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红波
导语:
葡萄,一种让人想起就舌下生津的水果。大作家汪曾祺笔下的葡萄,带着生命的灵气,轻轻地触动着人们的心灵。朴实而自然的语言,不经意间深入到每个人的灵魂。一份美好的情怀,带着淡淡的愉悦,拨动着读者的心弦。
下面,先请大家欣赏汪曾祺的散文《葡萄月令》,然后学习佳作的巧妙之处。
【美文呈现】
葡萄月令
四月,浇水。
挖窖挖出的土,堆在四面,筑成垄,就成一个池子。池里放满了水。葡萄园里水气泱泱,沁人心脾。
葡萄喝起水来是惊人的。它真是在喝哎!葡萄藤的组织跟别的果树不一样,它里面是一根一根细小的导管。浇了水,不大一会,它就从根直吸到梢,简直是小孩嘬奶似的拼命往上嘬。浇过了水,你再回来看看吧:梢头切断过的破口,就嗒嗒地往下滴水了。
是一种什么力量使葡萄拼命地往上吸水呢?
施了肥,浇了水,葡萄就使劲抽条、长叶子。真快!原来是几根根枯藤,几天工夫,就变成青枝绿叶的一大片。
五月,浇水,喷药,打梢,掐须。
葡萄一年不知道要喝多少水,別的果树都不这样。别的果树都是刨一个“树碗”,往里浇几担水就得了,没有像它这样的:“漫灌”,整池子的喝。
喷波尔多液。从抽条长叶,一直到坐果成熟,不知道要喷多少次。喷了波尔多液,太阳一晒,葡萄叶子就都变成蓝的了。
葡萄抽条,丝毫不知节制,它简直是瞎长!几天工夫,就抽出好长的一截的新条。这样长法还行呀,还结不结果呀?因此,过几天就得给它打一次条。葡萄打条,也用不着什么技巧,是个人就能干,拿起树剪,劈劈啪啪,把新抽出来的一截都给它铰了就得了。一铰,一地的长着新叶的条。
五月中下旬,果树开花了。果园,美极了。梨树开花了,苹果树开花了,葡萄也开花了。
都说梨花像雪,其实苹果花才像雪。雪是厚重的,不是透明的。梨花像什么呢?梨花的瓣子是月亮做的。
有人说葡萄不开花,哪能呢,只是葡萄花很小,颜色淡黄微绿,不钻进葡萄架是看不出的,而且它开花期很短。很快,就结出了绿豆大的葡萄粒。
六月,浇水、喷药、打条、掐须。
葡萄粒长了一点了,一颗一颗,像绿玻璃料做的纽子。硬的。
葡萄不招虫。葡萄会生病,所以要经常喷波尔多液。但是它不像桃,桃有桃食心虫;梨,梨有梨食心虫。葡萄不用疏虫果。果园每年疏虫果是要费很多工的。虫果没有用,黑黑的一个半干的球,可是它耗养分呀!所以,要把它“疏”掉。
七月,葡萄“膨大”了。
掐须、打条、喷药,大大地浇一次水。
追一次肥。追硫铵。在原来施粪肥的沟里撒上硫铵。然后,就把沟填平了,把硫铵封在里面。
汉朝是不会有追这次肥的,汉朝没有硫铵。
八月,葡萄“着色”。
别以为我这里是把画家的术语借用来了。不是的。这是果农的语言,他们就叫“着色”。
下过大雨,你来看看葡萄园吧,那叫个好看!白的像白玛瑙,红的像红宝石,紫的像紫水晶,黑的像黑玉。一串一串,饱满、磁棒、挺括,璀璨琳琅。你就把《说文解字》里的玉字偏旁的字都搬了来吧,那也不够用呀!
可是你得快来!明天,对不起,你全看不到了。我们要喷波尔多液了。一喷波尔多液,它们的晶莹鲜艳全都没有了,它们蒙上一层蓝兮兮、白糊糊的东西,成了磨砂玻璃。我们不得不这样干。葡萄是吃的,不是看的。我们得保护它。
过不两天,就下葡萄了。
一串一串剪下来,把病果、瘪果去掉,妥妥地放在果筐里。果筐满了,盖上盖,要一个棒小伙子跳上去蹦两下,用麻筋缝的筐盖。新下的果子,不怕压,它很结实,压不坏。倒怕是装不紧,逛里逛当的。那,来回一晃悠,全得烂!
葡萄装上车,走了。
去吧,葡萄,让人们吃去吧!
(选自《汪曾祺作品集》,有删节)
赏读
文章语言朴实自然,很是口语化,以时间为序,写了葡萄在不同月份的生长状况,对葡萄的根、藤、蔓须、叶、果实在不同时节的状态都有描写;同时,也写出了人的劳动,人对葡萄的感情,抒发了作者豁达开朗的人生态度。
这篇散文精妙的表现手法,与作者那淡泊、平和的心灵境界,以及他飘逸、洒脱的人生态度是分不开的。作者笔下的葡萄是活的,它有生命力,充满着创造的渴望。它生长的过程就是一个生命的复苏、兴盛、发光发热、创造价值的过程。
【技法链接】
写物散文,要重点注意以下几点:
一要物中有“人”。物中有“人”,物才会有生命的灵气,才能变得鲜活起来,才会使所写之物如在眼前。
二要借物写人。自然事物要让人喜欢,必须用细腻的笔调去描述,与此同时,要刻画与其有关的人物形象。如果字里行间带着情谊,自然会使读者产生情感上的共鸣。
三要善用修辞。为了突出景物的特点,我们还可运用比喻、拟人、夸张等多种修辞手法,使得景物特征鲜明突出。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