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名士自风流

2017-11-07 13:11王亚辉
参花(上) 2017年11期
关键词:王徽之谢道韫名士

王亚辉

谈名士,说风流,总让人不禁想起魏晋时期常在一起畅饮清谈、抚琴咏诗的“竹林七贤”。这七贤中,独爱嵇康,天下名士若有排行榜,他必居第一。翩翩公子在浊世中以打铁为生,特立独行,不谄媚,不屈服。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从容赴死。一曲《广陵散》,如天籁之音,彰显了一代名士的傲岸风骨和别样风流。

魏晋另一位重量级名士当属陶渊明。想当年,他不为五斗米折腰,倔强地扛起锄头直奔田园。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归隐,于很多人而言,只是说说而已,想想而已,或者做做样子而已。而在陶渊明这里,却是切切实实的生活。陶渊明的风流逸事太多了,且大都和酒有关——彭泽先生是酒狂啊。《五柳先生传》中这样写道“性嗜酒,家贫不能常得。亲旧知其如此,或置酒而招之,造饮辄尽,期在必醉。既醉而退,曾不吝情去留。”曾不吝情去留,这是何等洒脱,何等率真,什么人情世故,什么封建礼法,于我何干!每读书至此,我常想,若生在东晋,我就去做陶渊明的邻居,日日供他酒喝。昭明太子萧统所著《陶渊明传》中,记载了这样一件事。一次重阳佳节,陶渊明在菊花丛中闲坐,忽而兴起,采来满手菊花。不一会儿,王弘送美酒而来,陶渊明自是开怀痛饮。那先前采来的菊花,可是被他插满了头?酒酣之际,他会不会在菊花丛中起舞?醉酒的人基本都不招人待见,像陶渊明这么可爱的,除了李白,不知还能有谁。放浪形骸,无拘无束,这就是名士独有的风流。

《世说新语》被鲁迅称为“名士的教科书”,我只说说王徽之。在王羲之的七个儿子之中,王徽之并不出奇,与父亲齐名的是他的七弟王献之。为王徽之赢得大量粉丝的是他那一派潇洒烂漫的名士风度,尤其是那著名的雪夜访戴的故事。这个故事只要粗通文墨的中国人都知晓,那一句“乘兴而来,兴尽而反”让我们记住了他,并为他点赞,为他着迷。古往今来,这样的随性使然,这样的放任旷达几人能做到?这一点,和他当年东床袒腹的父亲,何其相像。这种名士风流,原是血脉相传的。不过,王羲之靠真性情为自己迎来了一段好姻缘,王徽之却没那个好命。据说,谢安特别欣赏王徽之的风流气度,在为侄女谢道韫挑女婿时,首选的就是他。可当他听了王徽之的那句“乘兴而来,兴尽而反”,害怕他是个容易变心的人,遂改变了主意,将谢道韫许配给王凝之。这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不过,从这件事看,这谢安啊,倒算不得真名士。

说到鲁迅,恐怕很多人的脑海中都会浮现出一副凌厉严肃的样子。其实,生活中的鲁迅是个非常温厚有趣的人,读萧红的《回忆鲁迅先生》,觉得他真是可爱至极。章衣萍写过一本书叫《枕上随笔》,里面讲了个鲁迅与猪打架的轶事。那是一九二六年,鲁迅四十五岁,正与许广平热恋,每三十六个小时便会写一封情书。这年夏天,鲁迅来到厦大授课。校园里有很多相思树,一天,鲁迅在校园散步,看到一只猪在吃相思树叶。正饱尝相思苦的鲁迅怎能容忍象征爱情的相思树被猪糟蹋呢,于是堂堂大学教授,在校园里和一头猪打起架来。一同事恰巧路过,顿时呆住了,惊问原因。鲁迅说,原因嘛,我还真不方便告诉老兄。听了这个故事,你还觉得鲁迅难以接近吗?如果那个时候网络发达,这件事定能上新闻头条,刷遍朋友圈。

林徽因在北京香山养病期间,一个闲暇的夜晚,她手执一卷书,身着一袭白色睡袍,望着窗外柔柔月色,很自恋地对梁思成说:“我这个样子,任何一个男人进来都会晕倒吧。”不晓得天下男子会不会晕倒,在我看来,这样的林徽因不美,太矫情太做作,名士不是这个样子。名士的风流,像鲜花盛开,像鸟儿展翅,自自然然,绝无丝毫刻意。

林徽因最动人的时刻,是在兵荒馬乱的战争岁月,她表现出来的铮铮铁骨。她写信给沈从文,信中说:“二哥,你想,我们该怎样活着,才有法子安顿这一颗还未死透的良心?”她十二岁的儿子梁从诫问她:“妈妈,日寇来了,我们怎么办?”林徽因镇静地说:“知识分子总还有一条后路,咱家门外不就是扬子江吗?”儿子急了,又问:“我一个人在外上学,你们不管我了?”“孩子,真到了那一步,恐怕就顾不上你了。”

名士,并非专属男子。林徽因的那一句“咱家门外不就是扬子江吗”掷地有声,胜过多少七尺须眉。

历史上的名士风流,说不完,道不尽。因为这份名单太长,故事太多。无奈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落日的余光中,翻看故纸堆,隐隐传来嵇康深深的叹息:《广陵散》于今绝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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