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芸锋
包谷即将收获的时节,马蹬坝的农户比以往更加繁忙。间种在包谷地里的豇豆,正是大量成熟的时候,农户们必须赶在豇豆变老之前,将它们采摘回去。
摘豇豆是很多马蹬坝的爷们儿不屑于做的事情,在他们看来,这件事花费的体力不多,不像是大男人的活路。因此,摘豇豆的任务就落在妇女和孩子的身上。殊不知,农家的活路从来就无轻松可言,看似简单的摘豇豆,需要的不仅是持久的体力,还有耐心和巧劲。
为了躲避初夏的火热太阳,孩子们通常是清晨就背上背篓,跟着大人去坡上摘豇豆。豇豆藤攀附在高大的玉米秆上,个子小的农家孩子不得不踮起脚跟,使劲地抬起手,才能够得上摘下细长的豇豆。
接连几次踮脚都没有够得上的孩子,难免沉不住气,胡乱地将豇豆藤拉扯一通。这时就会惹来大人的呵斥:“急什么急?别把豇豆藤扯断啦,没有看见上面还有下一茬的花朵儿?”
豇豆就是这么一种奇怪的农作物,从地里长出的藤蔓,一圈一圈地螺旋式攀附在玉米秆上,每隔三五寸就生出几根豇豆。待头一轮豇豆还没有摘完,后一轮生长豇豆的接头处,已经冒出紫红色的花骨朵。
马蹬坝的农家孩子,看到豇豆和这些紫红色的花骨朵,心境和大人截然不同。大人们高兴的是豇豆的长势好,孩子们苦恼的却是摘完这一茬,还有若干茬的豇豆在包谷地里等着。
每天都有成堆的豇豆被采摘回来,没有哪家农户是可以全部打理妥当。因此,摘回豇豆只是马蹬坝的农家孩子们帮助父母做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还要趁著新鲜的豇豆没有干瘪枯萎的时候,赶紧焯水做成便于保存的干豇豆。
马蹬坝的干豇豆都要经过焯水。在大铁锅里盛上大半锅水,用大火将水烧开,再将刚从地里采摘回来的豇豆成把地放进锅里,烫煮杀青,一两分钟后迅即捞出,最后,把焯水过后的豇豆晾挂在竹篾条上。
农家的孩子早经事,马蹬坝的孩子虽然不算整劳力,但在制作干豇豆中发挥的作用却相当大。
一是当大人在灶台忙着将豇豆放进锅里的时候,孩子们要忙不迭地在灶前将柴火烧旺。大热天的火膛前,他们往往是既灰头土脸又满脸通红。二是当豇豆从锅里捞起来以后,孩子们马上得和大人一起,把还烫手的豇豆,一根一根地挂在竹篾条上。往往是挂上一根,赶紧把手缩回来送到嘴边呵气一次。没有此番经历的人,自然难以体会。
经过焯水之后的豇豆,晾挂在竹篾条上自然风干,逐渐萎缩变色,直至最后成为深褐色的、细如铁丝且十分干脆的干豇豆。
也许是经过那么多道辛劳的工序,马蹬坝人对自家的干豇豆都十分珍惜。头年制作好的干豇豆,通常都舍不得在当年拿出来吃,而是在第二年农历二三月青黄不接之际,从密封好的布口袋里抓出一把来,或直接煮在稀饭里,或用米汤煮干豇豆适当撒几颗盐巴,或将干豇豆再次焯水清炒糊辣壳。总之稍稍加工,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近乎被遗忘的干豇豆,便又在马蹬坝农家的饭桌上鲜活起来。
大学毕业后在异地就业,我现在所在的这座城市,居民也有制作干豇豆的习惯。不过,他们是把菜市场上买回的新鲜豇豆摆在太阳下直接暴晒,直到豇豆变形脱水后密封储存。
每当这座城市的朋友,对他们的干豇豆美食赞不绝口的时候,我总会想到马蹬坝的干豇豆。那烈日下的包谷地,那膛内烈火熊熊的土灶台,那挂着滚烫豇豆的竹篾条……
编辑/杨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