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名堂

2017-11-09 02:07
江苏地方志 2017年5期
关键词:欧阳修扬州苏轼

◎ 周 游

扬州名堂

◎ 周 游

平山堂

绕过廊院,我又来到古风流溢的平山堂前。

平山堂在扬州瘦西湖畔蜀冈中峰上。

欧阳修在史称“庆历新政”的改良运动中旗帜鲜明地站在以范仲淹为首的革新派一边,因而受到保守派的排挤和打击。庆历五年(1045),欧阳修被贬为滁州知州,写下了名垂千古的《醉翁亭记》,表达了寄情山水诗酒、与民同乐的思想。庆历八年(1048)二月,欧阳修调任扬州。瘦西湖的秀丽清瘦,大明寺的雄浑壮伟,特别是登上蜀冈中峰,远眺江南,真(今江苏仪征)、润(今江苏镇江)、金陵(今江苏南京)三州隐约可见,犹如巨幅淡墨轻彩的山水画卷铺展眼前。欧阳修虽然在扬州做太守也就一年,仍然像在滁州一样,纵情山水之间,“朝而往,暮而归”(欧阳修《醉翁亭记》)。他最爱的就是这瘦西湖畔的蜀岗中峰,到任不久,就在山上着手营建了平山堂。平山堂东,是南朝刘宋大明年间建造的大明寺;平山堂后,依山傍岩,是层层叠叠遮天蔽日的娟娟翠竹。伫立堂前,纵目眺望江南远山,恰与堂前栏槛高低齐平,因此,欧阳修名堂曰“平山堂”。欧阳修还在堂前亲手种了一株柳树,后世称之为“欧公柳”。

来扬前后,欧阳修听到了好友尹洙和苏舜钦相继去世的噩耗,含泪写下了《祭尹师鲁文》和《祭苏子美文》。在悼念尹洙时,欧阳修写道:“世之恶子之多,未必若爱子者之众。何其穷而至此兮,得非命在乎天而不在乎人!”在悼念苏舜钦时,他说:“噬世之愚,掩抑毁伤,譬如磨鉴,不灭愈光,一世之短,万世之长。”尹、苏二人去世时都正值壮年(尹沫四十六岁,苏舜钦四十岁),却过早地离开了人间。欧阳修失去了两位志同道合的朋友,其心情之沉痛可想而知。

夏至以后,欧阳修就到平山堂消夏避暑,颇有无为而治的意味。他常常带着一大帮同僚宾客来平山堂,令人取来新鲜荷花,分插盆中。众宾围坐,两人之间放花一盆,先取一枝,依次传递,每人接花后摘下一片花瓣,再往下传,这枝荷花的花瓣摘完了,荷叶茎传到谁手里,就罚谁一杯酒。饮酒之后,再从身旁取一枝荷花,重新开始。这同常见的击鼓传花游戏相比较,确实很雅致。“酒盏旋将荷叶当。莲舟荡,时时盏里生红浪”(欧阳修《渔家傲》)。花香酒气四溢,足令宾主展颜开怀,直到夜阑人醉,方才踏月而归。如此周而复始,欧阳修充当的仍然是“醉翁”角色。

欧阳修很喜欢平山堂,离开扬州以后,还常怀念这里的景色和生活。他在《朝中措·平山堂》一词写道:

平山栏槛倚晴空,山色有无中。

手种堂前杨柳,别来几度春风。

文章太守,挥毫万字,一饮千钟。

行乐直须年少,尊前看取衰翁。

熙宁五年(1072),欧阳修卒于颍州(今安徽阜阳)。七年后,宋代另一位大文豪苏轼来平山堂凭吊其老师欧阳修,写下一首《西江月·平山堂》,词曰:

三过平山堂下,半生弹指声中;

十年不见老仙翁,壁上龙蛇飞动。

欲吊文章太守,仍歌杨柳春风;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此词的刻石,至今还嵌在平山堂前西侧的廊壁上。

元祐七年(1092),苏轼知扬州以后,为纪念自己的老师,他在平山堂后建谷林堂。欧苏之间的深厚情谊成为传诵千古的文坛佳话,欧苏遗迹也成为后人世代瞻仰的文学胜迹。

从此,平山堂成了历代文人吟咏不绝的题材。平山堂是文人浪漫生活的场所,是文人心目中理想与现实成功的结合之处,也成了文化扬州的一种象征和标识,师生之情、朋友之情、同好之情等都在这里得到了印证,所以平山堂是历代文人吟咏最多的建筑之一。有清一代,皇帝格外垂青于平山堂。康熙、乾隆、嘉庆都曾驻跸于此,尤其乾隆题诗多达四十八首。

转瞬即千年,历史从未停下它前进的脚步。虽然欧阳修只在扬州度过了短短的一年时间,但他却在宽简不苛的为政之余,为扬州、为后人留下了一座文化内蕴丰富的不朽建筑——平山堂,留下了文章太守的风流佳话。细看平山堂中高悬的那块“风流宛在”的匾额,人们会发现,“流”字的笔画少了一点、而“在”字却多了一点。据说,那是书写者有意为之,他就是想借此悄悄地告诉后来者——文章太守欧阳修在扬州平山堂所营造的风流雅韵依然如故,并必将世代流传直至永远!

谷林堂

谷林堂也是我常去的地方。

北宋哲宗元祐七年(1092),苏轼调任扬州太守,在平山堂后面建谷林堂纪念欧阳修。其时,欧阳修已谢世20年。“谷林”二字出自苏轼《谷林堂》诗:“深谷下窈窕,高林合扶疏。”宋后,堂毁。今之谷林堂是清同治九年(1870)盐运使方濬颐在真赏楼旧址处所建,所题额撰联今均无存。目前堂上悬“谷林堂”额三字系扬州雕刻家黄汉侯集自《东坡法帖》。东壁悬扬州书画家李亚如草书《谷林堂诗》,西壁悬《赤壁夜游图》,堂内陈列典雅,古意浓厚。

欧阳修和苏轼的师生情以及两人先后来扬州任太守在历史上被传为美谈。庆历八年(1048),欧阳修由滁州转知扬州,修建了平山堂,名噪天下。欧阳修离开扬州9年后,嘉祐二年(1057),苏轼赴京赶考的主考官欧阳修在审阅试卷时,看到苏轼文章《刑赏忠厚之至论》非常惊喜,打算将他点为众学生中的第一名,但又怀疑其文是友人代笔,故暂给他第二名。后又复考,其文仍居第一。欧阳修说:“老夫当避路,放他出一头地也。”苏轼受教欧阳修16年,勤攻苦读,终于学有所成。

苏轼踏入仕途后不忘恩师之教。从治平三年(1066)至元祐六年(1091),苏轼先后十次经过扬州,其中第三次路过扬州时,知州鲜于优在平山堂设宴款待,苏轼触景生情,文思泉涌,挥笔写下了缅怀恩师的《西江月·平山堂》词,可见师生情谊之深。

元祐七年(1092)二月,在欧阳修离开扬州44年之后,苏轼步恩师后尘,从颍州转知扬州,发现百姓皆为“积欠”(每年所欠官税)所困,丰年还不如凶年好过,于是请求朝廷暂时停止催欠。他奋笔疾书,写下了《记积欠六事并乞检会应诏所论四事一处行下状》,“使久困之民,稍知一饱之乐。”状文写好后,他担心延误时间,立即命吏卒策马上路,昼夜兼程,送往京城。当时执政大臣以边陲用兵,国家财政紧缺为由,不同意免除“积欠”。扬州附近的几个州瘟疫开始蔓延。有的地方死人不少。苏轼面对现实,心情越加沉重,再次上书,披露了当时农民生活的悲惨状况。一直到七月,皇帝诏书终于传来:“不论新旧,各种积欠一律宽免一年。”消息在扬州传开后,百姓奔走相告,喜形于色。时值芍药盛开,时任扬州通判的晁补之正准备举办一年一度的“万花会”。其用心一方面对苏轼这位文坛泰斗表示欢迎,二来让新上任的太守借万花会之机“与民同乐”。可是苏轼却认为,地方官应当与老百姓忧乐相通,眼下老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官府的陈年积欠正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在这种情况下,怎么能只顾自己寻欢作乐呢?于是,苏轼要求晁补之取消“万花会”。晁补之是“苏门四学士”之一。对苏轼,他是非常敬重的。不过,取消年年举办惯了的“万花会”,晁补之担心老百姓们会有什么想法。苏轼早有准备。他写了一篇《记以乐害民》,向扬州父老说明取消“万花会”的原因,扬州人民交口称赞。据张邦基《墨庄漫录》记载,苏轼在给朋友王定国的信中,还提及这件事。信中说:“花会检旧案,用花千万朵,吏缘为奸,乃扬州大害,已罢之矣。虽杀风景,免造业也。”苏轼有效地制止扬州“万花会”一事,直至今日,仍有其借鉴意义。

此外,苏轼解决了扬州漕运困境。当时的漕运通过古运河把南方的粮食运到北方,供应京城和军队所需,运送一次往返要几个月甚至一年。运到北方,卖出价有时比收购价还低。原来漕运的船工可顺便搭载私货,以补充自己生活的不足。后来,朝廷下令严禁载私货。这样一来,漕运船工生活贫困,就偷盗所送的官家物资充饥。船工因货款亏欠每年被治罪的也很多,但还是解决不了问题。苏轼实地了解情况后,建议朝廷允许船工适当带点南方的土特产品到北方贩卖,这样船工生活有了保障,减少了漕运损失。从此,船工以官船为家,安居乐业,责任心增强。苏轼实事求是为民着想,赢得百姓称赞。

苏轼在扬州只为官半年,却凝聚了一大批文化精英,营造了一种与扬州的历史文化特点相契合的文化氛围。千年以来,在扬州为官者众多,但为百姓所记仅寥寥数人,而苏轼便是其中一位。平心而论,苏轼在世人心中的形象并不是一名官员,而是一位贴近民心的文人。在清代,扬州人立三贤祠,以纪念历史上对扬州最具影响力的三位人物,苏轼便在其中。

贻孙堂

扬州广陵路上有两幢西式建筑楼非常夺目!那是赣商周扶九的贻孙堂。

周扶九,名鲲,字泽鹏,号凌云,江西吉安人,生于道光二十一年(1841)。由于父亲早逝,家境贫寒,全靠母亲代人缝补浆洗衣裳维生,只读几年私塾,十五岁就到湖南湘潭族叔周永孚笔墨店学徒。咸丰三年(1853),周扶九被派往广州做庄客,负责广州分店的经营业务。是年,太平军已攻克南京,战乱频繁。周永孚派周扶九到扬州去找一家木商收账。这家木商没有现金偿还,就以二十五张盐票抵账。由于当时盐票贬值,周永孚很恼火,就以盐票为薪水给周扶九。后来,盐票价值大涨,周扶九因此暴富,但他没有小富即安,而是来到扬州业盐,后又兼开钱号。先后开有湘潭裕通源钱号、常德裕孚钱号(后改裕通恒)与裕通和盐号、吉安裕长厚、裕道两家钱号与天益当铺、汉口裕厚德、裕茂隆钱号、长沙裕恒益钱号、南昌裕厚昌钱号、裕康盐号、裕厚隆纱号、赣州裕盛隆钱号(后为德康钱号)、上海裕大钱号、捷安轮船公司、德丰米厂、九江裕丰厚钱号等等。最后,周扶九将扬州总号裕通和搬迁上海盐师路长春里,改号裕记。据杨均《草堂之灵·奢俭》记载:“江西周扶九富至三千万,人询其故,则曰:‘不用。’”看来,人穷在“大方”,“小气”乃聚宝盆也。

扬州民间至今还流传着许多关于周扶九吝啬的故事。

周扶九每天吃菜仅买一个铜板的盐豆子,为了尽可能多买,他将扬州全城小店的盐豆子都买过,一颗一颗地数,结果发现有一家分量最多,一个铜板可买五十八颗,此后,他就总去这家买。

周扶九经常在扬州三义阁洗澡,每次洗澡后都要顺带一条毛巾回家。东窗事发,周氏管家请求澡堂不要声张,由他如数赔偿。

周扶九每天早上必去某家面店吃面,他吃的比常人多一倍,但只肯出一半钱,老板无奈去告诉周夫人,周夫人让面店老板仍照半价收钱,但到年终时双倍还给面店。

周扶九还有个特别的存钱罐,在卧室中筑—夹壁,每晚从上面小孔投入金条,不曾想其儿孙就从夹壁下面一条一条又挖出来。

如此等等,不一而足。

周扶九在商业上的精明和能力还是有目共睹的,大约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后,盐业凋敝后的周扶九迅速转型,在上海做起了时髦的黄金买卖和地皮生意。几经沉浮,终于又发了大财,上海富豪榜排名第三。只是本性不改,吝啬如故。有车他从来不坐车,还说:“南京路其平如砥,连家中地板都没那么光滑,这样好的路不走,岂不白白糟蹋了?”尽管如此,他有“江南盐业领袖”之称,曾为孙中山“二次革命”捐出军饷三十九万两白银。

民国十年(1921),周扶九在上海逝世。子女把他遗体送葬故里,因为当时他家住在上海文监师路,灵柩必经过繁华的南京路,故有买断南京路一天之举。周扶九有一妻二妾,生有六子一女,前三子早夭。四子周征阁捐班河南候补道;五子周锡藩是个七品县令,他醉心于官场,不近商务;六子周黻卿大学毕业后继承父业,佐理家务,此次丧事,一切由其主持操办。周扶九生前悭吝,死后却很排场,送葬的队伍多达万人,花费银子二十万两,这是上海规模最大的出葬。周扶九生前“不用”,死后就由不得他了。

其实,周扶九之所以“不用”,是为“贻孙”。贻孙堂占地面积四千平方米,原有各类房屋合计一百五十余间,主房由东、中、西三个纵轴线及三道长短不一火巷组合。除中轴线前面的照厅、正厅拆除改建以外,构架、格局基本完整,其建筑形式以中式建筑为主,那两幢西式建筑只是点缀。

该去延禧堂看看了。

延禧堂位于广陵路218号,是清代广西巡抚张联桂故居。张联桂(1838~1897),字丹叔,又字弢叔,扬州江都人。乡举不中,协助当知县伯父管理县政,后以捐资得太常寺博士。同治年间,京官考察得一等,补外取分发广西任庆远府同知,累转迁灵川县、贺县知州、全州知县,此后历任广东高州、惠州、潮州等地知府。因陈《海防十二策》,受到朝廷赏识,被赐二品顶戴,调任湖北荆宜昌施道,继而升迁广西按察使、布政使、巡抚,所在均有政声。

咸丰六年(1856),张联桂考中秀才,因太平军攻占江宁(今江苏南京),江南乡试停止,其以附贡生的身份到北京参加直隶省顺天府的乡试,其“为文高古,不合俗尚,五应顺天试不售”。张联桂其时在京入赀为太常寺博士而步入官场。同治八年(1869),张联桂被选授为广西庆远府理苗同知而外放,尚未到任,又改任桂林府盐运、水利同知。而此时的张联桂是“薄宦十年何所有,半肩行李半诗囊”(《自嘲》)。离京前夕,时任直隶知州的伯父张镕一再告诫:“汝此去必作州县,须为好官,勿贻祖宗羞。”路过扬州告别父母,其父张薰更是千叮咛万嘱咐,最后总而言之:“官不易,荣辱全在汝。”对伯父、父亲的诫勉之言,张联桂始终牢记在心。为此,他曾写一首《励志》,诗云:

人生希富贵,庶免寒与饥。

岂知富贵来,时时蹈危机。

任大责必重,利害形影随。

素餐固可耻,偾事尤足讥。

何以恤民隐,何以化民私?

鉴空而衡平,此理谁能知!

片念苟不正,众嫉指其疵。

所期与古人,戒惧以防微。

张联桂不仅洁身自好,还常捐出自己的养廉银,用于公益事业和慈善活动。在灵川任知县时,张联桂闻知常有百姓来被虎噬死,立即发出了《捕虎示》,号召乡民猎户参与捕虎,并拿出养廉银以矜其功。在贺县任知县时,张联桂带头捐修桂岭沿江桥路、养济院和书院。在惠州知府任上,张联桂带头捐款修浚惠州府城沟渠、甘公堤和育婴堂。

也正因为如此,张联桂经常入不敷出。同治十二年(1873)四月,张联桂接到朝廷补授庆远府知府的调令,还未到任,父亲谢世。噩耗传来,张联桂立即启程回乡丁忧。好友许其光闻讯送来赙仪,张联桂坚辞不受,并说父亲遗言辞赙。有感于此,许其光送来挽联:

有子擢专城 喜丹诏飞来 犹及桑榆承爱日

遗言辞众赙 叹素冠归去 依然藜藿旧家风

张联桂将这副挽联悬挂于灵堂之上,可见未收同僚及其部下的赙仪。张联桂丁忧在家不久,其母吴氏相继谢世,又办丧事。苦于娶亲要在热孝里,否则就要等三年,儿子张心泰要结婚,弟弟张联庆要续弦,全要他花钱操办,只好四处举债,结果年底债主上门讨要。丁忧期满,光绪二年(1876),张联桂复任广东高州府知府,翌年改任惠州府知府,债主竟然跑到惠州找张联桂讨要。张联桂在惠州作诗慨叹:“归耕空有愿,避债竟无台。”(《早起》)

据《清实录》记载,光绪十九年(1893),广西永淳县遭受洪涝灾害。张联桂专门向朝廷上了免缓征受灾地区钱粮的奏折,而其时永淳县知县潘天秋却“亏款延缴,潜回原籍”。张联桂查清情况后,奏请朝廷革除潘天秋知县职,以其“籍产备抵”。

张联桂在广西巡抚任内,正值中法勘定广西与安南(今越南)边界。由于清政府妥协退让,中法最初绘图,部分中国领土成为失地。其中金龙洞长六十余里、宽十六余里,四周皆山,为广西边境险要之地,已划归越南。张使用较先进的“西法”,对一千九百余里的边界线进行勘测,在谈判过程中据理力争。在谈及我国龙州屏障金龙洞时,法方代表拔出手枪进行威胁,他当即拍案而起说:“张某人是不怕死的!”致使法国人改变旧图,金龙洞最终重归中国版图。

光绪二十年(1894),中日战争爆发,张联桂反对丧权辱国的《马关条约》,力争不得,愤懑致疾,遂辞职归里。行前乃上疏《遵旨筹议开源节流》奏折,提出铸银元、加洋税、兴商务、节糜费等十项切中时弊的措施,多为清廷所采纳。

延禧堂是张联桂在任广西巡抚后购置的。辞职以后,他一直在这里养病,直到光绪二十三年(1897)与世长辞,享年五十九岁。观其一生“廉明笃实”,居官无愧,确为“疆吏中佼佼者”(刘坤一《奏以现在旗藉大员当堪起用折》)!

绍恺堂

从广陵路北进入风箱巷,西行不远,即抵石牌楼7号绍恺堂。

绍恺堂原名全节堂。至于旧主是谁,已经无从查考了;就是“后主”,今人只知是盐商许公澍于清光绪初年收购这座豪宅。

绍恺堂坐南朝北,门楼虽不高大,但是庭院幽深。入内,就是一方宽敞庭院,青石板铺地,主房格局仍然完整,由火巷相隔成东、西两纵轴线并列。东纵线主房前后三进,西纵轴线主房前后对合二进。绍恺堂布局有二个特点:一是大门虽然朝北,而内部采用院落式,使之主房皆能朝南,庭院间距比例均当,通风采光充足,使之居住者舒适;二是利用总门将两轴不同的平面布局,由火巷相隔组合并列一整体。绍恺堂原有房屋合计三十一间五厢一披,今除大门楼排房和一间披房改建外,余皆完整。

至于绍恺堂的价值,与其说是建筑,不如说是人文,因为曾有三个文化名人寄居于此。

一是金石书画家吴熙载,原名廷扬,字熙载,号让之,亦作攘之,尝自称让翁,又号晚学居士,方林丈人。扬州仪征人,是清代的篆刻家、书画家。年轻的时候,他向篆刻大家、书法大家邓石如学习篆书和隶书,行书和楷书取法书法大家、书学理论家包世臣。在书法方面的最大成就是篆书,他的篆书汲取了邓石如的端庄、浑厚的风格,又加以发挥,使之风格更加飘逸、舒展、柔中带刚,法度严谨。吴熙载的书法功力虽然很深,但是由于受到老师的束缚太深,所以没有创造出自己的风格。著有《通鉴地理今释稿》。

二是乡贤陈延韡,字含光,号移孙。现代书画家、文史学家。自幼读经书、涉猎百家。曾受业于松江刘让木。十岁能赋诗,十六岁中秀才,旋授拔贡,但是终身不仕,民初受聘于清史馆,与杨度、缪荃孙等纂修《清史稿》。两年以后,他就返回扬州,以诗书画自娱。民国二十四年(1935),他受聘于扬州国学专修学校,授骈体文。因为讲解精彩,学生为之倾倒。尽管讲课酬金微薄,但他从不缺课。日寇侵占扬州之时,他深居简出,一再拒绝日伪政府宴请,以卖书画度日,刻闲章自称“沦隐者”。日寇强求字画,他便毁笔、破砚、裂纸以避。抗日战争胜利,陈延韡书联庆贺:

八年坚卧

一旦升平

不久,他被选为江都县临时参议会议员,应邀主持江都文献会及公款公产管理处。解放前夕,他随子迁台北,直至病逝。陈延韡书法苍劲秀拔,独辟蹊径。其画以山水为佳,意境深远。著有《人外庐文集》二册,《含光诗集》上、下册,《台游诗草》一册,《含光骈体文稿》,《读史随笔》等。

三是雕刻家黄汉侯,字良伟,扬州人。其父黄敬之爱好书画金石,与书画家陈锡蕃、儒医耿耀庭素有交往。黄汉侯爱好书画,尤喜牙刻,十七岁与耿耀庭等人专攻牙竹浅刻,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就已饮誉沪上。他专攻晋唐以来各家法书,开创了扬州牙刻缩临技术。在方寸牙板上刻四千多字,放大观之,韵味不输真迹。日军侵华期间,他不愿作品为日本人所获,停止了对外刻艺。解放以后,黄汉候仍以微雕浅刻艺术抒怀遣兴,作品日臻完美。生平雅与名士交游,郭沫若、邓拓、陈叔通、谢稚柳、夏承焘、沙孟海、林散之、陈从周等与其都有字画之交。郭沫若很欣赏他的作品,曾经题联赞美:

银钩铁划

玉振金声

邓拓亦曾赠联:

舞刀开道路

泼墨见平生

庆云堂

扬州康山街曾有不少栋宇焕丽的大宅门,长期聚居过一批富可敌国的盐商。他们曾在这里业盐,曾在这里留下了丰富的历史遗迹和文化遗产。号称“盐商第一楼”的庆云堂是其中之一。

堂主乃晚清盐业巨商卢绍绪。卢绍绪,字星垣,江西上饶人。同治十二年(1873),他从江西上饶来扬,在淮南富安(今江苏东台)盐场近二十年,先官后商,任盐场盐课大使职,正八品官,后来业盐致富,峰时拥有财富四十余万两纹银。光绪二十年(1894),他择康山街造屋构园。

据说,卢绍绪当年建造这座宅子花了七万两雪花银。从外表看,卢宅与一般的扬州民居并没多大的不同,但你一走进大门,一种藏富不露的恢宏之气便扑面而来。大门、二门门楣上的砖雕都异常精美,虽然历经沧桑,但仍可分辨出砖雕上神态各异的人物,活泼灵动,栩栩如生。

走进“盐商第一楼”,我感觉庆云堂非常气派。长门和柱子都是用上好的楠木制作的。卢氏盐商住宅的正厅叫百宴厅。清末民初,扬州盐商富甲天下,盐商的财富,相当一部分用在奢侈的消费上。他们建筑楼宇、巧设园林、制作精美服饰、收藏古董字画,人多数特别讲究饮食,其中有不少人成了美食行家。这百宴厅就因为可以同时开一百桌宴席而得名。除了正厅外,卢氏盐商住宅中的淮海厅、兰馨厅、涵碧厅、怡情楼等,也是厅厅相连,构思精巧。整个卢宅有十一进,前五进是大门、二门和三个厅,第六、第七进是主人的卧室,上面是小姐的绣楼,第八、第九进是接待亲友的地方(客房),第十、第十一进是书房和藏书楼。藏书楼虽保存完好,可惜藏书已经不翼而飞了。

宅后有意园。据戴名世《意园记》记载:“意园者,无是园也,意之如此云耳。山数峰,田数顷,水一溪,瀑十丈,竹万个。”目前意园尚存水池,池北面南有廊五楹,中间门上石额有隶书“水面风来”四字。入内,馆舍木雕槅和合窗扇仍在,构架完整。院内有株百年紫藤,枝繁叶茂,遮天蔽日,葱葱蒨蒨,婆婆娑娑。

如今,卢宅已经成为一个旅游景点。卢绍绪恐怕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所建的豪宅如今每天比戏园和书场还要热闹,因为这里供应早中晚三餐,这里成天被本地食客和外地游客挤爆了。每个顾客之所以到此小雅,吃的是环境,就是想过一把扬州盐商的瘾而已。不过,庆云堂推出的一日三餐是根据卢氏菜谱制作的,尤其早茶,大煮干丝、五丁包子、蟹黄汤包和野鸭菜包都有不错的口碑,每天都有许多顾客排队等位吃包子。一到晚上,大院二院三院四院同时点燃几百只大红灯笼,倒把庆云堂辉映得就像醉酒的贵妃似的。

不信,你去瞧瞧,你去尝尝。

尊德堂

丁家湾有尊德堂——盐商许榕楫故居。

许榕楫,字云甫,祖籍安徽歙县许村,清末民初在扬州经营“谦益永”盐号、“汇昌永”钱庄。如今丁家湾59号、88号至99号、102号和广陵路250号都曾是许榕楫的房产。此外,许云甫与梅琛甫合股经营的“汇昌永钱庄”在广陵路250号,建筑面积近千平方米,主体建筑保存完整。据不完全统计,许榕楫在丁家湾有房屋180余间。

早在道光年间,清朝政府就对两淮盐法进行了两次改革:第一次,在道光十二年(1832),因两江总督兼两淮盐政陶澍之请,朝廷开始在淮北实行票盐制;第二次,在道光三十年(1850),两江总督陆建瀛接受护理盐运使童濂的建议,在淮南推行票盐制。至此,传统的“纲盐制”在两淮盐区全部改为“票盐制”,扬州盐商垄断两淮盐业的局面发生了根本的变化。许蓉楫在这种艰险形势下,选择盐业并成竹在胸,似乎只有他自己才知道自己的胜算。

据说,有两件事情可以见其胆略。一件事是,盐运司将外江、内河的二十个运销府县向盐商们招标时,许氏通过紫禁城里珍妃娘娘的关系,得以一标中的,夺得兴化、泰州、东台等三个黄金口岸的运销专利。另一件事是,当地方武装马玉仁炫耀武力、向扬州盐商们勒索军饷时,许氏巧妙借助红帮徐宝山、青帮张景湖的势力,在黑势力的彼此争斗中保全自己。由此可见,许蓉楫是有勇有谋的。

因为许蓉楫的善于经营,许家在清末民初的扬州盐商中居然脱颖而出,发家致富,成为百万富翁。当民初军阀孙传芳、何应钦在扬州相互争战之际,城旗变幻,货币频换,许蓉楫为了稳定市情,与“同福祥”盐号贾氏联手,向社会发行盐票以代钱币,其实力、信誉可知。更可贵的是,许氏乐于公益事业,开粥厂,建桥梁,设半济堂施药,办小人堂育婴,散尽千金,敦本尚义,至今仍为市民称道。

1932,许蓉楫逝世。不久,日寇侵华,占领绿杨城郭,“尊德堂”被封。许家只得逃难沪渎。抗日战争胜利以后,许家返回扬州,本想重振家业,不料内战连年,国无宁日,“尊德堂”就此永远成了历史的记忆。

如今,“尊德堂”已为民众分享,惟有88号依然住着许氏后人。许氏后人大多是由商转学。许氏后裔出了许多人才。这里曾经比翼飞出一对“院士夫妇”——许国志、蒋丽金。他们两人同年同月生,都出生于民国八年(1919)四月,所不同的是蒋丽金比许国志早出生五天。当然,由于生活在不同的城市,直到三十三岁以前,他们还是不曾相识的陌路人。许国志和蒋丽金的第二个巧合是,他们都是在民国三十五年(1946)参加的出国考试,而且都考取了自费出国生。更巧的是,许国志1953年在堪萨斯大学获博士学位,而蒋丽金在明尼苏达大学获得博士学位后到堪萨斯大学去工作,于是这两个多年无暇谈情说爱的大龄男女坠入爱河,并且很快就请朋友喝了喜酒。1949年后,许国志、蒋丽金夫妇决心报效祖国。1955年9月15日,许国志、蒋丽金与钱学森、蒋英夫妇一道冲破美国政府的重重阻拦,登上克利夫兰总统号油轮投奔祖国的怀抱。许国志是中国运筹学、系统工程和系统科学的主要创始人之一,当选为中国工程院院士;蒋丽金是中国光化学研究的主要奠基人和开拓者之一,当选为中国科学院院士。

据说,当年的堂匾由清末状元、民国大实业家张謇所书,可惜已经失踪;但是“尊德堂”的精神尚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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