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里那些不太重要的事儿

2017-11-07 09:10铜豌豆
读者·原创版 2017年11期
关键词:冰棍儿豆沙天牛

文|铜豌豆

夏天里那些不太重要的事儿

文|铜豌豆

突然降温,知是秋天来了。然后想起,好像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做,不那么重要,但确切是属于夏天的事。

比如,吃一根冰棍儿,那种有圆木棒子的包着油纸的豆沙冰棍。绿豆煮到沙软,还带着皮儿,被整整齐齐地冻在冰棍儿的一头,像列队的战士。通常情况下,我会从底部开始往上吃,留着有豆沙的那一端,最后一口下去,酥酥地咬一阵子,面糊糊的冰凉。老院的豆沙冰棍5分钱一根,在盖着棉被的白色木头箱子里整齐地码放着。每次买冰棍的时候,我都说要挑一下,趁机把头伸进木头箱子,迅速进入一个散发着甜味的清凉世界。

比如,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下一瓶橘子汽水,努力打个嗝,让柑橘味和凉气从鼻孔中透出。那个橘子味汽水就叫汽水,以至于多年以后,我以为天下的汽水都得是橘子味儿的,执意把其他口味的汽水叫饮料。到了高中时,觉得那样很傻,下了体育课,把嘴对到水龙头上喝一气自来水,也很好。填报高考志愿那天,和同学在校门口等人,遇上卖汽水的,一人买了一瓶,喝完后同学对我说:“还是这东西好喝。”

再比如,16年前,我在新疆某地吃过一种刨冰,一台钢质的搅拌机,一个胖女人粗鲁地把酸奶、香蕉以及冰块撂进搅拌机的漏斗口,用喝扎啤的大杯子在底部接着,机器的轰鸣声只需要持续10秒左右,一杯微微发黄的刨冰就静默在那里,酸酸甜甜的奶香味儿、香蕉味儿,和着沙沙的冰碴,我开始喜欢上那种粗鲁。多年后有人说,香蕉和牛奶不能一起吃,身体会起反应,我便拿那个刨冰说事儿,我说:“我一次至少吃两杯呢。”那一杯5元,我头一个月的工资是962元,刨冰摊子在县电影院门口,《星语心愿》的海报前有人驻足。

当然,还有头上长着长须、黑底白点的甲壳类昆虫—天牛,西北钻天杨上的常客。前不久,广东有客人来,问我西北为什么种这么多杨树。我说:“好活。”我们租来的车上的司机在旁插了一句:“这树不好,用处不大,还爱招天牛。”下车安顿好客人后,我很认真地对司机说:“分明是天牛主动啃食杨树。这就像一个长得好看的女人被人诟病为‘祸水’,到底是谁的问题?”但是,那个晚上,我突然窥见了我对杨树的喜爱,也想起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一只天牛。我在夏天时抓了一只回来,在它脖子上拴一段儿细线,我抓着细线把它往天空那么一扔,它就飞了起来。但孩子们还是怕它,因为它会咬人,拿着线的时候,胳膊都伸得直直的,有时它飞到人身上,人们便是一阵惊呼。

夏天是杨树林最好的日子,枝叶茂盛达到极致,风起的时候沙沙作响,在夕阳里留下整齐的倒影。我们在一排杨树的倒影中穿行,像在黑白琴键上行走,暮光一次次划过面庞,杨树傻傻地站在那里,日日夜夜。在甘肃河西的大部分地区,连绵不绝的戈壁滩上,极难见到绿色,骆驼草倒是活物,只是土苍苍的,不那么像一株植物。见到杨树的时候,预示着已到了有人烟的地方,只是它们还是傻傻地站在那里,日日夜夜。

西北许多地方种植春小麦,仲夏成熟。我们沿着田埂走过一片麦田,麦子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在麦子快成熟的时候,偷偷揪下一些麦穗。然后,走到离麦田较远的地方,选一片树荫,找点干树枝架一堆火,烤点麦子吃,烤点蚂蚱吃,蚂蚱的两条后腿烤得焦脆,被孩子们奉为上品。大家守着荫凉地儿聊好久的天。怎么能说那么多的话呢?到底说了什么呢?但无论在山上还是在河边,荫凉地里的人总是没那么匆忙,后来发觉,那点慵懒与无聊,有时也像一个人的怀抱。

此刻,又想起更多的夏天,与花有关,与河有关,与果蔬的芬芳有关,与星辰的明亮有关,甚至与歌声有关。总有许多无关紧要的事情支撑着这个季节,只是,夏天在指尖渐渐凉下来,而真正的秋天还比较遥远。我想了想,许多日子都是在这样的混沌中度过,一天连着一天,难以说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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