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狼张三

年志勇

哑狼张三不是狼，是个哑巴，专门捕狼的猎户，方圆百里有名。张三不会说话，也很少和人交流，只是卖狼皮的时候才打手语。张三的家住在离村子二里地的沟里，顺着沟向上走就是苍苍茫茫的柞树林。

张三没来这里的时候，村子里常有野狼来骚扰，夏秋之际食物丰美，狼从不主动下山。大雪封山时，竟敢成群结队地洗劫村庄，见猪吃猪，见羊咬羊。要是谁家的小孩子闹人，只要大人说白脸狼来了，那哭闹声立即停止。

张三刚来时，大风刮得大雪地直冒白烟儿，一只老狼率领着狼群正围攻一头牯老牛，远远地见到扛着钢叉的张三，嗷的一声长啸，真正意义的作鸟兽散，狼们可不想招惹张三。

张三一年有三季头戴一顶小狼皮帽子，目光贼溜溜地如狼眼一样放光。张三没老婆，但是很有钱，总有酒喝，张三从不请别人喝酒。村里人不喜欢张三的模样，哑狼就成了他的绰号。乡亲们都怕狼却不怕张三，张三不怕狼却怕村里人，日子就这样僵持着悄悄流过。张三总是一个人进山，扛着那副钢叉，一个酒葫芦一个皮囊，天知道皮囊里装了啥货色。张三出山时并不总是满载而归，慕名而来求购小狼皮的也不一定就买得到，张三总是用手比画，意思是还得等几天。张三的手势很灵验，一天也不差，讲好几只就几只，多一只也没有。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时，只见小狼皮的毛色均匀亮泽，绝对是上等的皮货，从无次品。据说这样的小狼皮做成的皮袄油光锃亮，好猎手进山打猎穿上一件，既保暖又有预警作用，如遇危险狼毛竖起扎人，引起猎人警觉提前防范。但是正宗的猎手很难捕获毛色如此齐整的小狼，这事情使得以往耀武扬威的猎人们羞愧难当。

如此久了，张三就得罪了所有捕狼的猎人和所有的狼。狼再也不敢靠近村子，冬天里饿得望着村庄悲鸣嚎叫，恨死了张三。一天夜里张三独自赶山路，老狼和一群无数次失去狼崽的公狼母狼们认为机会到了，群起尾随张三。张三大半生与狼共舞，岂不知正处险境之中？手中一柄钢叉怎能抵挡虎视眈眈的狼群？张三还是笑了，目光凛冽锋芒一点儿也不逊于油绿油绿的狼眼，狼们心生畏惧。张三不会说话但此刻的脑子转得飞快，迅速蹲下去用手堆了个雪堆又在上面插了根树枝，然后快走。狼们疑惑不已，好久才小心翼翼地围上前，左左右右反复观察研究不得其解。还是老狼小心地用前爪扒开雪堆，见什么也没有这才想起去追张三。张三已走出好远，看看快要被撵上，又如此这般地堆了个雪堆，略有变化地在上面浇了一泡尿或者放块石头，狼们一如既往地围观讨论扒开后再追赶。三回五回地，张三已经走下山冈，气得狼们彻夜不眠仰天长啸。

在狼面前张三永远是胜利者。张三春夏之季拖着钢叉漫山遍野地低着头寻觅，别人见了也不会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其实这是张三的工作，他在荒岭野坡上搜寻狼洞。一般狼洞有水桶粗细，发现洞里有狼崽后就算计好大狼离开的时间。大狼离窝外出觅食时，张三就手握皮囊钻进狼洞，皮囊里装着衣针，外科手术般一一将狼崽们的眼睛刺瞎。大狼哪会知道这个细节，照常哺乳喂食，残废了的小狼大了也不能出洞，只是饭量见长。狼妈妈总有一天发现自己养了一窝废物，当母狼弃之而去之时就是张三猎获小狼皮之日。由于只吃只喝没有经过风吹雨打，半大小狼的皮色一律优等，这就是张三猎取好皮毛的诀窍。张三的絕招只有自己知道，张三是个哑巴，所以没有义务将秘密告诉给别人，他并不知道猎人对他的痛恨早就超过了狼对他的仇恨。

张三死了，死在不知名的猎人预设的暗器夹子上，尖锐的钢牙无情地刺穿了他的大腿，洇洇的血腥引来群狼的围观。四周站立着的全是他的敌人，默默中老狼带头流下了眼泪。闭上眼睛的刹那，张三想怪不得别人都叫他哑狼，搞来搞去原来自己也是只狼啊。

没有了张三的村庄不再宁静，但是没人想起张三。

选自《关东文学》