。
为她划浆的船夫摩梭小伙鲁海次儿,绰号“大狼”,谈锋甚健,讲泸沽湖流传的故事,讲摩梭人的风土人情。更使海伦感到惊奇的是,“大狼”谈起“亚洲金融风暴”、“香港回归”竟头头是道,两人不由得撞出火花来。当晚“大狼”便带着白酒闯进海伦的旅舍,并暗示小罗离开要与海伦“走婚”。
原来打算在泸沽湖玩一周的海伦,为了逃避这份骤临的“爱情”,次日偕小罗骑自行车北上中甸,人虽离开心却恋恋地留着大狼的影子,小罗见她魂不守舍,便鼓励她接受这份爱情。她立即雇了车子,连夜赶回泸沽湖,当夜,大狼便与她“走婚”。她在泸沽湖一住就是八天,然后依依不舍返回广州。不久,她发现自己怀孕了,大狼知道后温柔地对她说:“来吧,来泸沽湖,我的家就是你的家……”
柔情万种的话,把她带回了泸沽湖。海伦在1998年11月3日,依摩梭人的风俗,穿着传统服装,在认识大狼短短三个月之后,成了大狼家的媳妇。
这桩令人不可思议的奇缘,造成了一定的轰动,这浪漫的爱情故事,后来又有点曲折。
大学毕业的海伦和只有初中学历的大狼,生活背景与成长环境迥然而异,生活观和价值观也截然不同,两个人简直像来自不同的星球。海伦在许多痛苦的挣扎中调适自己的情绪。一年之后,海伦把大狼带去广州,并为他找了份保安工作,面对广州的花花世界,大狼始终无法适应。
为了维持这段婚姻,海伦偕大狼返回泸沽湖。并于2004年在泸沽湖开设了这“大狼吧”。
我在“大狼吧”要了杯啤酒,靠着窗口品了起来。窗很大,窗口面对的就是泸沽湖。此时新月已挂在中天,满天繁星在闪烁,忙碌一整天的泸沽湖显得异常的幽静。
我在思索一个问题,泸沽湖的“走婚”到底能走多久?
关于泸沽湖走婚的来由,当然只能当是神话故事,走婚在泸沽湖这个地方为什么能走到现在,其实有它的历史原因和地理环境的使然。
据汉文献记载,泸沽湖距今已1600年历史,它经历了部落社会,氏族社会,直接进入了封建领主制社会。忽必烈南征大理国,中途路经过永宁,驻兵永宁的月坪,永宁土著归降元朝,氏族酋长因对统一有功,被赐封土司职衔。于是,氏族制度改为土司制度,伴随着喇嘛教萨迦教义的传播,逐渐形成政教结合,如封建领主统治体系,但由于原来的母系氏族传统,加之这里又层层大山封锁,土司根本无法撬动氏族这坚固的堡垒。于是,土司便采取无为而治的策略,在小岛建起行宫来只管自己享福去。
解放后政府又采取尊重少数民族风俗政策。这远离庙堂的泸沽湖,仍然保持着母系氏族大家庭,保持着天下独有的走婚制。
如今,在网络社会泸沽湖不再封闭,走出去的摩梭人與走进来的汉人实在太多,现代生活方式不断冲击这个“世外的伊甸园”。“走婚”已不再是铁板上的钉,据上世纪末调查的数据显示,走婚人占了70%,其中又有30%登记结婚,海伦与大狼这段浪漫的爱情,虽是一种特例,无疑也是一种无声的宣言。
夜深阑静,月色更为清明。不远处,格姆女神山,像一位刚刚在泸沽湖出浴的佳人,披着一袭轻纱,平卧岛上,头枕玉臂,仰望星空,这位当年为“走婚”奠基的女神在想什么?
夜更深了,风也起了,湖水拍打着岸边,发出阵阵激越的涛声。
一晃十年过去,泸沽湖涛声是否依旧?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