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析《将军族》中的“家”情结

2017-10-30 07:31李佳丽
文学教育 2017年12期
关键词:情结关怀

内容摘要:《将军族》中提到的三角脸和小瘦丫头这两个小人物,他们的身份、年龄、境遇都不相同,却有着同样对“家”的渴望。三角脸无家可归,小瘦丫头有家不得归。作者借这两个小人物的爱情故事表现了对下层普通受苦受难的民众的关怀,强调“家”对他们的重要性,也传达出自己渴望海峡两岸团结统一的心愿。

关键词:《将军族》 “家”情结 关怀

陈映真,原名陈永善,笔名“陈映真”原是他早逝的孪生小哥的名字,另一笔名许南村。1937年11月生于台湾西海岸的竹南村。他是台湾乡土文学的奠基者和开拓者,被称为“海峡两岸第一人”,是台湾文化界的一面旗帜。陈映真师承鲁迅,被誉为“台湾的鲁迅”,其小说代表了台湾乡土文学的最高成就。

短篇小说《将军族》[1],是陈映真早期的代表作,发表于1964年《现代文学》第19期。小说叙述了发生在社会最底层的两个小人物之间的爱情故事。男主人公三角脸与女主人公小瘦丫头,连名字都没有,作者根据他们的相貌特征取名为三角脸和小瘦丫头。在这两个普通人身上,却体现了这世间最美好、纯洁的爱情。两个人从相互隔膜、相互排斥到彼此理解、渐渐融合的心灵交汇,其中蕴含了浓郁的“家”的情结,也寓意了台湾人与大陆人和睦相处,共谋一个民族“大家”的深刻象征。三角脸是从大陆到台湾的退伍老兵,年已四十,来到台湾退伍后,孑然一身,只得到康乐队里吹小喇叭,以此为生,无家可归。小瘦丫头是台湾一个贫苦人家的女儿,为了生计,家里把她卖到青楼当妓女,但她坚决“卖笑不卖身”,从妓院逃到康乐队。她在乐队跳跳舞,演演女小丑,有家不得归。两个人年龄差距很大,来自不同的地方,有着不一样的遭遇,但是,各异的生活境遇却有着相似的生命轨迹和命运,渐渐地,这两个人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恨不相逢年少时的互生怜惜感。三角脸把他的全部退伍金——一个三万元的存折留给小瘦丫头,悄悄离开康乐队,但并未解决小瘦丫头的问题,也未能让她脱离苦海,再次落入妓院的小瘦丫头,最后还被嫖客弄瞎了一只眼睛。三角脸将自己所有的积蓄都留给了小瘦丫头,将自己身上的真善美都展露无遗,这是他闪闪发光的黄金性格,也是在那个年代该被珍视的美好品格。小瘦丫头也时刻牵挂着三角脸,发誓自己一定要找到他,再见他一面。五年后两个小人物的邂逅,原本两个人是可以结成一双忘年夫妻的,然而一个因为怕自己身子不干净而愧对对方,另一个也说“我这副皮囊比你还要恶臭不堪的”。最后两人放弃了生命,一同自尽于甘蔗林里,以最纯洁的方式回归到如婴儿般干净清澈的“家”里面。

一个无家可归,一个有家不得归,在相互接触、相互了解的过程中,慢慢靠近对方,最后以结束生命追寻到两个人的“家”——灵魂归宿。

《将军族》中多次提到“家”,不论是三角脸的家,还是小瘦丫头的家,又由小的“家”联想到大的“家”——海峡两岸早日统一。

小瘦丫头说:说一个你们家里的故事。你们大陆上的故事。

“讲一个故事。讲一个猴子的故事。”他说,叹息着。

他于是想起了一支故事。那是写在一本日本的小画册上的故事。在沦陷给日本的东北,他的姊姊曾说给他听过。他只看着五彩的小画旗。一只猴子被卖给马戏团,备尝辛楚,历经苦楚。有一个月圆的夜,猴子想起了森林里的老家,想起了爸爸、妈妈、哥哥、姊姊……

这里的“猴子”不正是三角脸和小瘦丫头的真实写照吗?三角脸离开大陆的家到台湾无依无靠,孤苦飘零,有时也是“寂寞得很”,他也是很想家,只是当时无家可归,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又如何能穿过长长海峡到达家的彼岸?小瘦丫头被家里卖到妓院当妓女,“卖笑不卖身”,虽然逃了出来,但最后还是被嫖客弄瞎了一只眼睛,自己说“身子已不干净”,即使家就在台东,可是再也不能回家。无权无势的小人物,受尽欺凌,痛苦地生存着,没有物质的依靠,也没有心灵的寄托,只能借对家的幻想和期待来弥补心里的缺憾。

“像我罢,连家都没有呢。”

“有家。有家是有家啦,有什么用呢?”

“啊。”他說,“很夜了,少胡思乱想。我何尝不想家吗?”

“我想家,也恨家里。”伊说。

家本该带来温暖和慰藉,在伊那里想家恋家也把家当成了痛苦的地方,矛盾的“想”与“恨”,对家也多了一份无奈和不知所措。一“想”与一“恨”之间,蒙上一层隐秘的模糊的思念又不能明说的哀伤。因为,伊知道说了也无人听,对解决自己的现状也无济于。那看似隐晦不可说的对家的思念,又跃然纸上,一读便知。

这里的“家”,明着写的三角脸和小瘦丫头对自己家的眷恋,三角脸离家当兵,退伍后已不知家在何方,单纯思念自己的故乡。小瘦丫头是被家出卖,也不再被家接受,自己无依无靠的心和灵魂都也无处安放,这就是“有家不得归”的悲伤所在。两位主人公的思“家”有所不同。三角脸的“家”在大陆,也是作者对海峡两岸早日统一,成为一个大团结的“家”的期盼。

伊唱着说:这绿岛像一只船,在月夜里飘啊飘……

“我家离绿岛很近。”

“我家在台东。”

……

“我好几年没回去了!”

伊的出逃,类似于鲁迅先生的“归乡”情节模式,即“离去——归来——再离去”的情节。伊的出逃,是背离家,后来又说“过两天我回家去”,为自己的出逃赎罪,归家后接受自己命运的安排。最后,三角脸和小瘦丫头在蔗田里结束自己的生命,彻底离去。他们穿着乐队的制服,双手都交握子胸前,他们看来安详、滑稽,却另有一种滑稽中的威严,像两位大将军呢!

家的意义,刚开始是一种简单的想家、归家,渐渐地,就演变成一种想通过彻底离开所谓的家来摆脱不公平的社会待遇。文章充满忧郁、感伤、苦闷的色调和人文主义关怀,作家通过这两个小人物,反映了当时台湾下层社会艰辛困苦的生活状况,然而,小人物虽然活得艰辛、凄楚,但并不猥琐、苟且,生活的磨难并没有泯灭他们善良的本性,他们顽强地与命运抗争着,谱写着人间真情,并以生命为音符把人生纯洁爱情的乐章推向极致、推向悲壮。

台湾光复以后由于历史、地理、文化等方面的原因“大陆人”和“本省人”之间一直存在着隔膜和误会。[2]陈映真说:“一个分离和对峙的民族是一个残缺和悲伤的民族,作为一个作家,我对此十分敏感,一直从文学审美的角度反映这种分离造成的痛苦。”“我希望我们的民族能够重新团结。”指陈映真的所有小说的主题大多离不开“对于即寓于台湾的大陆人的沧桑的传奇,以及在台湾的流寓的和本地的中国人的关系所显示的兴趣与关怀“。这个无比真诚的中国情结,始终贯穿在他的思想和作品中。小说将爱情故事里的男女主人公分别设计为“大陆人”和“本省人”,通过这两个卑微小人物的互相了解、真诚关心、倾心相爱,真诚地表现了作者消弭两岸之间隔膜的愿望。不同背景和经历的“老兵”形象时常出现在陈映真的作品中,成为他审视两岸分离悲剧的主体。善良和情怀慈祥的大陆“老兵”在台湾大都生活困顿,刚毅性格中不时渗透出淡淡的乡愁。“老兵”形象无疑打动了两岸民众的心,引起情感的共鸣,反映两岸分离痛苦和台湾民众艰辛生活一直是陈映真作品的主旋律,作品中体现了作家对于历史的理性审视和对同胞无限的同情。《将军族》之所以深受读者的喜爱,就因为它契合了海峡两岸渴望祖国统一者的心态。

两位主人公有着看似不同却也相似的命运,他们有着相似的生命轨迹,离家、出逃、归家(即死亡)。在上世纪六十年代台湾黑暗的社会中求生,痛苦不堪,无可奈何也要强忍着生存,直到最后无法忍受的时候,两个人用结束生命来实现两个孤独灵魂的契合。也许,在那个无法选择自己命运的年代,结束生命,求得最后的尊严,才是唯一的出路。两个高尚的灵魂,便抛弃了带有尘世污垢的肉体,毅然决然地到另一世界重新尋求心中渴望的“家”,最后的归宿,以实现他们最终的人生追求。这时候,死亡仿佛不可怕、不绝望、不恐怖,似乎充满着诗意。找到最终的灵魂归宿,死亡便变得熠熠生辉、光彩照人,展现出人性和真情最神圣、最灿烂、最动人之处,这种充满诗意但又不动声色甚至有些漫不经心地对死亡的展现,能够使人产生一种更加恒久绵延的震撼力量。[3]读起来,并不是生活抛弃了他们,而是他们主动地放弃了生命,从而保持一种善和纯净。从这种意义来说,他们才是生活的胜利者,他们以肉体的消亡完成了精神上的觉醒。两个孤苦无依的生命最终找到了自己的归宿,有了新的寄托,心理上也有着家一样温暖和可依靠的情怀。

陈映真在《将军族》中对家的意象是随着情节的推动不断深入描写的,正如两位主人公的灵魂由最初的孤独无依、情无所依,然后又产生相互隔离、相互排斥的感觉,到逐渐靠拢、渐趋融合的寄托,最终脱下伪装,真诚相待,两个灵魂彼此理解,相互融合。小说在整体上也凸显出陈映真对海峡两岸走向统一、成为一个大家的热切期盼。

注 释

[1]陈映真.将军族[M].北京: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7.

[2]赵非:《一曲两岸小人物的纯情悲歌——评陈映真短篇小说<将军族>》,承德民族职业技术学院学报,2003年第4期,第57页。

[3]倪意之:《一对孤独而渐趋融合的灵魂——陈映真<将军族>解析》,北京工业职业技术学院报,2009年8月版第4期,第109—110页。

(作者介绍:李佳丽,郑州大学文学院2016级中国古典文献学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汉魏六朝文学文献学)

猜你喜欢
情结关怀
古今一脉相承,兼顾现实关怀
关怀理论视角下教师关怀关系的构建
毛绒情结
论教育中关怀型师生关系的建立
“战斗民族”的体育情结
探索潜意识深处的情结
是情结控制了你,还是你控制了情结
亲切关怀 殷切希望
试论柳永羁旅词的悲秋情结
中国当代雕塑家——阿克苏情结城雕作品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