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一站到底》上成为“格斗型男”。150作为国家博物馆“编外”讲解员,他希望做到同行业最优秀。
2003年,中国历史博物馆和中国革命博物馆合并为国家博物馆。国博讲解员作为“权威知识的传播者”,除了在讲解博物馆的陈列物品,实际上还要提供关于人们生活世界秩序的知识。
“河森堡”这个网名要比他的真名袁硕的知名度高不少,他在知乎上的粉丝有10万,在新浪微博上的粉丝有23万。取这个网名是因为他敬仰德国物理学家海森堡,所以自甘降格为“河森堡”。
参加综艺节目《一站到底》后,袁硕进入了主流观众视线,一些媒体常以“故意答错”、“格斗型男”、“霸道总裁”等字眼在网上宣传他的“表演型人格”。他也毫不讳言对张扬个性的渴望,“因为之前压抑得太久了”。
“别叫我导游,我是国博讲解员”
“我特别讨厌别人叫我‘导游,这倒不是我看不起导游,而是这根本就是两码事儿。”站在展厅里的袁硕,其实怎么看都不像导游——这一归功于国家博物馆漂亮的制服,二归功于他12年来的格斗训练。
相比导游讲述“稗官野史”的工作,袁硕的工作则要严肃得多。从《古代中国》到《复兴之路》,从明清家具到威尼斯画派,从玛雅文明到现代主义艺术,从宝格丽珠宝展到新疆建设兵团专题展……讲解员必须要不停地准备、不停地背词。
袁硕说,他在国博当讲解员后,做的第一个展览就是《复兴之路》。这个展览主要讲的是“自1840年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各民族各阶层人民在屈辱苦难中奋起抗争,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下实现民族复兴的伟大历程”。所以这个展览的政治性极强,对“词”的要求也最严格——甚至连“的、地、得”都要分得清清楚楚。不过,总有一些游客上来就大喊:“导游,这是什么,你来给我说说!”这也不奇怪,在袁硕没“走红”之前,社会上普遍都不清楚该如何称呼这些博物馆的讲解员。袁硕说:“参加了电视节目后,许多同行给我发来了信息,说我‘为讲解员争脸了。”
“我是一个特别害怕尴尬的人。”袁硕说,“而讲解员的尴尬一是你讲得太糟糕,观众不耐烦都走了;二是观众问你一个问题,可你答不上来。”尴尬过几回,他也总结出了一套经验:“熟悉讲稿,但又要避免依赖讲稿,少说水词儿,多说干货。”袁硕举例:“比如讲解一件青铜器:‘现在您看到的这件是一个青铜爵,造型美观大方,纹饰精致多样,体态端庄,气势非凡,体现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伟大智慧,是我国青铜铸造史上不可多得的艺术精品。这就是水词儿,大伙儿一听就恶心。那什么叫千货呢?‘青铜不是单质,而是铜锡铅三种金属的合金。在殷商时还没有酒精蒸馏技术,所以當时贵族会喝一种小米酿的米酒,米酒和含铅的青铜器接触后,会产生一种带甜味的醋酸铅。殷商的甲骨文中记载了不少贵族曾经出现过头疼、体弱、视力下降、无法生育等身体问题,这些都是铅中毒的症状。因此有专家推测,殷商的贵族可能和罗马贵族一样,也出现过严重的铅中毒问题。这就是千货。”
第二种尴尬就更致命了。因为讲解员在展厅里接二连三地回答不上观众的问题,那么观众就会开始怀疑这个讲解员之后所有的话。袁硕的解决办法是:“每周给自己一个主题,在一周的时间里,通过看书、刷纪录片、听专家讲课、看论文等方式,尽可能多地了解这个主题所涉及的知识,一周以后,无论了解到什么程度,都转向下一个主题。大主题可以安排两周,超大主题可以安排三周。比如‘二战这个超大规模的主题就可以安排三周。”
这种虔诚的、有规划的学习,袁硕乐在其中。“我从小就争强好胜,我初中就读于北京二中,高中却去了二十五中,那是什么样的差距呢?二中高中部最好的班级叫‘清北班,而二十五中最好的班级却叫‘大本班。”
因此,中考结束后,袁硕就去学格斗了,“十几年来中国跤、柔道、跆拳道都学了”,去年10月,他还在团结湖轻松擒住一名手机抢劫犯。
美好生活不能靠老一辈的经验
其实,袁硕并不是国家博物馆编制内的一员,毕业于首都师范大学的他,签的一直是“劳务派遣合同”,工资也不高。他笑谈:“几年前的一天,我的一个朋友带着他的女朋友和我一起吃饭。酒过三巡,我的那个朋友就和我聊起了各自的工作。他指着自己的女朋友说:‘你知道吗?她现在是他们单位(游戏公司)的业务骨干,好几个单位都想挖她,她现在随便跳个槽,起薪最起码这个数。说完伸出了5个手指头。当时,我看着他那5个手指头,脸上顿时汗珠涔涔的,‘什么?!五千?!那么多?!”
不过,倒不是因为钱,而是另一件事改变了他的想法。去年10月,当他轻松制伏手机抢劫犯后,手机的主人给国家博物馆送来了一面锦旗和表扬信。领导对他大加赞赏,并问他是哪个部门的,是不是新来的,他答:“我在这儿都5年了。”
“小时候,我就经常从我的长辈和老师那儿听到这么一套说辞:只要你踏踏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情,机会自然而然就会找上门来的。做人还是要低调,是金子就一定会发光,现在仔细想想,我的长辈和老师们之所以会迷信他们那套逻辑,是因为他们经历过一个动荡的时代,在他们的世界观形成的时候,生活已经告诉了他们,引人注目是多么糟糕的一件事。可是时代不同了,在现在这个时代,抓住一切机会向公众展示自己的价值不仅是非常正当的,而且是极有必要的。”袁硕说。伴随互联网成长的他,坦承自己在网上比较“嘚瑟”,他说在自己想通了“美好生活不能靠老一辈经验等来”的道理后,立刻感觉整个人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他坦然地讲述自己的尴尬,也不否认自己有野心,“我希望功成名就,但这个东西挺难量化的”。
“前不久,北京另外一家博物馆的讲解员来国博找我玩,我俩就坐在国博的咖啡厅里聊天,聊着聊着就开始变成了诉苦,最后我们两人都快抱头痛哭了。我以为,在讲解员这个岗位上,越热爱自己的工作就会越觉得不容易,越委屈,我时常有一种抱着杠铃游泳的感觉。后来想起我刚入职时立下的志愿:成为全国最优秀博物馆里最优秀的讲解员。”
所有博物馆在人类历史上的意义都是短暂的,但它们确确实实都是为想象民族的永恒而存在着。当袁硕再次走过每天要经过无数次的西大厅时,他转过头,看了看墙上的《愚公移山》。
据《东南西北》荣智慧/文 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