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开门时,满地梨花映入眼帘,恍如外婆头上那苍苍白发……
埋头啜泣,梦里无数次梦到外婆带笑的嘴角,让我对她离去的噩耗久久不能释怀。
外婆极爱梨花,老屋前有棵梨树,很少结果。外公多次说要砍掉梨树,可是外婆却一直拿这棵梨树当宝贝,不让砍掉,还精心照料。梨树似乎通灵性,在外婆的呵护下也很争气,每年春天一树梨花,洁白无瑕,缤纷可人,漫天的花香飘满小院儿,浸入肺腑……
外婆一生勤俭持家,日夜操劳,做起活来连年轻人都自叹不如。外婆家养牧,每天有没完没了的事要做,早上天不亮就起床劳作,直到晚上躺在床上这一天才算完工。
她也从不雇人,最担心雇来的人偷懒,不论什么事都得操心。记得有一年冬天刮大风下大雪,草原放牧的人最怕的就是遇到这种天气。那天,外公和羊一天一夜都没回来,肆虐的风雪让人寸步难行,对面看不见人,没法儿分得清方向,谁也不知外公和他的羊去了哪里。外婆当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她在家里十分担心外公,又怕大雪把房子埋起来,只得一遍又一遍地铲雪。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力气,更不知道那一夜外婆是怎样度过的。
当我的父母得到消息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外公还没有一点儿消息。大家都以为外公遇难了,即使活着也一定是冻坏了胳膊或者是腿……当时部队出动一个连队寻找外公。白茫茫的草原经历了一天一夜风雪的蹂躏,似乎没有了力气,房子外面像小山一样的雪堆显得房子是那么地渺小。外婆家门口的雪堆上插着一个木棍,挂着一盏提灯,那是外婆为外公传递的信号。也许是外婆的举动感动了苍天,苍天保佑了外公,在大家都觉得外公获救无望的时候,他安然无恙地带着羊回来了,甚至连羊也没丢一只。外婆拉着外公一遍遍地检查外公的腿、胳膊、脚是否真的还在,当她确信外公没有一点儿事儿时,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淚……谁也无法体会两位老人当时的心情,外婆一夜间似乎苍老了许多。多年以后,每当我想起当时的画面,泪水依然漾满双眼,外婆就是这样静静地为这个家奉献了一生。
外婆爱听广播评书,每天准时打开收音机,不论多忙都不会落下一集。有时听完后还讲给我听,像《三国演义》里的桃园三结义、诸葛亮借东风、母夜叉孙二娘等,好多故事都是外婆讲给我的。
外婆识字,而且心灵手巧,不论做什么都有模有样。在我的记忆中,她看到自己喜欢的就画下来。在外婆去世后我帮外公整理外婆的遗物时,发现外婆生前画的许多画,那些画有的画在报纸上,有的画在写过字的纸的后面。大的、小的都整整齐齐地放在那里。我心里一阵难过,偷偷地瞟了一眼外公,他没有说话,泪却一滴一滴地滴落。面对此情此景,我悄悄地走开了,不愿打扰外公的回忆……
我最后一次见外婆也是在春天。外婆躺在病床上,闭着眼睛,头顶上挂着大袋的营养液和药水瓶。我悄悄地走到外婆身边,被病魔折磨的外婆已经快让我认不出了,我忍不住伏在外婆干瘦干瘦的身体上哭了起来。外婆你怎么了,你不是很坚强吗,怎么会病了呢?外婆睁开眼睛,深陷的眼睛依然那么有神,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脸颊,眼里依然充满慈爱,用微弱的声音对我说:“我没事,别哭,梨花又快开了吧?我们还要一起去看梨花呢!”
那一夜雨下得很大,很大,清晨我推开门,满地梨花,犹如外婆头上的苍苍白发。妈妈说,外婆昨晚已经离开了。外婆的灵魂随着缕缕花魂悄然离开了我们。
于是很多次,我都重复同一个梦,再后来带着那满腹的忧伤,带着对外婆无尽的思念离开了老屋。
转眼又到了梨花开放的季节,我回到老屋,门前那棵梨树依然绽放满树的梨花,我依稀看见外婆坐在树下笑眯眯地望着那心爱的梨花……
村庄的衣衫
灰色渐退,绿色渐浓,高高低低的树木清晰可见。树下出现了青砖绿瓦的农舍,伸出弯弯曲曲的小路,在一片鸡鸣犬吠声中夹杂着几声长长的牛哞声。
一个村庄可以没有山谷,可以没有河流,但不能没有树木。村的中央矗立着一棵老树,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沧桑。嶙峋的树干犹如布满皱纹的老人的脸,唯有些许婆娑的枝叶带来了风的讯息,它是村里人的信仰。
闲来漫步于城市僻静的小路上,脑海中时常会想起童年的样子,永远都是那么轻快明亮,窗外的蝉鸣是每日的闹钟,叮叮咚咚的水溪好像永远不会干涸。每天傍晚的集市上,小贩的叫卖声、女人吆喝孩子的声音此起彼伏。有时我会和外婆挑着才割的稗草,在扁担的吱吱呀呀声中一路走过去。
村里有很多树,构成了一道绿色的屏障,有心的村里人在山坡的树林中建了几张小桌,闲着的老人们在石桌上下着象棋,周围挤满了人,都是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妇女们会把孩子抱过来乘凉,叽叽喳喳地讨论着村里的八卦:谁谁家又生了个大胖儿子,谁家闺女出嫁,谁家的麦地招了虫子。说到好事都是一脸轻松,说到坏事都是眉头紧锁,为人家担忧。不时怀里的孩子突然哭了,又是一阵子手忙脚乱,一个做着鬼脸逗孩子笑,另一个又急忙掏出身上的糖块儿来哄。待哭声渐渐停下去,刚才的吵闹声又重新出现,给村庄带来活力。
记忆里的村庄仿佛永远不会衰老,可喧闹的人声却匆匆地落下去,接着是树木的消息,最后是荒草长满了农舍,在农舍上空袅袅升起最后一缕炊烟,在夕阳的余晖中分散后又渐渐消逝。
人流如梭,车涌如潮,一声长长的汽车喇叭声响起,眼前又冒出城市的钢筋水泥。这里很少看到像村庄一样的树木,像村庄一样的绿色,渐渐地,我已经忘了村庄的模样。当我重新踏上归程,再次寻找树木掩映的村庄,却只看到推土机立在大片未完成的高大建筑裸露的土地旁,裸露的村庄没有一丝掩映,一切都是那样的凌乱,匆忙。
田畴呢?树木呢?村庄的衣衫早已撕破,岁月悠远的故乡已是体无完肤。
作者简介:陈思,江苏泗阳中学高中部高二年级(33班)文科班学生。指导教师:王瑞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