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菲
喜欢夜色下那些盛开的灯火,花儿一样,一朵又一朵地开着。它们的盛开,给这原本黑暗的世界带来了不少的光明,且少了冰冷,多了些热爱。
很多年了,从走出那个小村开始,我一直觉得自己是在颠沛流离着。年龄渐长,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我开始有了回家的渴望。这渴望像火一样燃烧在心里。可是,家在哪儿啊?这许多年走下来,我已经找不到回家的方向了。
看着那些织在夜色里的灯火,那些张开的眼睛,我希望通过它们,可以寻到故乡的源头。它们也一定在看着我,和我看着它们一样,在探寻着我从前的样子。故乡是温暖的,故乡的灯火也一定会更加温暖,它总会让一颗心更加坚定自己的某种信念。
可我和故乡走失了,我不知道我现在在哪里?我也不知道故乡又去了哪里?故乡的那些花草树木,故乡的那些伙伴和旧人,故乡的一切一切,它们都去了哪里了呢?
身边的这些灯火,仿佛一直在我左右亮着。我相信它们就是故乡的灯火,只是它们和我一样远离了故乡,却在异乡和我相逢,我们原本是旧识。所以,每每看到,总能感觉得到它们发自肺腑的暖,可以剔除我内心的所有昏暗和寒冷。
很多年前,我还扎着两条羊角辫,那小辫子朝天立着,焦黄的,像小村西面那蓬杂乱的荒草一样,顽强地,拧着花儿在我头上招摇。我忘记了当时自己是不是还流着鼻涕。小村里的很多人、很多故事、很多细节,现在我都记不起来了。我和当下的很多人一样,日日夜夜想念着故乡,却越来越辨不清故乡的模样。故乡成了长在人们嘴上的赤子之情,只供纸上无病呻吟,长吁短叹,就连在梦里也难回上几回了。
还记得我小时候扎着羊角辫的那个傻傻的模样,羊角辫上绑着柳条皮编织的长辫子,很长,和我的童年一样长。时常和小伙伴们一溜烟儿跑进春天里,去玩儿编花篮儿、踢口袋、丢手绢儿……跑着跑着,就都散了,散在越来越冷的春天里,我找不到他们,他们也找不到我。
那时我们玩过的花样儿和野史一样,上不了正规版面。现在能上版面的是我和我的伙伴们的孩子们所喜欢的电脑、电视、学习机、游戲机和手机,是那些可以让孩子们张开思想却束缚了手脚的一个个小匣子。他们只是在这些个小匣子里欣赏外面多彩的世界,由着自己的性子对世界做着想象和改造。有时候,我为着现在的孩子们可悲着,看着是那么富足和丰富多彩的生活,精神却贫乏到苍白,像楼房里照明用的日光灯,照出来的东西近乎贫血,一点儿也不生动。
而我的童年,是美好而可爱的。过年了,提着一个罐头瓶子做的玻璃灯,整个新年便都亮堂起来。那时候,我们就是大野上的风,洒脱而自在,无拘无束,野花野草,惊飞的蝴蝶和小鸟,还有那一大片永远也望不到边的草甸子……那是我们儿时的天堂,是我们天真绚丽的梦啊!
时间一天天地过去了,仿佛没多久,这梦就醒了。曾经,我们这些当年做梦的孩子成了春天里四分五裂虚幻的影子。可是,现在的孩子连做这样梦的机会都没有呢。
那些难忘的从前旧事,总是在灯火流动的夜里想起。我知道,当那些往事破空而来的时候,唯有这些灯火可以慢慢熨暖它们,也可以慢慢熨暖我,以及我的一生。小时候,我们总是守着一洼河水,夏天里洗澡,冬天里滑冰,无论水面还是冰面上,都亮晶晶的,闪着粼粼的光,有星星和月亮在里面,还有小村上每家每户的灯火在里面。
扎羊角辫的小孩子,每个夜晚都会捋着一线灯火回家,从来也没有迷失过方向。尽管,那灯火其实不过是一盏小油灯,短而粗的火苗一跳一跳的,但它却把孩子们的童年照得雪亮。
后来,油灯变成电灯,街面上还有了路灯,而我也长大了,再不梳羊角辫了,长发在风中飘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