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宇
在过去的十多年间,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不断推进,一个又一个的古村在消失;又随着经济和旅游业的发展,一个个古村又被“制造”出来。
从冯骥才倡导的古村落“临终抢救”到潘鲁生对于“乡村记忆”的民间守望,在经济高速发展的黄金盛世,古村、古城有的被遗忘,有的被“重建”,有的依然在创造文明的历史。
招远古村群:“活化石”的与时俱进
从招远市区出发,沿东北方向驱车行进20多公里,在一片山峦的环抱下,有着600多年历史的招远市张星镇徐家村出现在面前。徐家村三面环山,东面是美秀顶山,南面是垛石山,西面是枣阳顶山,村居沿南北向河沟东岸铺开,县际公路沿河穿越,地势南高北低,东高西低,宛如一条长龙。
徐家村有着典型的胶东山村居住区风貌。现有古民居79套,有普通的明清原始建筑,还有以徐登庸家族为代表的规格较高的清末民初建筑。颇为偏远的地理位置也让这里成为革命年代的根据地。这里曾是工农红军胶东特委领导的渤海区指挥地之一和鲁东大学的发源地。在曾经被红军当做根据地的院子里,记者看到1968年吃饭的大碗,1951年流行的壁画,插在内屋门上的馒头筐,陶制的筷子篓。这些都被当地政府完整保存了下来。
徐家村只是招远市古村落群中的一个片段。近年来,招远市依托丰富的古村落资源,大力发展古村落旅游:其一发展文化旅游,并以此拓宽全市文化旅游产业的内涵;其二结合开展生态文明乡村创建,展现地域特色文化形态和品质。
值得一提的是,去年列入中央财政支持范围的中国传统村落中,山东入围17个,单是招远市张星镇,就占了6个。张星镇徐家村是招远市第一批享受中央财政支持的村子。拿了财政支持之后,徐家村的第一件事就是修路。徐家村村委会主任徐学军向记者介绍,“为了发展旅游业,政府在保护原有建筑的情况下为村子修了路。”这吸引了一部分人来村里观光,甚至曾吸引一些剧组来此取景,还有鲁东大学的学生过来写生,也有来这里拍摄婚纱照的年轻人。“但这些还没有给村子带来经济收益。并没有形成常态化的客流。”
同样拿到中央财政支持的还有孟格庄村。财政支持到账以及村内丰厚的历史文化资源让村委会主任刘万鹏萌发了搞旅游业的想法。不过,资金依旧是最大的问题,政府给的钱仅仅可以修缮一部分古宅,为村里修修路,添点娱乐健身设施。“我也想搞旅游,但是村里连个公共厕所都没有,农家乐和娱乐项目也都没有。想要启动农村旅游项目,还得靠招商引资。”
相比徐家村和孟格庄村,仓口陈家村在旅游产业方面尝试要主动得多。仓口陈家村书记陈玉恩率先看到了开发民宿的商机,成为招远古村落群中第一个用民宿打开旅游市场的村落。
陈玉恩开发民宿的想法,始于2015年。那年,第一届古村大会在浙江乌镇召开,参会的陈玉恩深受启发。回村之后便开始筹划民宿,“菊儿山舍”就是第一个试点。走进“菊儿山舍”的木门,记者看到院中青石铺地,平整而洁净,院落布局完整,在建筑风格上典型的代表了当地传统的四合院形式。陈玉恩还聘请来自美国和法国的建筑设计师专门设计,让这座老房子焕发出新的生机。“我们招远这种别具一格的乡土文化需要新技术、新思路的支持,只有这样,这些老房子才能适应时代发展,更好地为众人所知。”
在陈玉恩的规划中,未来还有四家主题不同的民俗等待开发。“菊儿山舍”从2015年底开始投入使用,陈玉恩把价格定在680元一天,今年年初已经基本收回成本。
操盘古城
在政策与资源的支撑下,招远古村群正迎来新的变革机遇。在这个当口,政府出台的相关政策或许会将给古村落群带来巨大变革。据招远市张星镇镇政府党委委员陈鲁燕介绍,虽然每个入围中央财政支持范围的村子有300万元的专项资金,用于修缮村落古建筑和其他公共事业建设。
不过,在她看来,这300万元,要保护、开发一个以农耕为主的贫穷村落,还远远不够。“有太多的地方需要改造、修缮,有太多的硬件设备需要添加。在形成良性商业循环之前,我们还需要投入很多,我们希望更多的社会资本能够到来。”
这代表招远古村落群想要大力发展旅游,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在这方面,乌镇模式值得全国效仿。互联网大会之后,乌镇模式被全域旅游,古镇开发,民宿运营等一系列产业平台和媒体再次推崇到历史新高度,大家都力证乌镇模式结合互聯网带来的无穷优势,几乎是国内无法复制的成功案例。如今,乌镇不仅仅是旅游景点,它有茅盾故居和木心故居等,承办世界互联网大会这样国家级的会议,还每年连续举办乌镇戏剧节,内涵越来越丰富。
这并非是自然生长的结果。1999年,乌镇的开发保护正式开始,当时以观光旅游为主,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古镇景区模式。之后的第二个阶段就是主要从观光景点向度假休闲中心转型和升级。第三个阶段,也就是文化转型阶段,将度假再次升级,搭配当地的文化,打造旅行文化之旅。
这个过程中,以政府为主导的桐乡市乌镇旅游开发有限公司承担着强大的资金压力完成了乌镇的风貌整治,基础设施设备的建设,同时,在后续开发过程中引入了中青旅的资本,开启了平台化运作的新模式。2007年初,中青旅以3.55亿收购乌镇景区60%股份,获得乌镇东栅、西栅的独家经营权以及南栅、北栅的优先开发权。乌镇的资本运营管理方被分为两类:一类是保护性资本,比如乌镇的桥、房子,属于百分之百国资。另一类是经营类资产,比如酒店和民宿的经营,由中青旅负责。
回归到乌镇一开始的整体策划,整个乌镇的改造是由表及里的,人们看到的只是呈现出来的外在,其实还有大量看不到的基础设施,比如直饮水管道、消防管道、雨水管道的排置,还有更多的土建和辅助建设,光这些改造建设就花了4年功夫,加上庞大的资金量的供给,和政府大力的支持,不然这种一个古镇的工程是没法通过一家民营企业或者公司来完成的。
想要“制造”一个成功的旅游古城,离不开以政府为主导规划,以及资本的介入和开发。也正因为如此,乌镇模式要引入到其他古镇就相当困难,首先,需要这个古镇产权清晰,完全的待开发,政府和开发公司以及平台公司一起进驻,从一开始就打造规划,统一模式,而不是,拿到一些产权,做一部分的改造,再引进某些酒店品牌加入,目前来说,这样的古镇越发少了,基本上都已经开发或者开发过剩。endprint
或者还有些待开发的目的地,政府和平台都不敢投入这样大的资金,也不想那么长时间里才打磨出一个真正的好作品,毕竟,大家都希望在最短的时间内,见到成效和收益。
商业与文化的角力
去年4月,湖南凤凰古城取消了“大门票制”。此举一出,凤凰古城的旅游人数出现增长势头。这个事件重新把古城过度商业化的问题推到众人面前。过度的开发和商业化使古城旅游遭遇市场萧条,导致了“千镇一面”的局面。
人们去古村古镇旅游,是想感受传统生活方式的氛围,追寻古老的生活场景。古村古镇因为远离闹市,保存了独特的地域特色。然而走在现在的凤凰古城内,街道两边原先安静整洁的民宅已经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鳞次栉比、游人如织的商铺和酒吧,青砖老瓦淹没在喧闹的叫卖声和游客的喧嚣中。
而矛盾的是,发展旅游业的前提势必是完善旅游配套设施。以“中国最美乡村”的婺源为例,游客的增多,对古镇基础设施的接待能力提出了新挑战。“马头墙、小青瓦掩映在田园风光之中,很美。但晚上全镇停电,我们住在老宅子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说起古镇大停电的遭遇,一位游客记忆犹新。
更让人担心的是,古镇基础设施本就老旧,加之建筑越来越密,维护不到位,有很大的火灾隐患。丽江束河古镇、香格里拉独克宗古城、贵州永兴古镇等一些古镇都发生过火灾,不仅危及居民和游客的生命财产安全,也给具有历史价值的古建筑造成损害。
由此看来,依托古村、古城建设的旅游业,想要寻找商业化与文化的平衡点并不是那么容易。其实,做乡村改造不仅仅是规划、建筑、景观的改造,更多的是要从原住民,生活习俗,文化传统方面去思考。在这方面,值得借鉴的经验很多,日本合掌村就是一个成功的案例,
日本合掌村坐落在岐阜县白川乡的山麓里,“合掌造”房屋建造于约300年前的江户至昭和时期。日本岐阜县素有“森林与溪流之国”美称。为了抵御大自然的严冬和豪雪,村民创造出适合大家族居住的建筑形式。屋顶为防积雪而建构成60度的急斜面,形状有如双手合掌,因此得名。
1995年12月,在德国柏林召开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第19届世界遗产委员会上,合掌村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世界遗产评定委员会这样评价:这里是合掌造房屋及其背后的严酷自然环境与传统的生活文化,以及至今仍然支撐着村民们的互助组织“结”的完美结合。
申遗成功之后,合掌村却有着与中国古城截然不同的命运。这得益于合掌村在文化遗产保护和传承上沿袭并创造出一系列独特的乡土文化保护措施。
首先在保护原生态建筑方面。白川乡合掌村自然村落中的茅草屋建筑,全部由当地山木建造且不用一颗铁钉,能保留至今着实不易。1965年曾发大火烧毁了一半以上的茅草屋建筑,村里有三四人主动带领大家重建家园,开始了一场保护家园建筑茅草屋的运动。由此,大家把合掌建筑称之为“结”的力量。
其次,制定景观保护与开发规则也很重要。为妥善保护自然环境与开发景观资源,合掌村村民自发成立了“白川乡合掌村集落自然保护协会”,指定了白川乡的《住民宪法》,规定了合掌村建筑、土地、耕田、山林、树木“不许贩卖、不许出租、不许毁坏”的三大原则。之后,保护协会还相继制定了《景观保护基准》以及《景观保护基准》。
当年,由于德国建筑学家布鲁诺《日本美的再发现》推荐了合掌村,旅行者们慕名而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合掌村仍被称为“日本传统风味十足的美丽乡村”。这也许证明了,没有 “制造”出来的古村,只有文明遗留下来的古村。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