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梁 蕾
揪心的婚姻破裂催化剂
文/梁 蕾
2012年9月一个平静的周末,正午时分,英国威尔士的庞特普里德小城沐浴在难得一见的温暖阳光中,雨后初晴的天空下一幢幢别墅宅前屋后鲜花盛开,草色清新,一派安宁祥和的气氛,只有一户人家时而传出嗡嗡的机器锄草声,更为这里增添了浓浓的家庭生活气息。
克莱尔·戴维斯
这时,锄草机的声音停止了,房屋背后隐隐传来两个人的谈话声,声音渐渐高了起来,似乎是一男一女正在争吵,突然间,嗡嗡的声音又响起来,紧接着就听见一声惨叫,凄厉的声音划破了整个社区的宁静。
只见在这户人家的草坪上,一个女人趴在地上,身前喷溅着一摊血迹,绿油油的草坪和鲜红的血迹旁边,一截白花花的东西赫然引人注目,竟然是一根手指头!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她的对面,手中握着一把锄草机,如同失神般地看着这一幕。
是这家的女主人遇到了穷凶极恶的歹徒吗?这个男人的目的是入户抢劫,还是变态的电锯杀人狂?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其实是一对与绝大多数人一样的普通夫妻。
丈夫名叫斯蒂文 ·戴维斯,妻子名叫克莱尔 ·戴维斯,都是土生土长的庞特普里德人。1993年,他们在家乡的一个业余戏剧俱乐部相识,那时,20岁的斯蒂文还是一个学生,克莱尔比他年长5岁,作为一名眼镜商已经有了一份成功的事业,并拥有一所三居室的独立住宅,她一个人住在那里。
相遇的时候,从各方面的条件来看,女方都比男方成熟许多,但二人一见钟情,很快陷入热恋。接下来的剧情一点都没有偶像剧般的惊心动魄,两人的姐弟恋情一直都很稳定,斯蒂文毕业后顺利地进入一家学校当了数学老师,克莱尔的事业也一直保持着很好的状态。相恋六年之际,1999年的5月,他们在家乡举行了一场简单而传统的婚礼,新娘穿着白色的婚纱,在亲友的见证下与新郎交换了戒指与誓言,亲友向他们扔着大米和五彩纸屑,一对新人进入了平凡而真实的婚姻生活。
似乎再困难的恋爱也没有平淡的婚姻来得考验人,虽然二人的婚姻并没有悲催到成为爱情的坟墓,但随着岁月的流逝,两人之间的差异在生活当中也造成了越来越多的不和谐因素:克莱尔是一个狂热的跑步爱好者,而斯蒂文对保持健康的养生之道不屑一顾。克莱尔爱好交际,同性的异性的好友有一大帮,经常参加聚会活动,但斯蒂文则比较孤僻,宁愿自己待在家里。
即使有时候克莱尔请朋友们来自己家里吃饭,斯蒂文也十分不高兴,但他并不是出于嫉妒,因为他也同样不喜欢克莱尔与女性朋友过多地交往。或许是性格使然,或许是妻子在事业和人际关系中的风生水起,使他在这段婚姻中有一种不安全感,他的这种情绪渐渐在家庭生活中体现出来,他开始限制克莱尔的时间,不让她在家里做这做那。
但是独立的克莱尔可不吃他这一套,依然我行我素,搞得斯蒂文越来越紧张,控制欲越来越强,脾气越来越急躁,他会因为一点小事就对克莱尔发脾气,比如嫌她在餐馆里点菜的时间太长了,或者因为她对他说话声音大了点就生气。遇到这种情况,克莱尔干脆对他不予理睬,或者躲开他。
克莱尔感觉日子过得如同踩在蛋壳上一样紧张,但她也知道,斯蒂文其实是一个善良的人,对自己也很体贴,他们只是因为性格差异有一些矛盾,彼此之间的感情依然是牢固的。作为一个成熟的女性她当然懂得,有哪一对夫妻之间完全没有矛盾呢?
生活就这样如常地前进着,2005年7月,他们的女儿贝珊出生了,斯蒂文也被提升为他所在部门的负责人。但是随着责任的增加,压力也越来越大,在每个新学年开始之时,他的脾气就会变得更加喜怒无常。
即使如此,他们的婚姻也没有出现原则性的问题,但是,就在女儿七岁的时候,一个重大的事件将他们的婚姻置于绝境,在经过了近一年的婚姻咨询挽回后,还是走向了终结。如果他们婚姻破裂的催化剂稍微常见一些,比如出轨,或者赌博之类,或许婚姻调解专家还能有计可施,但是这个不寻常的事件却让他们的婚姻调解注定会失败。
2012年9月,克莱尔受邀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实际上,这位朋友也邀请了斯蒂文,但他不愿意参加,并且以学校有事为借口,也不允许克莱尔开家里的车去,期望克莱尔能放弃这次聚会。但克莱尔没有听他的,独自前往,殊不知,斯蒂文心里已经开始积累不良情绪了。
婚礼结束时天色已晚,克莱尔和一个名叫詹姆斯的朋友搭另一位客人的车一起离开。但是这位客人不想分别送他俩回家,于是,克莱尔带着詹姆斯回到自己家,让他在客房里睡了一夜。她没有意识到,这个行为让丈夫觉得她是故意找茬,心里的不满更加严重了。
第二天早上,斯蒂文在吃早餐时皱着眉头喝着麦片粥,克莱尔认为他这样是对客人的不礼貌,心里也非常不满。送走了客人,两人按照原来的计划,带着女儿贝珊去探望克莱尔的父母,但一路上仍旧相互一言不发。
对于夫妻二人的这种冷战状态,十几年来,克莱尔的父母也早已习以为常了,就连七岁的女儿都不以为意。问候过岳父岳母之后,斯蒂文还来到后院,帮忙用锄草机修剪起草坪来。
快到中午时分,克莱尔来到斯蒂文面前,问他是否回家吃午饭。斯蒂文仍然沉默着不理她,也不停下手中的工作,锄草机发出的嗡嗡声和从早上以来斯蒂文的这种态度让克莱尔烦躁起来。她提高声音喊道:“回家吃饭去!”
这时,斯蒂文突然关掉锄草机的开关,也对她吼道:“你少来对我指手画脚!不用你告诉我该做什么!”克莱尔气得继续大声喊道:“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回家吃饭,谁对你指手画脚了?”她认为这么简单的一个问题,自己只是想要一个回答,但斯蒂文的沉默让她越来越恼火。没想到斯蒂文还是不理她,而且打开锄草机又挥舞起来。
这下克莱尔被激怒了,她一脚踏在锄草机的电缆上,让他停止。就这样争执拉扯中,克莱尔觉得左手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看到一截什么东西飞了出去,顿时,一切似乎变成了慢镜头动作,她身体向前倾倒跪在了地上,低头看到自己左手的食指少了一截,鲜血从断口喷射出来,一阵锥心的疼痛从手指传遍整个身躯,她疼得几乎晕厥过去,绿色的草坪和红色的鲜血在她面前的颜色变得越来越淡,她看见自己的指尖正躺在这片背景中,却是越来越白。
她仓皇地望向四周,忽然发现在自己身后,女儿贝珊瞪着大眼睛,被这一幕吓呆了。凭着母亲的本能,克莱尔没有晕倒在草地上,她看到刚才同样吓傻了的斯蒂文此时有点反应了过来,正在到处找手机,想打电话叫救护车。克莱尔对着他喊道:“叫什么救护车!快带我去医院!”
克莱尔捡起自己的断指,跳进斯蒂文的奔驰车里,他开着车来到当地的格拉摩根皇家医院。但是当地的医院没有足够的技术为她接回断指,克莱尔又带着她的断指被救护车送到了斯旺西的莫里斯顿医院,这家医院有可能为她进行断指再植手术。
斯蒂文这时哭成了泪人一般,一直说着“对不起”,不停嘟囔着“我怎么才能弥补你”。克莱尔此时根本不想和他说话,她不让他跟着救护车一起走,对他说:“回家去给我带些衣服来。你先让贝珊住在我的父母家,要好好安慰她。”
斯蒂文给她带来了纽扣式的牛仔裤,克莱尔简直气坏了,这怎么用一只手穿呢?
第二天,克莱尔在全身麻醉下进行了手术,但外科医生无法重新为她接上指尖,因为手指已经严重受损,他们将克莱尔的手指截到了关节处。听到这个消息的克莱尔彻底崩溃了。
两天后,她出院了,带着贝珊与父母住在一起。斯蒂文回到了他们自己的家。几周后,克莱尔联系了儿童保护服务机构,因为贝珊亲眼目睹了锄草机事件,她需要专业的心理治疗,她的父母也要接受评估。
该机构的工作人员分别询问了克莱尔和斯蒂文,是否有意愿离婚,二者给出了不同的答案。克莱尔对斯蒂文失望极了,不想再留在这段婚姻里;而斯蒂文坚决不想离婚。在这种情况下,一位官员建议克莱尔尝试婚姻调解,否则她需要支付高昂的离婚律师费用,财产分割恐怕也对她不利。夫妻二人同时被记录在册,要进行100个小时的社会服务。
11月,克莱尔和贝珊搬回了家,斯蒂文搬到了附近的另一所房子。克莱尔提出了离婚,但斯蒂文送了她一打红玫瑰,告诉她,他爱她,求她接受自己回来。克莱尔心软了,她也不舍放弃这么多年的婚姻和感情,于是他们开始在婚姻咨询机构接受心理专家的调解。
斯蒂文被无罪释放
在前三次的调解中,他们刻意回避了锄草机事件,但是几个月下来,克莱尔看到调解人员只感到恼怒,他们只是一味让自己谈之前婚姻中的感受,斯蒂文也是一个劲地求她让他回家。但是,克莱尔更想谈的是分开后自己所经历的一切。2013年1月,克莱尔做了一根假手指,它看起来很有弹性,还跟其他手指一样做了法式美甲。但是克莱尔根本不想戴上它,她觉得它又丑又不舒服,即使戴上它,她也再不能与贝珊一起拉小提琴,再也不能弹吉他,连打字都很困难。
于是,在2013年6月的第四次调解中,她把锄草机事件提了出来,她以为斯蒂文会说他很抱歉,他是故意这么做的。但是当得知在进行财务分割时,离婚法官会将这件事考虑进去,斯蒂文说这只是个意外,是克莱尔故意挡在锄草机的前面,这是她的错。
克莱尔当场就震惊了,她本来已经准备原谅斯蒂文了,但现在她决定将此事公之于众。
在第四次心理咨询之后,克莱尔给警方打了电话,婚姻调解被一桩全面的刑事案件所取代,斯蒂文被指控严重身体伤害罪。
这场诉讼来源于一个有争议的问题,在这对夫妻的前三次婚姻咨询中都回避的一个问题。当最后一次咨询中这件事终于被提起时,由于这对中产阶级夫妇对这个问题各执一词,他们之间的感情从冷淡变成了愤怒,直至妻子将丈夫告上法庭,这个问题就是,克莱尔的食指到底是怎样被割掉的?
2014年4月初,这起案件在南威尔士的梅瑟蒂德菲尔刑事法庭开庭审理。克莱尔和斯蒂文分别在法庭上描述了当天发生的一切:起因,冷战,争吵,如同文中之前所描述的,争吵之后斯蒂文开动电源继续锄草,克莱尔踩在锄草机的电缆上让他停止。从这一个节点开始,克莱尔和斯蒂文的说法就不同了。
斯蒂文坚称这是一次意外事故,他承认二人一直在争吵,当妻子踏住锄草机的电缆,他告诉她,她站在了电线上,赶紧下来。他当时非常沮丧,不想再和她争执,就把锄草机往前一推,往草地上扔去,但是由于妻子踩住了电线,锄草机从地上弹了起来,然后他就看见妻子向前倒了下去。这是斯蒂文在法庭上陈述的版本。
克莱尔则声称,当时她的确站在锄草机的电缆上,让丈夫关上电源,好好听她说话。但是斯蒂文故意把锄草机在她的腰部那么高的地方对着她挥来挥去,她被迫本能地用手去挡……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指不见了。丈夫的行为是故意的。
双方的律师在法庭上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辩论,对夫妻二人进行了一遍又一遍的质询。但最后陪审团只花了15分钟的时间进行合议,判决斯蒂文·戴维斯故意严重伤害他人身体罪名不成立,当庭释放。
尽管如此,克莱尔的食指那可怕的缺失造成的痛苦是无法否认的。案件引发了公众的关注和媒体的报道,斯蒂文与妻子重归于好的希望彻底破灭了,他也放弃了这一请求,同意签署了离婚文件。辩护律师表示:“虽然我们胜诉了,但这是一场悲剧,他们这是用法院来解决了他们的婚姻状况。”
40岁的斯蒂文成功脱罪,而且保住了他的工作,他的一些同事参加了为期两天的法庭听证会,认为他的表现非常冷静和理性。判决的结果对他有利,那么他现在的感受是什么呢?
在接受英国每日邮报采访时,斯蒂文表示,他仍然对克莱尔有感情,“我还是不想离婚,这是一次可怕的事故,我们有过那么多共同度过的幸福时光,为什么不能度过这个槛呢?但是,一切要看克莱尔的,她还没有准备好。我不是故意这样做的,我在什么事情上都没有企图。当然,我为她的受伤而感到难过,如果那一天能够时间倒流,我唯一想改变的事情就是她的手没有受伤。”
斯蒂文现在每周六可以探视一次贝珊,去学校接她放学。他说:“我们的家庭因为这个而破裂了,我很伤心,我多么希望我们可以重新回到一起。当然,在短期内,我看不出这个可能性。克莱尔还很难过,但我真的非常想念她。”
然而,这件事在45岁的克莱尔那里完全是另外一种感觉,法庭的败诉让她似乎经历了一场不光彩的闹剧。但她失去的手指对她来说是一种毁灭性的打击。“我喜欢我的手和长长的优雅的手指,在斯蒂文割掉我的手指之前,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离开他,就算他有外遇,我也可以原谅他。但他对我所做的实在太可怕了,我很震惊他没有被定罪。”
原本一段并不存在多大问题的婚姻,却因为一次冲动的事故,给两人尤其是妻子造成了痛苦的结果,克莱尔表示,“我永远也无法原谅那个把我的手指割掉的丈夫!”
的确,没有任何人可以要求她原谅这样的伤害。但是,让身心遭受如此重创的妻子和女儿在漫漫人生中继续前行,是三个人都需要永远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