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村庄我的亲

王颖彬

淑女般的汉江从山涧逶迤而来，在无量山脚下打了个盹，醒后，竟自一路东去，打盹的炕床便成了我的村庄。清晨的薄雾悄悄地褪去，村庄渐渐露出她的模样——

这些年，我的村庄算是交了好运。村前借得一江好水，左边是蓬勃发展的工业区，右边毗邻着孝襄高速公路，耕作的土地早已被征用，家家获得一笔不菲的补偿款，户户都在一夜间阔绰了起来。我的乡亲也早已不是面贴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男人在外闯世界；女人在家照看孩子，赶趟儿似里唠家常……

一

“大姐，你听说了吗？李老大家的二浑小子又犯事了，这次看来是出不来了，估计要蹲好几年呢！”隔壁的翠英姑端着饭碗，一脸神秘地凑在我妈耳根边，很小声地咬着我妈的耳朵。

“可别乱说，那个李家老二可不是好东西，小心找你麻烦”，闻声凑过来的晓华嫂十二分不信地撇撇嘴，外加着好心的规劝。

“我还骗你不成！昨儿个，我亲眼看见三个穿警服的开车把他带走了，这回可真要吃公家的饭了，活该！”翠英姑看晓华嫂不信，急急地解释，大嗓门一喊，声音就穿透了院墙，张家的、陈家的、王家的，人，就越聚越多……

有风起了……坐在门槛上，我无聊地啃着甘蔗，瞅着那拔越围越多的人群，不由就想起迅哥儿小说《药》中的一段话，“老栓也向那边看，却只见一堆人的后背；颈项都伸得很长，仿佛许多鸭，被无形的手捏住了的，向上提着。”那些毫无意义的“看客”和眼前这群喜欢多嘴多舌的人们，竟像是一个娘肚子里“掉”下来的。

翠英姑似乎为自己能引来这么多人注意而十分自恋，不时张扬着她的细眉，不停地开启着两片腥红的唇瓣，挥舞着干净瘦长的双手，绘声绘色地演说自己的见闻。

哎！那模样，活脱脱一个《故乡》里的杨二嫂！

二

一团云从天边悠悠地飘来，天空似乎被压得低了。耳边仍是翠英姑那尖细的声音，不时伴着众人的唏嘘、附和声。

“妈，快回家——”我朝着人群方向厉声喊了一声。顿时，众人随声望向坐在门槛上的我，我立即站起身来转身想走。

“唉哟！这不是大山子吗？吵着你了吗，不待见我们呀，还是急着亲你妈呢？”翠英姑洋溢着满脸夸张地笑，拔弄着斜挂在脸旁棕黄色的卷发，扬声又叫道：“真是个懂事听话的小子，听说成绩在校数一数二，哪像老郭四家的兔崽子，一天到晚尽惹事，调皮捣蛋不学好，不让老郭四这老家伙省心。唉——你们知道吗？那孩子在学校死不成器，听说学校把他开除了，天天在混社会呢……”

“什么？不会吧？”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我骗你们干啥？不信，你们问问我的大山侄子，听说啊那小子……”翠英姑又挑动着细眉，叽叽喳喳开始了自己的演说，昏黄的眼眶里闪烁着先知先觉的异光，脖颈间明晃晃的项链仿佛在她的前胸跳舞。

“妈，进屋来——！”我跑过去，扯拽着妈的袖口往家拉，看见不远处，尴尬转身的是郭四叔家孩子的母亲。

“喂，你慢点，你这孩子真是嫌人，乡里乡亲的，大人家拉点儿家常你就瞎搅和，真扫兴……”老妈埋怨道。

“小川不是和你在一个学校里吗？他真被开除了！”老妈边走边好奇地问我。“别听翠英姑她们瞎说，那个郭小川在学校里好好呆着呢！哪有被开除的事……”

三

“翠英姑，快点，快点，不好了，你家的二狗子掉堰塘里去了——”晓华嫂端着饭碗，惊慌失措地跑过来，“啊！”人群里顿时炸开了大锅，也终于鸟兽般的向堰塘边冲去，最前面的当然是二狗子的妈——翠英姑！

不大一会，人们陆陆续续地往回走，原来是一场虚惊。二狗子钓鱼时不慎掉进堰塘里，呛了几口水，做工归来的老郭四刚好路过这里，衣服也没来得及脱，就直扑水中一把捞起了二狗子……翠英姑一边骂着，一边用脚尖踢打着二狗，二狗子鬼哭狼嚎的哭声一路上飘过。

“真该好好谢老郭四！要不是老郭四，这孩子今天可要倒大霉了！”

“二狗子差点兜了个大灾星，这孩子！”

“刚才谁还说郭四家的孩子小川来着？哪儿被学校开除了，没有的事！”

翠英姑一言不发，脸阴沉得像天上刚飘过来的云。

人们终于散了，回了各自的家。不久，麻将声由低到高，村庄进入了沸腾的麻将世界，关于麻将的故事上演了……

遠眺村庄，我那村庄安然于箕形山坡下，累累卧石和簇簇青葱之间，荷叶田田，萼红灼灼，一川晶莹，富态可掬。唉，只是我郁闷——我的村庄我的亲！

学校：湖北省襄阳市第四中学

导师：王章材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