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美国专利运营行业的思考

黄克伟

美国是知识产权运营最活跃的国家之一，企业、高校、科研院所纷纷涉足知识产权运营，以中介服务为主体的知识产权运营机构不断涌现，大大小小的知识产权运营公司更是数不胜数，各类运营机构共同努力，以期使知识产权运营服务更广泛、更完善。

随着知识经济的不断发展，专利在市场竞争和商业合作中的作用和价值愈发明显。通过有效的运营来释放专利的内在价值和推动专利资产的货币化，是实现专利价值的重要途径。烽烟四起的专利诉讼，争议不断的专利许可，明争暗斗的专利谈判，持续升温的专利交易……近年来，全球专利运营一片火热，各种新兴的专利运营模式更是不断涌现。在经济全球化和区域经济一体化的背景下，可以预见未来专利运营的发展将更加多元。

美国是知识产权运营最活跃的国家之一，企业、高校、科研院所纷纷涉足知识产权运营，以中介服务为主体的知识产权运营机构不断涌现，大大小小的知识产权运营公司更是数不胜数，各类运营机构共同努力，以期使知识产权运营服务更广泛、更完善。

一、美国专利运营的主要模式

目前美国的专利运营主要有以下四种模式。

（一）混合型专利运营模式

混合型专利运营模式最大的特点在于，其专利的获取方式及资金来源多样化，专利的获取可以采取内部自主研发、外部收购以及内外部合作开发等方式。

而资金的来源，既有传统的金融领域投资基金，又有实体性企业（ 尤其是高科技企业）、私募基金以及个人投资者，其中不乏大型的跨国高科技企业集团、活跃的货币投资机构、重要大学投资基金以及实力雄厚的天使投资人。世界 500 强中的企业和众多的国际知名高校，如微软、苹果、谷歌等以及杜克大学、渥太华大学、新加坡国立大学、秋田大学、清华大学、香港大学等，都是其投资资金来源。

以美国的高智公司为例，美国高智投资有限责任公司（Intellectual Ventures，LLC，以下简称“高智”）成立于2000年，由微软前首席技术官（CTO）内森和前首席架构师荣格先生创办，最初是以一个人的资金支持发明创新，并希望打造专利大平台，使有发明想法和专利的机构可以在高智的平台上发挥效益，对发明和专利有需求的企业也可以到高智发明来淘一淘，从而提高研发效率。高智自2003年开始以基金形式运作，其投资者包括大型跨国公司（Microsoft、Intel、Sony、Apple、Amazon、Cisco、Nokia、eBay和Google等）、投资基金（JP Morgan Chase Bank、Flag Capital、Certain funds of McKinsey and Company）、大学及非盈利机构（Stanford大学、Cornell大学、Bush Foundation、Rockefeller Foundation等）和富裕的自然人等共计几十家，属于强力投资者、巨额融资和精英团队的组合。

高智发明的组织架构包括：专利收购部、技术创新部、投资者关系部、商业部、市场研究部和知识产权运营部等部门，其中，市场研究部和知识产权运营部分别为前述四个部门提供业务支持。从团队组成来看，高智发明可谓是一支由企业管理和金融专家、科技和法律界精英组成的“梦之队”。法律团队方面，高智发明现有500多人的团队里有超过100位的专业律师，其中许多是负责专利诉讼的律师。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样的人员组织结构本身就具有很强的专门从事专利组合、授权和诉讼的能力。

其商业运行模式主要按照以下几步进行：

1.建设专家库。建设顶级的精通技术、法律、经济的专家团队，一方面，找寻富有市场前景的专利投资机会；另一方面，在高智研究实验室对世界上急需解决的问题从事技术研发。

2.购买专利。通过设立的三支基金，即发明科学基金（Invention Science Fund）、发明投资基金（Invention Investment Fund）、发明开发基金（Investment Development Fund），对个人发明人、各类单位发明人手中的专利进行購买。

3.包装专利。对自创或者购买的专利，根据专利本身的技术属性以及市场预期，将专利进行重新包装组合，建立专利池。

4.交易专利。将专利以及组合推向公司在全球建立的专利交易平台，缩小专利权人与专利买家之间的信息鸿沟。

值得一提的是，NPE（Non-Practicing Entities）也是属于这种模式，NPE购买专利或专利申请后，将其许可或转让出去，获得利润，确保维持持续开展专利运营所需要的资金。如果NPE不能与实体企业之间就许可费或转让费达成协议，其通常就会向法院提起诉讼。其中，部分NPE对实体企业恶意提起侵权诉讼，向其施加诉讼压力，进而促成和解谈判，以获取更高的专利许可费，这些NPE也被称为“专利流氓”。实力雄厚的跨国公司常常成为专利流氓起诉的对象，如中国的中兴、华为、联想、海尔等跨国公司在美国就多次被专利流氓起诉过。

（二）防御型专利运营模式

防御型专利运营模式的特点在于，其自身不进行研发，专利的获取基本依靠外部收购，而其初始资金来源则主要靠创投公司或者投资基金，专利运营模式则是通过为公司提供专利防御或者专利风险管控方案而获取收入。

以RPX（ Rational Patent Exchange，简称RPX） 为例，RPX成立于 2008 年，是在企业面临专利恶意诉讼的背景下衍生出来的一种专利运营机构，它的存在就是为了应对专利流氓及其带来的专利辩护以及诉讼的高成本和高风险。RPX主要以提供可以替代常规专利诉讼的理性方案为运营业务，主要针对的是专利投机者，因此被业界称为“反专利投机者公司”。

RPX由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和Charles Rivers、Ventures两家创投公司共同出资成立，其两位联合创始人此前均曾担任过高智发明公司的副总裁。endprint

RPX主要收购那些有可能给厂商带来麻烦的关键专利，或是说预防专利，把这些专利纳入其防御性专利收集计划。RPX的专利收购主要有三种： 一是市场购买方式，从中介机构和专利权人手中购买专利； 二是诉讼购买方式，从专利权人处取得许可，但专利权人仍然可以行使其专利权； 三是合作购买方式，从分散的力量较小的公司获得专利许可，通过构建专利组合，构建其专利防御群。

RPX通过防御型专利收集及面向营业公司的直接许可权交易，提供联合交易、专利交叉许可协议或其他降低风险的专利解决方案，帮助其客户实现专利风险管控，避免可能的专利诉讼。由于RPX主要针对的是专利投机者，因此，其专利运营模式的定位是“防御型专利运营”。

（三）經纪型专利运营模式

经纪型专利运营公司的主要特点在于，其主要提供买卖双方进行专利交易的平台，并附带相应的专利价值评估、专利需求匹配等一揽子服务，其收益则主要来自买卖双方的交易提成。

例如，ICAP Patent Brokerage（即ICAP专利经纪公司）作为全球最大的知识产权经纪和拍卖公司，拥有覆盖多个领域的专利包和专利族资源，从事大批量专利买卖交易，旗下拥有众多经验丰富的专利货币化专业人士，能够对专利和其他专利资产的买卖双方进行配对，并采取私人销售交易、多批专利现场拍卖会或专利经纪及在线交易市场等多种交易方式。

其收益来自于，竞买人在拍卖前要先交纳一定的注册费用，ICAP Patent Brokerage 也会向卖家收取不同的登记费，除了预付款，ICAP Patent Brokerage 还对交易成功的卖家收取15%、买家收取10%的中介费。

ICAP有一套标准化的交易流程，所有提交的专利都要通过公司独有的评分系统进行筛选，其中达到初步要求的知识产权再由交易专家团队评审，并综合分析知识产权是否适合拍卖； 竞买人也需要提前注册，交纳登记费并提交具有竞买资格的证明，再将通过审核的专利和竞买人信息提交数据库，然后对通过审核的专利卖家进行尽职调查，最后进行现场拍卖。

（四）标准化专利运营模式

专利标准化运营就是将专利融入技术标准当中，借助于标准的普遍使用和强制执行获得收益。在这种运营模式中，运营主体通常拥有大量核心专利，并积极参与标准制定，将自己的专利纳入标准之中。通过标准的推广使用，运营主体直接或间接从中获取收益。在这方面，高通是成功的典范：其在通信领域布局了大量基础、核心的专利，并将其纳入标准，其他企业要想进入该领域，必须向高通缴纳专利许可费，高通也因此成为3G时代的“霸主”。

二、美国专利运营的发展现状

近些年来，美国专利运营的模式也日益丰富和多样，从最初简单的专利许可，逐步发展出专利拍卖、专利转让、专利质押、专利诉讼、专利池、专利联盟以及专利的资本化、证券化等多种形式，专利运营也逐渐成为一个新兴产业。值得注意的是，近年来，受高额专利许可费、巨额侵权赔偿费等因素的影响，美国的专利流氓（NPE）数量急速增长，成为全球专利运营的新兴力量。这些NPE本身并不制造产品，而是从其他发明人或者专利权人手中购买专利的所有权或使用权，然后通过专利许可、专利诉讼等方式赚取巨额利润。业内普遍认为，NPE针对创新主体发起大量专利诉讼，使得真正的创新者难以得到回报，影响了美国的创新活力和经济发展。

笔者曾经主导和参与了若干公司与美国NPE的专利许可谈判和诉讼案件，感触很深的一点是，这些NPE非常难缠，反制措施也比较有限，对实体公司来讲一旦被起诉则知识产权风险十分巨大，如处理不好将对实体公司的市场业务拓展造成很大的负面影响。

所以近几年来，美国陆续出台了一些新政策来限制NPE，例如，2013年6月美国白宫曾敦促国会采取措施，遏制近年来特别是在科技行业里迅速兴起的滥用专利诉讼的势头。同年11月，美国众议院司法委员会以33票赞成、5票反对批准了一项针对“专利流氓”的法案，该法案禁止非实体企业从其他方购买专利或得到专利授权，然后积极地收取许可费或提交侵权诉讼。

2017年5月，美国最高法院收紧了专利诉讼规定，在一项专利侵权案件判决中，法官颠覆了延续27年的法律管辖规定，支持饮料调味品公司TC Heartland LLC在迎战食品和饮料公司卡夫亨氏公司（The Kraft Heinz Co.）的专利诉讼中获胜。法官以8：0的绝对优势裁定，专利诉讼只能在被告公司的经营区域内申请审理。这项裁决很可能会降低德克萨斯州东区联邦法院所受理的专利诉讼数量，因为通常该法院的规则和陪审团意见对提起侵权诉讼一方比较有利。尽管上述诉讼没有在德克萨斯州提起，但此案中的争论涉及一个事实，即美国大部分的专利诉讼都流向德克萨斯州东区，全美超过40%的专利诉讼都在德克萨斯州东区立案，而根据斯坦福大学法学院发表的一项研究，这其中90%的案件来自“专利流氓”。因此，将专利诉讼限制在被告公司的经营地，可能会使从被起诉企业中获取丰厚利润的企图变得更加难以实现。

以上各种政策已经初见成效，从相关数据来看，2011年至2017年，美国专利交易额以及专利交易所涉及的专利数量已呈下降趋势，尤其是NPE涉及的专利诉讼数量也出现了一定的下降。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近几年中国专利诉讼的数量则呈现出明显上升的趋势，中国已经成为全球专利诉讼的主战场之一。一边是急流勇退，一边是方兴未艾，这也增加了美国NPE向中国流入的可能性，而中国作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也不排除后续将有更多的海外资本涌入中国，以专利运营的方式来获取更大的利润，我们需要做好准备和应对措施。

三、中国专利运营的思考

首先，近年来，中国的专利申请数量在不断走高，这虽然值得肯定，但就专利运营而言，则需要更加关注专利的质量。在专利交易中，创新性不强、保护范围窄、侵权举证难度大、可回避性高、稳定性差的专利难以卖出好的价格，甚至无人问津。而在专利诉讼中，经得起法庭辩论、专利无效、侵权举证、回避设计等检验的专利才是真正有杀伤力的王牌专利。从专利运营角度来看，也同样需要遵守专利价值这一基本游戏规则，质量低下的专利自然就缺乏运营的价值，更不用提以什么方式来运营并获取收益。

其次，专利法的保护力度和相关知识产权司法环境也是专利运营能够持续的基础条件。中国正在不断加强知识产权保护，在立法、诉讼、执法等领域都在快速推进，很多知识产权相关制度也在和国际接轨。虽然要达到欧美知识产权强保护的程度仍需要一个过程，但从长期来看，这对于中国知识产权运营来说作用应该会越来越大。

最后，创新主体的持续投入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专利是对创新技术的保护，其本质是通过法律的手段给予技术创新者一定时间的垄断进而推动创新，故其根本还是来自于创新技术。没有技术的不断创新作为基础，专利便成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所以，要做好专利运营，必须重视技术和研发的投入和创新。只有核心技术、优势技术源源不断地优化升级和改进创新，其才能为专利运营提供优质的技术保障和弹药基础，进而推进专利运营的实施和落地。

我国专利运营的概念和推进出现得比较晚，本土的专利运营还面临很多实际的问题需要解决，如专利的质量提升、专利的制度完善、创新主体的持续投入等。我们可以深入研究发达国家和地区的经验和教训，借鉴海外成功的专利运营模式和经验，更快地与国际接轨。

可以预见，未来专利运营的方式将更加多样，专利运营的内容会更加丰富，专利运营的制度也会更加完善。与国外企业和机构相比，我国企业的专利运营能力还相对比较弱。但“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在当前全球专利运营浪潮下，具体采取何种运营模式，由各企业和机构结合自身的战略目标、专利情况和功能定位来最终决定。这些海外专利运营的相对成熟的模式，或可为我国企业和机构提供一些参考和借鉴。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